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我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努力地讓自己看上去沒有那麼驚恐,而是試圖理智地分析可能性。
但我卻覺得我的理智已經徹底失去了作用,畢竟正常人怎麼會想到一個人可能會被其他不可名狀的東西占據了身體呢?
因為這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既然我眼前的人不是科瑞教授,那他又會是誰呢?
這種猜測如同變調的鋼琴音,纖細而顫抖,緩慢而壓抑,卻又在無形之中逐漸收緊絞合,將我死死地禁錮其中。
我的目光在慌亂之中無意間瞥到了桌上放著的兩瓶紅酒,心中突然有了一個極為冒險的主意。
記憶中的科瑞教授喜歡卻又並不善飲酒,如果他喝醉了,我便可以想辦法從他的口中獲知真相;倘若他喝了很多也依舊沒有醉,那我同樣因此驗證了我的猜測。
想到這裡,我反而冷靜了下來,朝他指了指酒所在的方向,“今天我們終於結婚了,我想我們必須喝杯酒慶祝一下。”
科瑞教授垂下眼眸,目光從我的臉遊移至我手中的酒瓶,似乎已經不屑於再對我進行偽裝,“但我並不想要喝酒,酒精會抑製人體的中樞神經係統。”
我從未聽說過什麼中樞神經係統,那並不是我所具備的知識,但我的呼吸卻不由自主地變得急促和喘息,因為我覺得這我離我的猜測更加接近了。
但我卻還是不願意如此輕易地依據這一點就直接得出結論,畢竟這代表我將自己陷入了一個極度危險的境地,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可我偏偏出於可笑的同情和愛慕,在這份不知真假的記憶影響下,執意選擇嫁給了眼前的這個男人。
我決定無論采取任何辦法都要誘使他喝酒,我要看到他的醉態,親耳聽到他親口說出他從未改變。
對於我來說,誘騙一個男人並非易事,我也根本不屑去做,但卻也並非毫無辦法。
我年少時曾因為無知而前往小鎮的酒館喊父親回家,穿著暴露的支女坐在男人們的大腿上與人調笑,男人們毫不掩飾自己的欲望,如同野獸一般觸碰啃咬,尖利的笑聲與嗚咽聲讓我永生難忘。
我的父親當時因為失業並沒有多少錢,母親離家出走前又是小鎮上出了名的美人,相比女人他更喜歡喝酒來緩解口中所描述的恐懼,隻是其中起哄的角色,或許是因為我的出現打擾了他的興致,醉醺醺的他狠狠地揍了我一頓,便拉著我離開了。
現在的我不得不努力地回憶那場令人作嘔的畫麵,以降低眼前這個這個男人或者其他生物的戒心。
於是,我緩緩地鬆開了按在胸前的雙手,婚紗裙因為之前科瑞教授的幫助早就已經揭開了身後的束腰,此時因為重力的作用而緩緩下墜,衣領敞開,露出大半片乳白的胸脯。
我注意到他的目光果然緩緩地下垂,隻是似乎並沒有沾染上半分情與色,很快又看向我的臉龐。
此時的我緊張地渾身都在顫抖,卻還是在拿起那瓶酒後緩慢而堅定地走到他的麵前,另一隻手糾纏在他的脖頸上。
“你在顫抖。”
我勉強地笑了笑,“因為我很緊張。”
“嗯?”他輕輕地嗯了一聲,似乎是在用這個語氣詞來表達自己的疑惑。
“我後悔了。”我放緩語調,連我自己都覺得我的嗓音裡鐫刻著深情款款,以假亂真,“哪怕真的有什麼怪物在注視著一切,我發現我依舊渴望你。”
“但……我怕我表現得不夠好,所以,還是陪我喝點酒吧,好嗎?”
