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錚養成了良好的作息規律,每天早晨起床後,先繞著自己的田地走一圈,算是檢查自己的產業。
等午睡起來,再繞著自己的地盤飛一圈,也就是衡元山的山頭,算是大王巡山。
自打他們自己種稻子養魚,從山下換回各種生活所需之後,明顯感到衡元山的生態所有恢複,漸漸的也能看到有小型動物出沒了,不像以前坐吃山空,吃得山頭差點物種滅絕。
施錚不由得思考,一個妖怪洞就有如此大的破壞力,那其他妖怪都靠什麼生活呢?
他覺得西遊記裡的妖怪,一個個都挺富裕的,有酒有肉有水果吃。
晌午,施錚照例午睡,現在他的作息大家都摸清楚了,基本上這個時候是沒人吵鬨的。
畢竟大王的起床氣可不是鬨著玩的,尤其午睡睡得正香被吵醒,哪怕標榜不吃人,但萬一火氣上來,甩出一巴掌,也能把人抽成肉泥。
忽然,白鷺精聽到了不和諧的吵擾聲,似是樂器吹奏,錘鑼打鼓的越來越近。
他飛上天空一瞧,就見山路上來了一隊衣著喜慶的儀仗隊,前排的的敲著鑼鼓,後麵的吹著喇叭,還有女人不時的哭泣聲。
這是要乾什麼?迎親嫁人?
可據白鷺所知,這山頭就住著他們這一波妖怪,外加勞作的人類。
迷路了嗎?
想到這裡,他化作人形,落到地上,瞅準機會,從一棵樹後麵走出來,佯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打探道:“各位,你們這是去哪裡啊?”
眾人本來提心吊膽,突然看到冒出個人,也十分緊張,反問道:“你又是什麼人?”
“我啊,我從外地來走親戚,抄近路走到了這裡。我看這裡十分荒涼,怎麼也這山上還有其他人家嗎?我看你們像是娶親。”
“是外麵來的,難怪不知道。”有一富紳歎氣道:“我們不是娶親,和你沒相乾,你快讓開吧。”
這時轎子裡的女子撩開簾子,伸出手喊道:“救救我,他們要把我送給這山上的妖怪。”
才喊了一嗓子,就被旁邊的婆子捂住嘴巴,給塞回了轎子內。
白鷺精滿頭霧水,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好端端的,送女人給他們家大王做什麼?
想起自家大王那摳門樣兒,心道,給他送女人,還不如送幾個勞力種地能博他歡心。
白鷺精見這些人不交代內情,隻得讓旁邊站了站,讓他們過去。
直到隊伍末尾,才有百姓低聲跟他說道:“你不知道,前幾天這山上的大王到城裡勒索女子,不給就要對城內不利,唉,所以今日才來進貢,唉——”
白鷺精一愣,大王勒索?怎麼可能,這裡麵一定有誤會。
他等眾人都過去了,趁他們不注意,化身白鷺鳥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望霞洞門口。
此時,豺狼虎豹四妖也已經朦朦朧朧聽到了鼓樂聲,見白鷺回來了,紛紛問道:“怎麼回事?這麼吵下去,大王該醒了。”
“來了一隊人,我問了下,說是給大王進貢的。”白鷺精道:“他們態度認真,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誰去通知大王一聲?”
“大王每日睡到自然醒,誰敢去?反正我不去。”灰狼精第一個擺手,表示拒絕。
五個妖怪彼此看了看眼神,深覺得如此危險的活動,不能坑妖族自己,要坑就坑人類。
很有默契地看向袁持譽,這家夥是最後來的,論資曆他最淺,就他了。
豺狼精率先走到樹蔭下的袁持譽跟前,“山下來了一隊人,說是給大王進貢,你進去稟告大王一聲。”
“可是大王不是在睡覺麼?”
豺狼咧嘴一笑,露出雪亮的犬牙,“所以才叫你去呀。”
我的同僚都是禽獸,各種意義上的。袁持譽無奈的朝洞內走去,來到大王的臥室,見他側臥在床上,睡得正熟,麵容恬靜。
想起他之前說的:“我超凶的!”
可他現在的樣子,明明就像個再普通不過的年輕人,跟凶一點不沾邊。
“大王,大王。”袁持譽輕喚了兩聲,“山下來了一隊人。”
可對方睡得正香甜,根本沒反應。
袁持譽繼續喚他:“大王,大王。”
見對方皺起鼻子,哼了兩哼,竟然翻了個身,用手蓋住耳朵,繼續睡了,袁持譽不得不上前一步,又喊了幾聲,還是沒反應,逼得他隻得更近一些叫他,“大王!”
馬上有了效果,就見大王猛地一個回身,圓瞪眼睛,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一臉的怒氣。
施錚起床氣十足,能爆.炸那種,但見是袁持譽,作為一個能給他提供法寶的“優質”人類,他對他的容忍度還是有一些的。
施錚記得袁持譽肩膀還有一道傷口未愈,不便拉扯,慢慢放開他的衣襟,儘量平和的道:“什麼事兒?”
