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人們對青梅竹馬的定義大概是從小在一起玩的男女青年,這個詞大概是由李白的長乾行演變而來的,而我第一次聽說李白的這首詩是在八歲的康壹竽口中。
我出生在鄴城海陽區,成長在鄴城海陽區。我的父親是做服裝生意的,而母親同樣有著自己的公司。這樣看來我家和一般的人家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同,唯一要說不同的,或許是我的母親並不是C國人。
Tina是CA人,帕特麗夏也是CA人。
因為母親的緣故,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見到了康壹竽和趙壹笙姐妹。對於童年的記憶我已經模糊了很多很多,唯一記得的,大概就是第一次去康家見妹妹的時候了。
康姨夫和帕特麗夏姨媽都是編輯,他們在海陽區的房子遠沒有我家大。在我已經住進了樓房的時候,他們家還是在四合院裡。
鄴城的冬天很冷,那樣的四合院其實住起來並不是那麼的舒服。至少我覺得不舒服,我不能夠忍受大半夜起夜還要跑到院外的公共廁所上旱廁。不光冬天不能忍受,夏天也不行。
那是93年的夏天,我坐在爸爸的小汽車後座。汽車開不進胡同口,隻能停在路邊,爸爸在買水果,而我則是被媽媽拉著手,先一步向胡同裡麵走去。
“Freya,等會見到妹妹們要有禮貌。”媽媽交代我。
已經五歲的我當然知道什麼是禮貌,不外乎就是乖乖叫阿姨、姨夫,把自己的糖果分給兩個妹妹點,這點簡單的事情,我認為自己是能夠做好的。
然而,走進胡同我的表情就變得不好了。雖然沒有照鏡子,但我很清楚,我當時的小臉一定是皺皺起來了。
因為,公共旱廁在夏季,熏眼睛。
現在的人們或許不太了解了,但是在零幾年的時候,哪怕是首都鄴城,公共衛生也沒有太好。尤其是康壹竽他們家所在的胡同裡麵,雖然她家是單獨的四合院,但不遠處住的基本上都是大雜院的人。人多口雜,就一個廁所,可想而知那樣的居住環境。
來拜訪阿姨和探望妹妹的熱情被旱廁熏眼睛的臭味徹底泯滅,直到進入康家的小院,我的表情都是臭臭的。
那天的天氣很熱,我穿著白色的連衣裙,而在帕特麗夏身後的兩個妹妹,她們同樣穿著白色的裙子。我的目光從帕特麗夏的臉上,逐漸落在了兩個妹妹的身上。
她們穿著一樣的鞋子,一樣的裙子,甚至一樣的臉!
我驚訝地看著她們兩個人,不敢置信地又眨了眨眼睛,隨後立即抬頭看向媽媽,大聲地說:“媽媽!妹妹們長得一樣!”
媽媽和帕特麗夏相視一笑,而康姨夫和爸爸則是哈哈大笑,我看見他們的笑更覺得奇怪了。下意識的,我想跑,可媽媽不讓我跑。
最後是帕特麗夏走到了我的跟前,蹲下身,溫柔地向我解釋:“妹妹們是雙胞胎,所以長得很像。”
雙胞胎是什麼我是知道的,但,哪裡有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的啊!
我狐疑地走到了兩個妹妹麵前,指了指其中的一個人,試探地問:“你是姐姐?”
小小的人搖了搖頭,她的聲音脆脆的,一雙淺色的眼眸直直地看著我,回道:“我是妹妹,壹笙。”
我故作老成地點了點頭,又指著另外一個人問:“你才是姐姐?”
同樣是小小的另一個人點了頭,與剛才壹笙清脆的聲音不同,她的聲音有點柔柔的,她看著我,過了會才開口:“我叫壹竽,姐姐。”
她主動叫我姐姐了誒!
我驚訝地回頭看向媽媽,隻看到媽媽一臉笑意地瞧著我們。
做姐姐就要有做姐姐的樣子,我從自己的裙子的兜裡摸出來了兩塊糖,放到了壹竽的手裡,說:“我是新箬,你們要叫我姐姐哦。”
壹笙看到有糖,笑容滿臉,甜甜地叫著我。而壹竽則是回首看了看帕特麗夏,得到了首肯後,這才從我的手裡拿走糖塊。
和兩個妹妹的相處無意是開心的,雖然她們的臉長得一模一樣,但是我很敏銳的就發現了她們的眼睛不一樣。妹妹壹笙的眼睛顏色要比姐姐壹竽要淺一些,壹竽笑起來看著很文靜,而壹笙笑起來則是有種莫名的感染力。
我知道,媽媽喜歡壹笙。
家長們都是喜歡樂觀開朗的小朋友的。
可我更喜歡壹竽。
雖然壹竽的話看起來沒有壹笙那麼多,但不難看出壹笙很依賴她這個姐姐,很多時候,她都是看著壹竽的臉色在做事的。
默默在後麵不怎麼說話,但確實大BOSS,不是太帥了嗎!
