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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又回到現在——

葬禮繼續。

雨下得越來越大了。

得趕快安葬喬苒若，把喬苒若的棺材埋了，要不然提前挖好的土坑就要變成水坑了。

對，是喬苒若的棺材，而不是喬苒若的骨灰盒。

夏依顏並沒有叫人把喬苒若的屍體火化掉。

因為，夏依顏記得喬苒若全家信教。

最終，世界末日到來，上帝將審判一切活人和死人，蒙救者升天堂享永福，受罰者下地獄受永刑，魔鬼也將被丟入火湖中受永罰。（*）

天國來臨，屍骨長出血肉，死人複活，從地裡出來。

火葬，燒成骨灰了還怎麼從地裡出來接受上帝的審判？

於是，夏依顏頗為尊重喬苒若的信仰，想方設法給喬苒若搞了個土葬。

就連墓碑和棺材上都畫有十字架圖案呢。

艸！

艸艸艸艸！

喬苒若本人，哦不，本鬼都覺得這太艸了、太抽象了！

她本來也不信教啊啊啊啊喬父也不信教光王臻信啊啊啊啊！但是即便她信吧，那也不用這樣給她辦葬禮啊啊啊啊！而且夏依顏這到底是什麼手段啊這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能給她搞出來土葬啊啊啊啊！

她真的不需要這些的。

其實，她更鐘意海葬。

這樣，省錢，省地，節約土地資源，還環保。

而她也會隨著海洋奔流，到達世界各地。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世界之王。

她覺得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是一條河流，人活在世，或平靜，靜水深流，或激蕩，奔騰咆哮。但最終死後，百川東到海。

人類的祖先是海洋生物，是從海裡孕育出來的，那每個人的歸宿也都應是海洋，從哪裡來的，到哪裡去。

這才是真正的落葉歸根。

這樣，也不用接受活著的人的悼念，甚至是議論、非議。

試想一下，以後，她都死了很多年了，還有人專程來到她的墳墓前，繼續咒罵她，唾棄她，往她的墓碑上潑狗血，那多糟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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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依顏叫來的氣氛組不光起營造氣氛、撐場麵的作用，還是真乾活的。

大家一起動手，費勁兒地在下著暴雨的天氣裡，將喬苒若的棺材小心翼翼地放進了坑裡。

夏依顏就站在坑前，撐著雨傘，看著大家動手，自己卻麵無表情，一動不動的。

她的左手邊站著跟她一同過來的她在國外交得的好友謝景月。

謝景月扭頭，頗為擔憂地看著她這張麵癱的臉，感覺其上什麼情緒都沒有，反而叫她擔心極了。

謝景月開口，問道：“11，你要抬棺，送她最後一程嗎？”

“……”夏依顏頓了一下，不言不語，直接搖頭。

喬苒若站在夏依顏的右手邊，站在夏依顏的傘下，也突然有點無語。

夏依顏這是在嫌棄辦喪事晦氣，尤其棺材什麼的，更為講究，卻也更為晦氣，是在嫌棄她晦氣嗎？

唉，算了。

她死後，身敗名裂，眾叛親離，唯獨夏依顏還記得她，還肯好心埋葬她，夏依顏已經是天大的好人了，所以她也不會再要求夏依顏什麼了。

傘下，她在夏依顏的耳邊輕聲道：夏依顏……11，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由衷地感謝你，祝你長生不老，永遠不死……啊！

可喬苒若話剛說完，就被夏依顏嚇了一大跳——

夏依顏今天出現在這裡，八風不動的，沉穩緘默，寡言少語。

喬苒若以為她會一直維持著這樣的狀態，直到葬禮結束離去。

可突然而然地，夏依顏把手上的傘向後一扔，不顧這暴雨愈加爆裂，整個人跳進了前方的土坑裡，跳到了坑裡的棺材旁。

剛才還似乎是在嫌棄棺材晦氣的她，此刻卻抱住了棺材，好像隔著棺材板，在擁抱棺材內的喬苒若。

像是要陪喬苒若一起去似的。

她手下的人追隨她很多年了，印象裡，她一直都是理智的，冷漠的，像是天生就沒有情感似的。

所以，她今天麵無表情地出現在這裡，不帶有任何情緒，就是沒有任何情緒。

可實際上，她的心裡滿是哀傷，痛苦到了極致。

她看著棺材每下沉一寸，她心中的痛苦就多增加一分，直至終是無法再忍受下去，終究爆發了出來。

她百身莫贖。即便是拿一百個自己換喬苒若，甚至即便是自己再死上一百次，也無法令喬苒若回來了。

喬苒若生前的時候，她就沒有見喬苒若最後一麵。

此後，她更是再也見不到喬苒若了。

“11！你……你想開點！”