袁持譽沒見大王發脾氣,不解的問道:“你不生我的氣嗎?”
就問你氣不氣?施錚沉著臉,“你希望我生氣嗎?”
“不希望。”
施錚不想再糾纏這點了,“到底什麼事兒?”
“山下來了一隊人,好像是來進貢的。”
施錚被打擾睡眠,鬱悶的道:“進什麼供?再說了,有事不會換個時間來嗎?!”
他在自己洞府睡覺,自然沒有任何防備心,要是在彆處,也不能睡得這麼沉。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世界的框架下,妖怪們睡覺睡得是真死,好幾個妖怪都是睡覺時被孫悟空盜走了法寶的。
他也不能例外,睡得又甜又沉,睡眠質量一流。
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這時,他也聽到了遠處渺茫的鼓樂聲,他一邊往洞外走,一邊納悶的想,好端端的山下縣城的百姓朝自己進哪門子的供?
他應該沒什麼存在感才對,他們是怎麼知道自己的?
施錚一從洞內出來,不管是妖怪還是人類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討論究竟發生了什麼。
有個彆人類,心裡又活泛起來了。
山下來人,難道是來解救自己的?
白鷺精早就以管家自居,此時豈能落下他,“大王,怎麼辦?”
“照常辦,看看這群人到底要做什麼。”
“好的,大王,您先回洞府,等人到了,我們把人領進洞內由您問話。”白鷺精勸道。
施錚道:“不用了,我就在這裡等他們。”
“還是進洞問話比較有威嚴。”白鷺精重申。
施錚腦海裡立即浮現出,大王坐在虎皮座椅上,眾小妖左右站立的場景。
“難道本王這樣就沒威嚴嗎?”
誰敢說個不字,都迎合道:“有,當然有了。”
“不過,講點排場也不錯。”施錚一揮手,“走,回洞府。”
—
邵永年終於氣喘籲籲來到了望霞洞門口,其他人攙扶著,也都上氣不接下氣,“老爺,就是這裡了,咱們到了。”
邵永年覺得自己兩個腿肚子抽筋,也不知道是走路累的,還是要麵見妖怪嚇的。
不過,隻見眼前有田有水,阡陌縱橫,稻苗隨風搖曳,配以青山白雲,頗有幾分世外桃源的味道。
倒像住著仙人,不像妖怪的老巢。
“是不是來錯地方了?”邵永年為了保險,問左右。
“沒錯,就是這裡,衡元山望霞洞。”旁邊的一個富紳指著前方,“有人來了。”
就見一個剛才見過的白衣男子朝他們走來,做了個請的手勢,“隨我來。”
眾人見著白衣男子之前被他們落在身後,如今卻出現在他們眼前,想來是個妖怪,都不敢多廢話,“還請引路。”
眾人腿大氣不敢喘的跟在白衣男子身後,進入了山洞,就見一進門的寬敞大廳內,高高在上有一把椅子,坐著一個金發金眸的年輕男子,容貌出挑,任誰都要誇一句好一個美男子,堪比在世潘安。
而他周圍候立著的,無論年紀,都是人形,並無妖怪。
就聽金發男子冷聲問道:“你們是何人?到我望霞洞來所為何事?”
邵永年見這些人不管是容貌俊秀的,還是長得比較粗糙的,都不像妖怪,不那麼緊張了,“我乃亭陽縣知縣,特率百姓前來進獻犧牲,還請望霞洞的仙君高抬貴手,放我縣一條生路。”
雖然知道洞裡住的是妖怪,但都得尊稱一聲仙君,當著妖怪稱妖怪,怕不是想做下酒菜。
施錚不解地道:“看你們的樣子也不認識我,為什麼拿這些東西給我?”