生活在按部就班的過,兩家人熟悉,我們年齡又相仿,自然而然地我們總在一起玩,姐妹三個人也越來越近。再然後,我們理所應當地上了同一個小學。
雙胞胎中總有一個人的身體是沒有那麼好的,壹竽和壹笙兩個人,身體不好的那個人就是壹竽。
還記得應該是小學三年級,同樣是一個夏季。
我和姐妹兩個人一起出去玩,回家的路上正好趕上下雨。雨並不大,卻結結實實地落在了我們三個人的身上,玩的地方距離我家更近一些,於是我們就一塊回了我家。
我和壹笙都知道壹竽的脆弱,所以幾乎不用商量,壹竽先去洗澡了。客廳內隻剩下我和壹笙。
熟悉了以後,壹笙整個人的調皮就暴露了出來,她四處張望著,看到了茶幾上我的照片,很是不客氣地拿了過來,看了看坐在一側的我,又看了看相片上的我。
她那探究的表情,我就知道她不會放出什麼好屁,果然,下一秒,她說:“這個黑黢黢的女生是你嗎?阿箬?”
說真的,我想掐死她。
我這麼想的,也這麼做了。
等壹竽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我騎在壹笙的身上,一手拿著抱枕一手打著嘴欠的趙壹笙。
她們兩個這個樣康壹竽已經見怪不怪了,她坐在沙發上,擦著自己的頭發,沒事人一樣問:“你們誰先去洗澡?”
已經快要被我打死的趙壹笙連忙漏出個腦袋來,說著:“我去我去!”
看趙壹笙這個德行,我實在是沒有忍住翻了個白眼。去洗澡就去唄,我還能攔著你是怎麼的?沒好氣地給她讓了個位置,我坐到了壹竽的身邊。
“阿笙的嘴巴太欠了,我真的忍不住想要揍她一頓。”旁人或許不知道,但我天天和這兩個姐妹在一起,我哪裡不知道壹竽對壹笙的在意程度。雖然我揍壹笙她沒什麼反應,但這一切都是她知道我不會真的生氣也不會真的揍她。
雙胞胎就是這點好煩,自然而然成了一隊了,反倒顯得我像是個外人。
我歎了口氣,轉頭看著壹竽,問她:“我要是哪天真的和你妹妹打起來了,你幫我還是幫她?”
這話問的十分莫名其妙,至少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就很莫名其妙。但當時我真的隻是個孩子,孩子的世界裡,我喜歡的人就應該最喜歡我,哪怕對方是她的孿生妹妹也不行。
康壹竽最喜歡的人,應該是我才是。
壹竽好像是沒想到我會這樣問,但她很快地笑了起來,她搖了搖頭,拉著我的手指,說:“你不會真的和壹笙打架的,如果真的打起來,我肯定是幫壹笙的啊。”
就知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我生氣地把手抽走,坐到了一邊的沙發上,不想理她了。
可康壹竽卻追了過來,她又一次拉上了我的手,小聲地解釋:“我和壹笙加起來也打不過你呀,我幫她,隻是讓她麵子上更好看一些。要是不幫她,反而幫你,她哭了,咱倆還要哄她,那多不劃算呀。”
哦對,趙壹笙這個小笨蛋,打不過人就要哭,沒吃到好吃的就要哭,壹竽生病了發燒也要哭。
一天天就知道哭哭哭,整個就是個哭包。
她哭起來實在太難哄了,還是讓壹竽幫她吧。
我就這樣被康壹竽給繞了進去。
等我再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壹竽已經拿起了剛剛趙壹笙吐槽過的那張照片,轉頭問我:“你拍照的時候曬黑了嘛?”
怎麼一個兩個都說我黑?我覺得奇怪,噘著嘴拿過照片來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黑不黢黢的小孩是誰?!
“我這麼黑嗎?!”我驚恐地看著康壹竽,問她。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搞笑了,也可能是康壹竽就想笑話我,她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整個人趴在沙發上,一邊笑一邊用手錘著沙發。
“你彆笑了!快說啊,我應該沒有這麼黑吧!”我瞧她不回答問題隻知道笑,整個人都不好了,蹲下去,扳過她的臉,認真地問,“快說!我不黑!”
“哈哈哈啊哈!”康壹竽還在笑,笑得我都忍不住想要和她一起笑,忍了忍,沒忍住,我也笑著看著她。
“阿箬,你不黑,真的,你不黑。”她說話的語調都變奇怪了,可還是給了我一個滿意的答案。
我怎麼會黑呢?我媽媽是個白種人,康壹竽和趙壹笙姐妹都不黑,我怎麼會黑呢!
想到這,我又開心了,笑著看向麵前的康壹竽。
那天的結束是以我媽媽回家為止,把姐妹兩個送下樓,趙壹笙正在給自己車開鎖,而康壹竽則是站在我的跟前,她回首看了看趙壹笙,又看了看我,和我說:“我爸爸和我說咱們之間的關係應該是‘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乾裡,兩小無嫌猜。’[1],阿箬,我們要在一起一輩子的,你就不要老和阿笙打架啦!”
語文不好的我並不知道阿竽在說什麼,不過最後那句我聽懂了。我點了點頭,應下。
不就是不和趙壹笙打架嘛,多大的事,我答應了。
可現在想想,我答應了,為什麼她沒有答應呢?
我們,分明沒有一輩子在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