我牽引著他坐下,然後殷紅的液體流淌進入了酒杯,我猛地喝了一大口,咳嗽了兩聲之後,又將酒杯湊到了他的麵前。
科瑞教授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酒杯中的酒精,在我期盼的目光下接過了酒杯,隻是優雅地淺嘗了幾口後,便將酒杯隨手放在了一旁。
酒意在某種程度上鼓動了我,我目光灼灼地看著他,而後輕笑著側坐在了他的腿上,裙擺的輕紗與金棕色的發絲被窗外的風吹起,我的嘴唇若有若無地靠近他,卻又在即將觸碰到他的時候遠離。
我直接將桌邊的紅酒杯舉起,高高地昂起我的脖頸,任由紅色的酒精體順著蜿蜒而下。
忽然,我感覺腰腹的手微微收緊,他沙啞悠遠的嗓音中帶著疑惑和茫然,突兀地說,“可是,你的體內並沒有黑山羊的血脈啊。”
我並不知道他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卻注意到他的雙眸變得深邃幽暗,顯露出了幾分真實,但此時的我卻並沒有說話,而是將嘴唇貼上他的,試圖將口中含著的酒精渡入他的口中。
他的唇舌貪婪地卷入一切,但古怪的是,我的耳邊卻又隱約傳來痛苦的抽噎,似乎是想要將我推開,卻又無能為力,“安娜,我的安娜……”
我敏銳的意識到,那個想要推開我的,或許才是真正的科瑞教授。
隻是我還來不及挽留和試探,科瑞教授便順著滑落的液體親吻著我的脖頸,像是沙漠之中焦渴的旅人接近一切努力尋找著清澈的甘泉,不願意放過一點兒嫣紅的痕跡。
我所有的注意力全被他殘忍地掠奪,肩膀的布料滑落,濕潤的水珠裹挾著曾經便被眷顧過的珠峰,讓我感受到了來自峰頂的淩冽寒風,因陌生的感觸驚慌得不停掙紮與尖叫。
隻是那種幻覺很快便止於我的胸口,他很快便恢複了理智,那雙眼眸再度變得遙遠而朦朧,從西裝口袋上取出裝飾用的絲質方巾,克製而輕緩地擦拭著自己的嘴唇。
和已經精疲力竭的我相比,他就好像被徹底撕裂成了兩半,剛才什麼都未曾體驗過一樣。
這還不夠明顯嗎?
理智告訴我這其實已經足以證明我最不願意見到的結果,但情感上我卻想要繼續灌醉對方,問問這個怪物究竟對科瑞教授做了什麼!
或許我也同樣因為這寥寥幾口酒便醉了,但我真的不甘心,更不願意承認我竟然這般輕易地被對方欺騙。
甚至,我極端地渴望見到那個一閃而過的科瑞教授,試圖通過這種辦法讓他回來。
我又含下一口酒,手指穿過他褐色的頭發緊緊地糾纏,逼迫他仰起頭吞下我的饋贈,逼迫這個怪物為科瑞教授做出靈魂的讓渡。
隻是這一次,他卻側過了頭,避開了我,忽而起身將我整個人抱起。
我卻因為突然地失去重心而產生了幾分未知的驚嚇,將口中為“他”準備的酒悉數吞下。
“既然你後悔了,那麼我便答應你的請求,畢竟我也確實很久都沒有交/配過了。”
我一時有些醉醺醺地,良久,在明白過來他究竟是什麼意思之後,我驟然清醒了過來,我猜測我的臉此時一定無比慘白,正一臉驚恐地望向他。
“為什麼這副表情呢?我不是在牧師麵前答應了那可笑的誓詞,要在神麵前和你結為一體,愛你並安慰你的嗎?”
他緩慢拖長的語調顯然玷汙了神聖的誓詞,卻在同時將毫無防備的我重重地壓在了床褥上,陰影遮住了他的半張臉,顯得眼前那張我過去無比愛慕敬仰的臉變得幽暗可憎,有什麼蠕動糾纏的物體在隱匿的深處呼之欲出,甚至讓我感到了深入靈魂的恐懼和無法擺脫的絕望。
我之前所說的一切當然都是為了欺騙他罷了,畢竟我怎麼可能會想要渴望占據了我丈夫的未知生物呢?!
即便隻是想到這個可能性,我便感到極度的惡心和厭惡,隻想尖叫著立刻逃離這裡!
“放開我!!”
我用力地伸出手,竭儘全力地朝他的臉頰揮去。
“啪——”
片刻後,他轉過側偏的頭,英俊的臉龐上逐漸顯現出一道紅痕,但他隻是微微怔愣,表現得好似並不在意。
我並非是什麼純潔單純的女孩,為了爬出泥濘汙穢的土壤,我可以為了讀大學極儘討好所有能給我推薦信的人,不惜拋棄我的尊嚴,我也會在彆無選擇之後因為我的職業未來而選擇一個有前途的丈夫結婚。
但是,在經曆過一切之後,我僅有的耐心和容忍已經完全消耗在了無私給予我幫助和支持的一個叫做弗雷德裡克·科瑞的男人,除此之外,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我用力地翻身,局勢扭轉,坐到了他緊實的腰腹之上,伸出雙手,即便眼眶裡濕潤的水珠模糊了我的視線,卻始終死死地掐著他的脖子,恨不得深深地陷入骨肉。
隻是唯恐傷到了可能還會回來的科瑞教授,我才沒有真的下狠手。
此時此刻,我已經恢複了冷靜,蓄在我眼眶裡的淚水滴落到他的嘴唇,看著它順著他的嘴角沒入他緊抿的嘴唇,憤怒且痛苦的質問就在嘴邊,卻被我硬生生地收回。
是了,一旦觸破虛假的謊言,弱勢的我是絕對沒有勝算的。
於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睜眼時則彎下腰,長長的頭發垂墜下來,我注意到他波瀾不驚地注視著我胸前狹窄的深穀,不禁笑著湊在他的耳邊低語,“我們……先玩個遊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