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歡知道,這位林女士生病之後,最厭惡的就是原主喊她媽媽,每次都會情緒崩潰讓她滾。
因為在病了的林女士眼裡,原主不是她的女兒,而是一個扭曲的,麵目可憎的魔鬼。
說實話,左歡覺得這種病症很奇怪,類似於選擇性失憶,林淑雅能好好地認出自己的丈夫和兒子,甚至是家裡的傭人,卻唯獨認不出她的女兒。並且這種病症持續了五年,沒有惡化,也沒有轉好。
007不在,左歡隻能按照有限的記憶儘可能按照原主的人設行為,她在開口之後也已經做好了接下來被罵的準備。
但是林女士並沒有什麼過激的行為,她好像愣在了那裡。
左家大廳裡的氣氛原本也猶如數九寒天的冰一樣被凍住了,一時之間誰都沒有說話,誰也不敢說話。最後還是左偃看到老媽情緒穩定,第一個率先回過神道:“爸,我記得書房裡不是有一個青花瓷花瓶嗎?”
左偃瘋狂朝左文華打眼色。
父子心有靈犀,左文華這時也反應過來,連忙一邊雙手接過花,一邊迅速作恍然大悟狀:“哦對對對,那花瓶拿來插花正合適,我這就去取。”
“媽,這是我和歡歡一起準備的生日禮物,祝您生日快樂!”隨後左偃偷偷打量了一下林女士的臉色,將手裡事先準備好的包裝精致的禮物放到桌子上。
他在公司裡那麼大一個總,卻在麵對母親的時候,臉上滿是小心翼翼。
林淑雅沒眼看蠢兒子那副生怕刺激到她的樣子,她微微垂眸,視線落在手腕上纏繞著的佛珠上,卻也一時沒有發作,忍下了往常看一眼都難受的冒牌貨。
大抵是因為今年這個冒牌貨真的模仿得有些像了,竟連她也一時恍惚,恍惚真的看到了女兒的影子,心底忍不住升起奢望。
但也僅僅隻過了幾秒鐘的空隙,林女士迅速冷靜了下來。
就算再像,假的終究是假的。
她絕不會讓這個冒牌貨真的取代了歡歡……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左文華一大早忙上忙下準備,加上兒子平時忙著工作,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抽出時間回來。林淑雅不是不識好歹的人,她也不想因為一個冒牌貨毀了老公和兒子的心意,因而臉上雖沒有表現出開心,卻也並未發作毀了這場生日宴。
左偃看到母親的情緒還算穩定,心底舒了一口氣。
一家人難得齊聚在一起吃了一頓飯,左文華樂嗬嗬最後忙前忙後上菜,還端上來一個他親手做的小蛋糕。
飯桌上左歡並不多說話,就埋頭吃飯,左文華父子偶爾會找一些話題活躍氣氛,她倒是有問即答。
林淑雅也基本冷著臉沒說過話,甚至眼神都厭惡往左歡身上放一下,但好歹這頓飯吃到最後也算是相安無事。
左偃和左歡之前就計劃好今天在家裡留宿一天,因此當晚並沒有直接離開。
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左歡打量著屋內簡約低調又不失奢華品味的裝修風格,還挺符合她的審美。
她又嘗試召喚了幾遍007,依舊沒得到回應。
好在有了自己的獨處空間,遠離了剛才那種令人窒息的氛圍,左歡微微蹙起的眉還是不經意輕輕舒展開。
閒來無事,索性撇開腦海中的雜亂思緒,她走到書桌前打開電腦開始看股票行情,專注做事的時候時間流速很快。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門被敲響。
左偃過來送贈送酒莊的協議。
左歡心底微歎了口氣,模仿著原主的筆跡,利落在上麵簽了字。
左偃似乎有什麼話想說,欲言又止,最後到底什麼也沒說,隻笑著道:“最近在節目裡天天訓練真是辛苦我們家歡歡了,等節目錄製完,過一陣哥哥帶你去國外散散心怎麼樣?”
