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威廉一把扯下包著下半張……(1 / 1)

威廉覺得自己像是一頭紮進了梵高的畫裡。畫布被夜風吹拂著,從天空到地麵,所有的東西都在晃動。每一個光點周圍都環繞著一圈緩慢旋轉的光圈。他無論怎麼努力控製身體,都無法在地上走出一條直線。

保鏢的車無聲地滑到他身邊。後麵的車門打開了,有人伸手拽他。他猝不及防,直挺挺地摔了進去。

“你不能讓彆人看到你這副樣子。”埃裡克關上車門,強行按住威廉,給他係上了安全帶。威廉掙紮了一陣,用拳頭捶車窗,“不想被人看到就彆吃那些東西啊!為什麼?你到底是為什麼要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啊?他們會當著你的麵那樣說艾米嗎?”

埃裡克冷靜地說:“你見過他們。你知道他們清醒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威廉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最生氣的是什麼嗎?是你——”

埃裡克仰後,整個人靠在椅背上,轉過去看窗外。威廉突然說不下去了。喉頭一哽,眼淚瞬間滑了下來。

也許是因為那塊蛋糕的緣故,他思考問題的速度似乎變快了。幾乎就在想到問題的那個瞬間,他已經自動找到了答案。埃裡克和那些人一樣嗎?顯然不是。艾米的家族並不顯貴,埃裡克能和她在一起五年,已經能說明一切了。可是他為什麼要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因為那些人全都來自最古老的貴族家庭,他們是即使到了世界末日也會支持君主製的那一小撮人。埃裡克想要以後能安穩地當國王,必須和他們建立起一個牢固的同盟。

威廉無法想象那種窒息的感覺。他用兩隻手抱住了腦袋。

片刻之後,埃裡克拍了拍他的背。車子已經停在彆墅的院子裡了。埃裡克自己緩緩下車去。威廉呆坐了幾秒鐘,自己哆哆嗦嗦地解開安全帶,幾乎是滾到了路邊的草地上。他索性四肢著地,在草地上來回爬。埃裡克原本已經走到了門口,又折回來拉他,“你給我起來!彆鬨了!”

威廉索性翻身躺倒。埃裡克怎麼拽他,他就是不動。埃裡克終於放棄了,順勢躺下,“行吧,看看星星,看看花,也不錯。”

威廉擦了擦眼睛。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居然躺在了那株瑞典女王旁邊。他使勁爬了起來,趴在它的根附近,用手撐著腦袋觀察它莖上的瘤。他第一次看到這些瘤的那天,西蒙用手托著他的手教他剪花枝,拿著水杯一口一口地喂他喝水,和他一起坐在衛生間的地板上聊天。他第一次有機會離西蒙那麼近,近到能感覺到西蒙的體溫,西蒙的呼出的氣吹在他的皮膚上。現在他已經不覺得它們惡心了。

埃裡克不明所以,但還是跟著爬過來,“有什麼發現嗎?”

威廉伸出手,摸了摸其中一個瘤。

“你知道嗎?這棵月季,叫瑞典女王。”

“哦?”

“但是下麵的這一截,其實是一棵本地的野薔薇。上麵的瑞典女王的枝條,是嫁接上去的。”

埃裡克湊過去認真看了一會兒,“厲害啊,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西蒙告訴我的。瑞典女王是英國培育的品種,要嫁接到野薔薇上,才能適應這裡的氣候。”

“有趣。”

“埃裡克。”威廉用手撐起身體,盤腿而坐,“我知道,你也許會覺得,你需要那些人支持你……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甚至沒有辦法靠自己賺到他們需要花的錢……假如真的有一天,人們,我是說大多數人,都覺得這個國家不再需要一個國王,那幾個‘朋友’又能怎樣呢?他們的支持,還有意義嗎?”

埃裡克跟著爬了起來,沉默不語。

“你如果是這株月季,那能給你提供最多養分的,是那些生長在野外的薔薇啊。”

埃裡克摸了摸他的頭。

“你以前可說不出這種話。”

“謝謝那個‘蛋糕’。”

“我本來想說我可以送你去西蒙家。但是你大概也不想讓他看到你這副樣子。起來。我有東西給你。”埃裡克終於像拔蘿卜似的把威廉拽了起來。

“什麼東西啊?”

“我還沒考到駕照的時候的約會戰袍。但願還沒有被扔掉。現在還不算太晚,你先給戈迪打個電話問問西蒙家在哪兒。”

威廉直接撲到了埃裡克的背上。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埃裡克終於從雜物間的一個儲物箱裡把那些古董翻了出來。威廉看傻眼了——埃裡克口中的“一整套約會戰袍”,居然是自行車頭盔、墨鏡、防曬圍巾和披薩店外賣員的馬甲,甚至還有一隻中等尺寸的保溫箱。

“偷偷約會的要點在於偽裝。隻要你把臉遮嚴一點,即使被狗仔拍到,也可以理直氣壯地否認說那不是你。懂了吧?”埃裡克說著把那副寬得離譜的墨鏡架到了威廉的鼻梁上,“完美。”

“那我要怎麼去啊?”

埃裡克指指靠在另一邊的自行車,“明天我會找個時間把門衛室的保鏢叫進來。”

威廉一整夜都在懷疑那套玩意兒到底能不能讓彆人認不出他來。挨到第二天中午,他真的穿著那一身行頭騎車出去,路上和許多人擦肩而過。他們不是沒有看到他,隻是徹底無視了他。威廉突然意識到,他徹底自由了。他可以自言自語,嘿嘿傻笑,用跑調跑到南極的調調唱歌,用又蠢又古怪的姿勢踩單車,和路邊的小狗互相汪汪叫,無所謂,沒有人會介意。感覺像一口氣吞下整個D嘛蛋糕。

西蒙的家裡靜悄悄的,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在。

威廉原本打算給西蒙一個驚喜,沒有事先告訴西蒙自己要來。現在他突然後悔了。如果來開門的是薩拉或者西蒙的媽媽,那該怎麼辦啊!

他搓著手原地轉了兩圈,覺得這樣慫下去也不是辦法,終於還是硬著頭皮按下門鈴,大聲喊:“披薩外賣到了!”

然後,他覺得至少過了兩個世紀,門才開了。

西蒙頂著鳥窩似的一頭亂發站在門後,上身□□,下麵隻穿著一條短褲。他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眯著眼睛茫然地看著威廉,“我們沒有叫披薩啊……”

威廉一把扯下包著下半張臉的防曬圍巾和墨鏡,“嗨,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