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左右張望著從漆黑的小路上往外跑,遠離了路燈,低著頭走了很遠,到了一家醫院,醫院燈火通明,晚上也開著門,小孩走了進去,他來不及考慮許多,找到了背對著門口的公共座椅,縮成一團,躲在這裡,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沒過一會,他被人喊醒了。
“樂園,樂園?”
兩個警察低著頭看他,臉上是關心又擔憂的神色,隱隱還有些譴責的意味。
樂園睜開眼睛,看見他們,從椅子上坐了起來,低著頭,垂著眼,蒼白著一張臉,保持沉默。
警察歎了一口氣:“父母說什麼做什麼肯定都是為了你好,不過是說了兩句話,你怎麼就離家出走了呢?”
年輕警察問:“發生了什麼事,你還記得嗎?要是受了委屈,叔叔可以給你做主,你爸媽要是故意欺負你,你直說好不好?”
樂園麵無表情心想,沒有用處的,就算被打得要死不活,跑出門來,被人抓住,還是要送回去,回去再被狠狠打一頓罷了。
警察歎了一口氣:“你又不說話,這樣我們是沒有辦法幫你的。現在太晚了,你不能不回家,我帶你回去,你可以坐我的車。”
樂園沒有抵抗地跟著拉住他的胳膊的警察上了車。
他不是不想跑,是知道自己跑不過,也沒有地方去。
警察停了車,對樂園問:“你知道怎麼回家嗎?我送你。”
沒有被拒絕,警察拉住樂園,送到了家門口,敲了敲門,對樂園說:“等會你媽就來開門,你家裡人都擔心你,你不要再鬨脾氣了,乖乖回去,晚上好好睡覺。”
樂園嗤之以鼻。
門開了。
警察走了,門裡伸出一條蒼白的胳膊,拽住樂園的衣領把他扯進去了。
樂園被扯得差點一頭撞在牆上,剛進屋就蹲在角落,哪裡也不想去。
那隻手並不打算放過他,一路把他拖到了臥室,整個屋子都沒有開燈。
數不清的手腳拿著樹枝抽打他。
他想跑,被繩子捆了起來,他想跳樓,被拉了回來,好像過了好幾個小時,天都快亮了,樹枝揮動的聲音漸漸消失,像氣喘籲籲的人躺在地上。
事情還沒有結束,一隻手拖著樂園的腳踝把他從臥室往客廳拖,他感到自己幾乎要窒息,但他知道,他肯定不會死在這裡,因為這不是第一次。
他被丟在了客廳,燈光猛地打開了,像是故意要閃他的眼睛,開了一瞬間又關了,客廳恢複了漆黑寂靜,他睜著無神的雙眼看向周圍,他知道,父母和妹妹就站在這個客廳裡。
他的眼睛漸漸適應黑暗,他清楚地看見三雙流著血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三張慘白的臉在他麵前猖狂大笑,他們居高臨下看著他,就像看一隻塗了蜂蜜的烤乳豬。
這個夢要結尾了。
滿地都是鮮血,他死了。
樂園從噩夢醒來。
一個機械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好,我是詭異扮演係統,我想綁定你作為宿主,當我的宿主需要從我的卡池抽卡,使用抽出來的卡片進行詭異扮演,作為交換,你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請問你同意嗎?”
樂園自嘲地笑了一聲:“我同意。”
他今天晚上是睡不著了,從地上站起身來,走到了廁所,牆上有一塊鏡子,他開了燈,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兩隻眼睛是重度近視,鼻子被廉價美容產品毀容了,脖子上有一圈青紫色的可怕勒痕,是噩夢裡上吊自殺,死了,醒了,醒來之後就這樣了。
他不記得自己在夢境之外也做過這種事,但他知道這種痕跡過一會兒就會好起來的,因為之前他在噩夢跳樓死了,醒過來以後,也發現渾身上下都是摔死的傷口和血液,不到天亮就全都好了,完全看不出來。
因為家裡隻有自己,睡夢之中發熱,他脫了外套走過來,隻穿著一件短袖,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手和胳膊上有被火燒過的痕跡,這是小學的時候,在廚房不小心摔倒傷到的,當時手上有剛燒好的熱水,熱水澆在褲腿上,整條腿都被熱水浸泡了,現在還有一點疤痕,但還好。
腿上的傷疤幾乎看不出來。
臉頰有一條新鮮的傷,在學校被玩鬨的同學不小心丟東西弄傷的,並不嚴重,手指也有新鮮的傷口,幾乎掉了一塊指甲,是上課之前,調整壞掉的板凳,不小心被壓住了,流了很多血,很痛,但是也快好了,隻是現在寫字還不太方便。
嘭嘭嘭——
有人在凶猛地踢門。
樂園置若罔聞打開水龍頭。
門外嘈雜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媽的,大晚上不睡覺做什麼呢?”