左歡垂睫,再度抬起的時候眼睛微微彎起,笑了一下:“謝謝哥。”
“傻丫頭,跟哥還說這種客氣的話。行,我不打擾你了,你好好休息吧。”左偃輕輕揉了揉她的頭,拿起桌上的合同離開了。
從二樓下來,左偃正好遇到了端著果盤從廚房出來的父親,父子倆碰上便說了幾句話。
左文華麵帶憂慮地問道:“你妹妹這次回來沉默寡言不少,是不是在節目裡受什麼委屈了?”
“爸,您放心,妹妹那邊我一定會看好的,她想在娛樂圈玩就由著她玩吧,那個圈子裡的人就算再不長眼,也不敢惹到左家頭上來。”
“也是,你妹妹他從從小就乖巧懂事,難得叛逆一次,就讓她玩儘興吧。”左文華道。
左偃苦笑一聲,就是這叛逆期時間持續的有些長。
“我媽她……病情怎麼樣了?今天我帶歡歡回來,看媽的排斥反應比之前幾次好多了。”
“你媽她是顧忌著今天是她生日,不想掃興。剛才你沒看到你媽的眼神都能凍出冰碴子嗎?”想到這裡,左文華也跟著苦笑了一聲:“好在歡歡還是懂事的,沒有怨你媽,還帶了花回來。”
左偃想起今天左歡半路去買花的舉動,心底其實也有些訝異。
不怨,怎麼可能會一點也不怨呢?自打母親生病之後就一直將妹妹當成魔鬼,冷漠以待還是輕的,之前有次母親失去理智還差點將歡歡掐死……自那以後,妹妹這兩年一直都不願意回家。
想起那些不堪的回憶,左偃的心臟就有些難受。
“你媽這都有我看著,她身體很健康,除了心理上還是覺得歡歡不是她女兒。這都幾年過去了,那群心理醫生精神醫生對於這種情況也說不出來個一二三。你媽也排斥那種催眠治療,藥物我更是不敢給她亂吃。這兩年你媽不是迷上佛教了嘛,每個月想起來就要去寺廟裡燒香,我也陪著去上香,我倒是覺得信那群心理醫生還不如盼著佛祖顯靈靠譜。”
左文華幽默完,又笑著寬慰兒子:“你媽的病沒什麼不好的,隻要不提歡歡,其他的地方都和正常人沒什麼區彆。我平時閒著沒事就和你媽出去旅旅遊,到各地的寺廟逛一逛,其實這樣下去也挺好的。”
“爸,這麼多年辛苦你了。”左偃聲音發沉。
“我辛苦什麼?公司的擔子都在一個人身上,你照顧好自己還有妹妹就行了。”左文華笑著拍了一下兒子的肩膀,他的目光不經意觸及到一處,隨口問道:“你手裡這是什麼東西。”
左偃:“我給妹妹買了一個酒莊。”
“我看看。”左文華接過合同大致掃了一眼,有點嫌棄,“這酒莊地理位置不好,你自己留著吧,等明天我把自己名下的一家酒莊過戶給歡歡。”
見父親嫌棄自己買東西的眼光,左偃禮貌笑了一下,早知道老頭子那裡好東西多,他就不花這冤枉錢了。
……
林淑雅女士看到丈夫放在桌子上的果盤果盤邊上還有一份合同,隨意拿起來翻看了兩下,看到受贈人那一欄後麵牽著左歡兩個字,手指一僵。
“小偃送歡歡一個酒莊,我覺得他這樣太慣著妹妹了,就狠狠教訓了他一頓!然後把合同要過來了……”左文華湊到夫人身邊,一臉正色義正言辭道,隻是後麵的聲音越來越小,明顯心虛。
林淑雅心裡門清他們父子倆的小把戲,白了一眼懶得說什麼,隻是她的目光落在簽名欄那兩個小小的字上,一時有些失神。
她忍不住想起了今天白天的時候左歡送的那束茉莉花,還有那雙確實好像不一樣了的眼睛……
林淑雅捏著合同紙的微微顫抖,忽然想到一種可能,她的心跳頻率極速上升,連帶著大腦都跟著一起空白。
左文華及時察覺了妻子的異常,有些擔心地望著她:“淑雅,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沒事。”林淑雅定了定神道,她放下合同,站起來時麵色已經恢複如初,“我有點累了,早點休息吧。”
左文華湊過去又關切地問了幾遍,確信妻子隻是有些累了,這才放下心來。
林淑雅早早上床睡覺,可直到夜半也還是難以入眠,思緒混亂如麻,緊緊纏住繞著她的一顆心難以安寧。
林淑雅從來不信鬼神,直到有一天她的女兒在她眼皮子底下生生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那女人自私愚蠢又貪婪,即便精心偽裝,她還是一眼就能識破。
偏偏自己那愚蠢的老公和兒子竟真的被蒙騙了過去,他們不僅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反而覺得是她得了精神病,還到處給她求醫問藥……