最前頭身著黑色西裝，好像是她的保鏢的男子叫著她，要把她拉上去，但她的勁兒卻好像比他的還大似的，依舊死死地抱著棺材。

就好像要跟隨著喬苒若的屍體一般，一起被埋葬在這裡似的。

另一名保鏢也叫著她，想要把她拉上去。

“11，你……”

“我想……抱抱她。”

她流著淚，帶著哭腔道，那麼可憐。

她每次好久沒見她的時候，都幻想著再見麵了，一定要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距離上一次，好多年了，她也想了好多年，日日夜夜都在想，沒有一天不在想。無論學業與事業多麼忙碌，都無法阻止她對喬苒若的想念。

可現在終於見麵了，卻是永彆，永遠、再也不見了。

她再也無法擁抱她了。

喬苒若見狀，也跳進了坑裡。

因為她依舊是魂體狀態，所以沒有夏依顏這麼狼狽，身上不沾水，也不沾泥。

所以，她上前擁抱夏依顏，卻也又撲了個空。空得胸口那個位置都空空蕩蕩得疼。

夏依顏，對不起，你想抱抱我，但我卻擁抱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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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鏢無奈地看向了站在對麵坑邊的謝景月。

謝景月的傘也被夏依顏剛才那番舉動嚇得離手了。

夏依顏現在這樣，在哭，她卻也在哭。也幸好這雨好大，她的臉上全是雨水，看不出來她的淚水。

但她身為夏依顏的摯友，得替夏依顏支棱起來。

謝景月努力把情緒按下去，朝著坑裡的夏依顏怒喝道：“夏依顏！你還沒瘋夠嗎？人活著的時候，你不去找她，人現在都已經死了，你又在發什麼瘋？”

夏依顏的聲音卻更為落寞了：“我找了！我托人先探口風，找她拍我的電影，還說了一個天價的數字，但她當時說要先看過我的作品再說。我又托人給她帶過去了我這幾年私下裡拍攝的作品，結果，她第二天就托人轉告我，她真的看了我的作品了，但嫌我拍的太爛，太業餘了，她不接。”

喬苒若：啊這……

她不記得這件事了，對天文數字什麼的都沒印象了。

但事實也的確是這樣，她後來的這些年間看作品、劇本，隻看質量，不看署名，更不關心片酬。

謝景月隻想著叫夏依顏冷靜下來，從痛苦中掙脫：“那這是她的問題嗎，不還是你拍的小電影太爛了嗎？你要是跟黑澤明一樣牛逼，她肯定接啊！”

夏依顏：“滾！”

謝景月：“那你現在跟著她一起死掉，埋在這裡，等待什麼天國降臨，審判日吧。她最終能上天堂，那你呢？”

“……”

謝景月的話叫夏依顏仿若又回到了十年前，喬苒若的母親王臻當時對她的咒罵：

“你這個死同性戀，你——”

現在，夏依顏仿若在承接著王臻十年前的話，突然道：“好。——我下地獄。”

她不能死！

她要下地獄！

這麼說著的夏依顏，放開了喬苒若的棺材，一步從坑裡蹬了上來。

她再看向坑裡的棺材，抹掉臉上的雨水與淚水，鄭重得像是在發誓一般：

“喬苒若，你等著，你是我的天使，你當然要上天堂了，我也一定會讓你上天堂的，然後——我下地獄！”

我們依舊還是不相見。

但是，我要你上天堂！

喬苒若卻在一旁崩潰地朝著她叫喊：

啊啊啊啊！你冷靜一下！

不用管我了，你也不用下地獄啊啊啊啊！這世間也沒什麼所謂的地獄的啊！我現在可以證明的啊啊啊啊！

還有，什麼“我是你的天使”啊，我跟你怎麼了啊？我跟你明明什麼關係都沒有的啊啊啊啊！

看你突然冷靜了下來，可我怎麼感覺其實是你更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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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喬苒若看著夏依顏沉默地看著墓碑，祭奠她死去的愛情，更為沉默地離開了這裡。

喬苒若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朝她喊道：

夏依顏！

11！

不用管我了！

但還是謝謝你啊！

你也要好好生活啊！要快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