“誒?”邵永年一呆,“我們都是按照您的吩咐行事的啊,您三日前來到縣內,遮蔽日光,飛沙走石,叫我們每月初一獻一妙齡女子給望霞洞……”
施錚馬上意識到自己被陰了,有人打著他的旗號為非作歹,壞他名聲。
而他在這個世界的仇人,數來數去,隻有一個。
譚高軒,你個老雜毛,夠卑鄙的了。
此時,有一富紳猛地看到了站在旁邊的馮希文,“這不是馮員外麼?是馮員外吧,哎呀,真是馮員外,你怎麼在這裡?誒,彆拿袖子擋臉啊,就是你吧,叫我好找,酒席都找不到人,原來在這裡。”
馮希文其實早就認出對麵有很多富紳都是熟人,生意場上都有往來的。
但他並不想相認,主要是丟人,偷人家妖怪的稻苗和魚苗不成,被人扣留做苦力,實在不美。
馮希文被認出來了,隻能硬著頭皮先裝作風輕雲淡的笑了幾聲,然後支吾道:“……先彆管我了,這其中是不是有誤會,望霞洞這裡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莊家茂盛,樹木葳蕤,太平清明,怎麼會朝你們勒索少女。”
此時,施錚看著這群人拉著的肥牛肥羊,忍不住回味烤羊肉是何等的美味,說不饞是假的,尤其都送上門了,叫他們拉回去,舍不得。
再者,城內百姓已經誤會他了,汙名都背了,這會說不是他做的,怕是沒人會心。
將錯就錯吧,施錚順著馮希文的話道:“沒錯,我身為望霞洞的主人,一心向善。本仙在山中養魚,賣於城內的酒樓,為的也是讓縣內百姓能夠食得此魚,強身健體。你們可好,竟然生出事端,誤會本仙的意圖,著實可惡,所以本仙才會化作黑雲模樣,試驗你們的真心。”
邵永年想起聚香齋鮮美的魚羹,他當時吃完確實感到渾身清爽,“原來是仙君所賜,是我們有眼不識金鑲玉。但是,本縣著實冤枉,是、有個老道說那魚有問題的。依本縣看,那老道就是始作俑者。不過他就是個路過的,已經走了,仙君千萬不要責罰百姓啊。”
尤其不要責罰他。
“我本是憤怒的,但你們今日帶著花紅表裡,牛羊犧牲前來,已經向我證明了你們的敬畏之心。之前的事,我便不再計較了。”
至此,施錚解開了一個疑惑,就是其他妖怪靠什麼生活。
不少應該是靠附近百姓的供奉生活。
隻要不作妖,就足以叫百姓上繳貢品。
聽到大王原諒了他們,邵永年感激涕零,“謝仙君。以後每個月初一,我等都會按時納供。”
施錚原本打算收下貢品後,就讓邵永年他們一乾人等統統下山去。
結果不經意間瞥見了馮希文看向他的渴望自由的眼神。
這倒是提醒了施錚,既然跟縣令達成了協約,那麼就不用舍近求遠,魚還可以賣進城裡。
聚香齋那邊的合約既然被他們終止了,施錚也不想再賣給他們。
眼下倒是有合適的人選。
“馮員外,你在這裡該學習的都學習了,一會跟他們一起下山去吧。”
麵對突然而至的赦免,馮希文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不可置信的反問,“真的嗎?我可以離開了?”仿佛做夢一般。
施錚輕描淡寫的點頭。
邵永年雖然不知道被扣留在此處麵臨什麼樣的處境,但從馮希文差點痛哭流涕的模樣,就知道並不好過。
因此一個個也都想快點離開,免得夜長夢多,“那、那小可就不打擾仙君了。告辭,告辭。”說罷,弓著腰,緩緩往外退。
馮希文趕緊排在邵永年後麵,跟著往外麵走。
突然這時,就聽大王道:“且慢!”
眾人都怕節外生枝,心裡捏一把汗,不過臉上都掛著笑容,雖然僵硬,但也是笑,至少沒哭。
“將轎子裡的女人抬回去,以後也不要再送女人來。另外,邵知縣,如果城內牢房緊張,本仙這裡倒是有許多空餘的位置。你說,馮員外,是不是這樣?”
不僅馮希文點頭,他的那些個夥計,這會恨不得將脊椎都抻斷了似的點頭。
一個個眼巴巴的盯著馮希文,仿佛在說,東家,當初都是跟著你,才犯錯被扣在此處,你下了山,可彆忘了我們,將我們贖回去。
馮希文鄭重的點頭,用眼神在說,放心,等我,我一定說服知縣,用罪犯將你們贖回去。
“對了,還有一件事。馮員外,如果不嫌棄,從明天開始,魚就送到你開的品鮮閣吧。”
馮希文當初被逮住,就是因為想得到這些魚,如今好處總算落到了他頭上。
過程雖然艱苦,但結果好歹不錯,可謂殊途同歸。
馮希文求之不得,“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說完,自感眼角濕潤,輕輕拂了下。
這一次,邵永年帶著大家退出去,沒被再叫住,一群人迅速撤離,下山去了。
之前坐轎子來的美嬌娘,這會也下了轎子,自己提著裙子,急匆匆的小跑著。
等邵永年等人一走,施錚就笑道:“架起爐子,小的們,烤羊肉了!”
小妖們一片歡呼。
白鷺自告奮勇,“我來烤!”環視其他四妖,“你們都沒我烤得好吃。”
“你偷吃!”
“那是以前,狗眼看人低。”
“你才是狗,我是狼!”
豺狗精不樂意了,“嘿,說什麼呢?!”考慮過他的感情嗎。
施錚一錘定音,“一起烤!”
袁持譽此時緩緩舉手,問道:“我乾什麼?”
施錚見他臉色仍舊發白,沒什麼血色,網開一麵,讓他享受貴賓待遇,“你繼續歇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