林淑所有的美好修養一夜之間都消失了,在最初不被丈夫和兒子理解的時候,她簡直崩潰的想死,每夜輾轉反側都在想她真正的女兒去了哪裡,擔心女兒是不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受欺負,擔心她在沒有爸爸媽媽的地方會不會過得不好。
她有多愛自己的女兒,就有多恨占了女兒身體的那個冒牌貨。
丈夫的呼吸聲規律,他已經陷入了沉沉的睡眠。林淑雅在黑暗中靜靜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最後她還是輕手輕腳起身,選擇走出黑暗的房間。
哪怕隻有一絲希望,她也想親自去驗證。
……
左歡睡眠很淺,幾乎在房間門把手被旋轉開的一瞬間她就醒了。
黑暗中一道輕輕的呼吸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
左歡心底已然升起了戒備,但因為不清楚對方的意圖,她並沒有睜開眼睛,而是選擇了按兵不動。
皎潔的月光透過白色薄紗,林淑雅就在黑暗中借著這縷月光靜靜地端詳著左歡的臉,從她的眉眼到每一處五官。
就這樣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林淑雅最後竟然什麼都沒做,又像來時一樣靜靜離開了。
在門被關上,輕輕的哢噠聲傳來那一瞬間,左歡在黑暗中睜開眼,她長長地舒了口氣,臉上忍不住帶上了一抹苦笑。
林女士要是再多看上她幾秒,她就要裝不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左歡就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左文華此時正在廚房準備早餐,看到她下樓,開心地招呼道:“歡歡快來吃早餐!”
“不用了爸,我一會兒去外麵吃。”左歡拒絕了,昨天晚上經過那一遭,她一晚上再也沒有睡著。
同時這也讓左歡意識到事情不能再這樣繼續拖下去了。
她必須要儘快將任務完成。
007說過,任務完成之後,她就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身體。她是真的不想再跟原主的家人有過多牽扯……
“外麵的東西再好吃乾淨能比得上爸爸的愛心早餐嗎?”帶著金絲眼鏡的儒雅男人穿著圍裙,沒有一點包袱,對著心愛的小女兒做出了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我一大早起來做的。”
“……”
左歡最後還是坐在了餐桌邊。
左家的早餐是中西結合,什麼類型都有,左歡選擇了芝士比司吉和一杯豆漿,她看似一舉一動慢條斯理,實則很速度地解決了早餐。
左偃這時候也從樓上下來,他看到左歡要走,於是從桌上隨便拿了個麵包,“歡歡,我送你。”
左歡這次沒有拒絕。
兄妹兩個和左文華打完招呼就出門了,這時候林淑雅還沒有出現,一直到走出門,左歡這才隱隱鬆了口氣,她是真的有點害怕這位林女士了。
也不是討厭,隻是每次接近林淑雅的時候,看到她冰冷中藏著悲傷的眼神,左歡總是有種說不出來的生理不適。
於是下意識想要逃離……
林淑雅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左文華還在盯著左歡剛才坐的位置,臉上滿是溫情,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怎麼了?”林淑雅沒眼看他那副樣子,但還是出聲問道。
“咱閨女好久沒吃我做的早餐了。”左文華下意識回答,說完才反應過來是妻子在問,表情又有點慌。
林淑雅看著左歡剛才坐過的位置,剩下淺淺一層的豆漿杯,還有整整齊齊擺放在空餐盤裡的餐具。
手裡的佛珠徹底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