眼見電梯就要抵達次頂層,梁微寧還是決定,跟老板鄭重解釋一下溫泉事件的前因後果。
“陳先生。”
封閉空間裡,女孩聲音顯得幾分溫軟。
卻沒給她說話的機會,梯門打開那刻,陳敬淵下逐客令,“回去早點休息,明日一早跟我去牧場。”
梁微寧頓住兩秒,點頭,“好。”
她張了張嘴,還想補充點什麼,男人目光又落過來。
足夠紳士的打量。
僅是短暫呼吸間,聽他低聲叮囑一句,“多穿點,留心感冒。”
下意識地,梁微寧低頭看了眼身上單薄的衣物。
早先為方便穿脫,臨走前她隻在T恤外罩了一件大衣。
之前不覺得冷,可到返程時,夜間溫度確實降低不少。
其實,已經不用多言。
溫泉館的事,老板明顯未掛心上,她作為下屬,倒也不必再扭捏地去解釋太多。
想通這點,踏出電梯時,梁微寧朝男人淺淺頷首,“我會注意的,謝謝陳先生關心。”
語氣穩妥,仍舊是平日裡那個溫順的梁秘書。
空間歸於沉寂。
陳敬淵靜立電梯中央,將女孩恬淡的眉眼收納眸底,隨著梯門關閉,那抹容顏悅色也逐漸消失在視野裡。
回到房間,坐下不過五分鐘,梁微寧開始間斷性地打噴嚏。
這是她每次感冒的前兆。
大佬那張嘴真是—
算了,不能怪人家。
是她自作孽。
今晚若有顧允真在身邊,不出半小時,感冒藥一定會出現在房間裡。
但梁微寧懶得動。
手機APP在線平台買藥,在這電商信息落後的小島上,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大晚上跑出去找藥店,不如洗個熱水澡,踏踏實實睡一覺,說不準明天什麼事都沒有。
事實證明,是她想的太樂觀。
次日清晨,梁微寧稀裡糊塗醒來。
不是被鬨鐘吵醒,而是咽乾,嗓子痛癢,像在下刀子。
熟悉的配方,呼吸道感染三件套。
但老板交代的事,她不敢拖延懈怠,昨晚說今天要去牧場,大概率又是一趟外出考察。
看看時間,才剛過六點半。
想到徐晝說陳先生最近睡眠不好,她猜測這個點數,樓上應該也起了。
放棄睡回籠覺的念頭,梁微寧起床洗漱,順便補救一下狀態欠佳的皮膚,簡單敷了個麵膜。
收拾好一切,吃完早餐,她拿過手機給徐晝發信息。
【這麼早?】
對方詫異。
想到昨日自己姍姍到場,梁微寧赧然打字:【不敢睡,生怕又讓老板等。】
玩笑話。
徐晝卻當真。
他口吻嚴肅:【陳先生從不等人,尤其在工作上,昨天不管你是否遲到,直升機都會準時起飛。】
被上了一課。
梁微寧點頭:【好,我明白。】
入職至今,徐晝一直很照顧她。
某次在員工餐廳公共衛生間裡,無意聽到幾名女同事隨口閒聊。
她們說,徐特助有個同胞妹妹,在十八歲那年因病夭折。
後來梁微寧才知,她跟徐妹妹的長相與性格都有幾分相似。
人終歸是感情動物。
亡者已逝,生者愛屋及烏,隻是一種出於本能的思念寄托罷了。
八點,梁微寧坐電梯到負一樓。
黑色商務車靜停在原位,防窺玻璃看不見裡麵光景,她以為司機還沒到,便掏出手機站在車門前,準備給對方打電話。
這時,後座車窗徐徐降下。
梁微寧狐疑轉身,發現車裡已坐著一道人影。
“”
心涼半截。
剛才徐晝說什麼來著。
陳先生從不等人。
她咽了咽又痛又癢的嗓子,微微俯身看向男人,心虛打招呼,“陳先生早上好。”
不是吧。
這人到底幾點起床,為什麼睡眠質量差,精神還能如此飽滿。
陳敬淵淡淡掃過女孩的臉,沒說話,轉頭繼續瀏覽手裡的《連霧島晨報》。
大佬無聲一眼,自然是在催促她趕緊上車。
梁微寧猶豫兩秒,拉開後座車門,坐進去。
係好安全帶,車子平穩駛出酒店。
俗話說事不過三,為避免類似‘老板等下屬’的情況再發生第三次,梁微寧想了想,便鼓足膽量道:“陳先生,現在方便跟我對接一下明日行程嗎。”
陳敬淵麵容沉靜翻看著報紙,對女孩突如其來的一句恍若未聞,也沒給出任何反應。
這無疑加重梁微寧內心的忐忑。
其實行程早已定好,此時對接隻是她的借口。
她想繞著彎子再複核一遍,從側麵打探出,男人明早大概率會提前到幾點起床,好讓她有心理準備。
畢竟,老板不按常理出牌,行程單等同於虛設。
今日霧氣頗重,轉眼功夫玻璃窗外就蒙上了一層灰色,經過隧道時,周遭光線更是暗淡不少。
梁微寧細心地將頭頂燈打開,以免影響到老板看報。
隨她抬手,袖口處的馨香劃過陳敬淵耳側空氣,燈光亮起,那股芬芳逐漸淡去,隻殘存一絲杉果餘味縈繞鼻尖。
陳敬淵落在報紙上的視線微微停滯,某一瞬間,竟覺上麵的文字索然無味,沒有再讀下去的必要。
報紙被他擱置在扶手箱,餘光不經意掠過女孩腳上的高跟鞋,短暫停頓兩秒,便沒什麼情緒地移開。
“既定的時間不必更改,有特殊情況,我會通知你。”
大老板總算給出準話。
意思是,昨天乃至剛才的遲到,都並非她的錯。
自己那點花花腸子,很輕易就被男人識破,梁微寧略感羞愧,這在職場上,算不算作另一種變相‘甩鍋’。
意外的是,這鍋居然讓老板心甘情願給接住了。
抵達森林牧場,已是半小時後。
正值冬月寒峭,本以為下車看到的景色會是草木枯飛,沒曾想,鋪天蓋地撞入眼球的盎然生機,絲毫不亞於乘坐直升機俯瞰大地時所帶來的強勁衝擊。
梁微寧立於車前迎風眺望,看那無邊無際的綠浪翻滾,整個身心舒暢不已。
太美了。
她忍不住讚歎。
隻是話音剛落,冷風灌入喉,猝不及防的一陣劇烈咳嗽打破這份美好。
梁微寧偏過頭去,咳得麵頰通紅。
低垂的視線裡,陳敬淵替她開了一瓶純淨水。
那隻握住瓶身的手,廓形完美,指骨間充斥的隱形張力,讓梁微寧產生恍惚錯覺。
遙遠的記憶蘇醒。
大概是四年前。
同樣的姿勢,不同的人,也是這般無可挑剔的手,在她傷心哭泣時,向她遞來一塊深藍色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