“你管老子做什麼?老子是來追債的!欠債還錢,有什麼不對?怎麼?你要替他還錢?好啊。他欠了八百萬,你現在拿出來,我們現在就走!”
“什麼事情能欠八百萬?”
“他爹媽跟人賭錢輸了借了高利貸還不上就帶著他妹妹跑了,臨走還專門找我們借了一筆養小女孩的錢,怎麼欠不出來八百萬?”
“又不是他欠了錢,找他做什麼!”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他全家都跑了,不找他找誰?他家知道還不上錢,要不是特意把他留下來,我還不信呢。”
“他能做什麼?”
“活生生一個人能賣幾千萬,死了更能賣幾千萬,湊一湊也許就有一億,怎麼不能還錢?”
“那是犯法的!”
“所以我們沒把他拖走賣了,他就該偷著樂!說不定這套屋子都是欠錢買來的,他住在這屋子裡,憑什麼不算他欠我們?他就是該還錢!現在還不起,總有還的日子。管閒事的滾開,彆叫老子看笑話了,你們能乾什麼?要錢沒有要人沒有,浪費老子時間是不是?”
又是一陣乒乒乓乓。
聽聲音,門幾乎要垮了。
樂園回到漆黑的稍微安靜一點的睡覺的位置問係統:“我可以現在抽卡嗎?”
係統說:“可以。”
樂園抽出了第一張卡。
黑帽子,黑頭發,白衣服,白色的比手臂還長的哭喪棒,彎著腰的人捂著臉哭,身邊是一具黑紅色的棺材,旁邊是數不清的影影綽綽的哭喪的人影,背景是蒼涼枯黃的大地,遠處樹林茂密,隱約飛出烏鴉,傳來更幽怨的哭聲,似乎有另一隊哭喪人走在路上。
【卡片:哭喪棒人
介紹:參加葬禮的時候穿白衣,不參加葬禮的時候穿黑衣,隨身攜帶一根哭喪棒,保證指哪打哪,最討厭看見葬禮上有人笑,見一個打一個,有概率在葬禮上或屍體旁爆發,怒斥不孝子,被斥責者百分百大哭,百分之七十大喊,百分之五十昏迷,百分之二十噩夢纏身】
樂園觸碰了卡片,隻覺得渾身冰涼,一瞬間成為了卡片哭喪棒人。
隻聽得近在咫尺發出了砰的一聲,樂園的身體軟綿綿躺在地上,因為地麵連地毯都沒有,頭倒下去的時候,磕得不輕,不知道之後會不會鼓起包來。
樂園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好像沒有起包,他用哭喪棒人的身體將自己本來的身體平整地放在地板上,蓋好了被子,收回手,遠離了低矮的床簾,站起身來,走到了門口,手指懸在門把手附近。
係統提示:“扮演卡片需要出現在他人麵前,係統收集驚嚇值,驚嚇值越多,能量越多,宿主越有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樂園聽著門框晃動的聲音,沉默了一陣,忽然問:“出現在他人屏幕之中也算出現在他人麵前吧?如果我進行直播,是不是可以擴大收集驚嚇值的範圍?見到我的人越多,我能嚇到的人就越多,驚嚇值和能量也會更多,我得到想要的東西的日期就會提前?”
係統:“是的。”
樂園得到回答的同一時間就穿過了住處的門,對係統要求打開直播進行嘗試。
係統打開了一個深夜直播,隨機出現在深夜不睡覺的人的手機屏幕上。
樂園站在了肌肉大漢的麵前,這些肌肉大漢都是追債人找來敲門的。
他們的力氣大,塊頭大,看起來很有威懾力,即使樂園不還錢,看見這些人,也肯定不敢逃跑。
因為有一次樂園在門口被堵住,追債人就說過,我們的人到處都是,你逃得了一次,跑不了一輩子,我們早晚把你追回來,到時候對付你的人就不止現在這些,你要是想被他們狠狠打一頓,你就跑,跑得越遠越好。
樂園想起從前的事情,記憶有些混亂,情緒卻始終都是一致的,他抄起哭喪棒就往這些人的頭上敲打過去,隻聽得一路嘭嘭嘭的聲音,門口躺倒了滿地的人。
樂園敲過這些人還覺得不夠,衝到了關上門的人家裡,挨個將能找的人都敲了一棒子。
有些人開始大哭,有些人開始大喊,有些人躺在地上,陷入了昏迷,整棟樓鬨成一團。
今晚是不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