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這邊請。”
偌大的花園餐廳裡,夜景迷人,花香四溢。
從幽靜的遊花長廊走到底,便是林冉青提前訂好的包廂。
即便是獨立的包廂,窗台邊上也放了一整排同色係的鮮花。
轉盤桌上還有一隻細長的玻璃花瓶,裡頭插著一隻清純妍麗的白玫瑰。
侍應生領著二人走到圓桌的最裡麵。
鄭霆聲自然落座,林冉青看了一眼鄭霆聲左右的位置,沒動腿。
“這麼大的桌子,你難道要坐到我的對麵去?”
鄭霆聲看出他的猶豫,直接了當地開口。
林冉青微微一笑,把袋子交給侍應生放好,坐在鄭霆聲的身邊。
“鄭生點菜?”林冉青拿過菜單遞給鄭霆聲。
鄭霆聲搖頭,隨意擺擺手,“客隨主便。”
哪有他這個坐主座的說“客隨主便”。
林冉青輕笑,也不推脫,翻開菜單,“有什麼忌口的麼?”
“薑蒜不吃,太腥太辣不吃,調料太重不吃。”鄭霆聲完全就是錦城人口味,喜歡原湯化原食。
林冉青輕聲應了,點了幾道港城的本土風味菜,放下菜單,才發現鄭霆聲一直盯著自己。
“怎麼了?”纖細的指尖觸上臉頰。
淡淡的脂粉溶於毛孔,林冉青想起南溪讓他彆亂碰臉,隻好把手放在膝蓋上。
“你呢?” 鄭霆聲挑眉。
林冉青恍然大悟,他是在問自己的忌口。
漂亮的青年搖了搖頭,“我沒什麼不吃的。”
“是嗎?”鄭霆聲語氣中藏著遺憾。
但很快,這份遺憾就被他收了起來。
“怎麼突然回國?”
比起吃飯,林冉青突然回國的事情倒更讓人注意。
林冉青眨了眨眼,語氣溫柔:“有點事。”
成年人的借口,永遠都是“有點事”。
聰明的人會懂其中蘊含的潛台詞,不加多問。
但諸如鄭霆聲這樣的人,往往一眼就能看得出,這點事是什麼。
“你回國後,紀明揚也馬上回去了。”
林冉青不語,他和紀明揚有矛盾,鄭霆聲親眼看到,沒必要再提。
他說這句話的意思,隻不過是為了引出下一句。
果然,鄭霆聲繼續道:“蘇家大小姐也緊隨其後,隻不過走的突然,那天沒化妝。”
侍應生為兩人送上紅酒,鄭霆聲搖晃酒杯,從玫紅色的酒液中凝視林冉青略顯蒼白的臉色。
“你們很像。”
醇香的紅酒正要入口,麵容清麗的青年便上前按住了鄭霆聲的手。
他們靠得很近,鄭霆聲甚至可以看到林冉青嘴唇上殘留的唇釉痕跡。
“鄭生叫了司機嗎?”
林冉青的手覆在鄭霆聲的手背上。
他很驚訝,為什麼鄭霆聲的手永遠都是熱的,而他的手,卻從來冰冷。
並非刻意的靠近,卻足以讓人意亂神迷。
鄭霆聲放下酒杯,注視著林冉青那琥珀般的雙眸。
“林生,我說過了,”男人的喉結滾動,“你轉移話題的方式太爛。”
林冉青一滯,笑如春風,“鄭生,你叫我怎麼說?”
他們的關係還沒有親近到可以分享自己和紀明揚尷尬的友情。
況且……
林冉青捏起高腳杯,“我是真心怕您酒駕。”
“畢竟一會兒,我還想著蹭車呢。”
清淡的錦城菜被端上桌。
鄭霆聲飲下一口羅曼尼康帝,當著林冉青的麵打開手機,給他看文特助發的“司機已出發”。
林冉青隻瞥了一眼,就看到手機上方跳出了一條新消息——
[紀明揚:鄭哥,你能聯係到冉青嗎?他一直不回我消息,你可以幫我問問他嗎?]
紀明揚居然都找到鄭霆聲頭上了。
簡直病急亂投醫。
不過這下林冉青總算知道,自己的聯係方式,是怎麼到鄭霆聲手上的了。
林冉青扶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鄭霆聲收起手機,語氣淡淡,“也不算什麼麻煩。”
哪裡不算麻煩。
林冉青無奈垂眸,抿下一口酒,“明揚他,還是孩子氣。”
“二十幾歲的人,你倒把他當個小孩。”
鄭霆聲看林冉青喝了酒後淺淺泛紅的臉頰,讓侍應生過來把紅酒拿去熱。
林冉青哭笑不得,“能怎麼辦呢?”
說實在的,這麼多年的友情,他舍不得放下。
可就是因為在一起這麼多年,他才知道,自己對紀明揚,沒有任何超出友情以外的感情。
“鄭生應該永遠也遇不到這種事吧?”林冉青歪頭看他。
朦朧的眼裡藏著霧氣。
鄭霆聲忍不住出手碰了一下林冉青冰涼的手。
“冷酒傷胃。”
鄭霆聲的手擦過林冉青地指尖,握住他手裡的那一杯酒,順手放到桌上。
“找替身,確實沒乾過。”鄭霆聲挑眉,“應該也沒人找得到我的替身。”
林冉青噗嗤一笑,也是,就算長相相似,但鄭霆聲的氣質,還真是難以模仿。
侍應生端來熱好的酒,鄭霆聲虛虛一抬手,林冉青緩緩接下。
“愛而不得就找個有幾分相似的替身。”鄭霆聲嗤笑,“懦夫行徑。”
林冉青飲下熱酒,隻聽見鄭霆聲一字一頓道:“我喜歡誰,就絕不會退而求其次。”
“哪怕追不到?”青年明亮的眸子一閃一閃。
鄭霆聲飲下那杯林冉青剩了大半的酒,篤定道:“哪怕追不到。”
林冉青不禁疑惑。
如果紀明揚也和鄭霆聲一樣呢?
那他們會怎麼樣?
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會成為朋友。
但事到如今,他氣憤的並不是紀明揚對自己的多年遐想。
而是他在聊天記錄裡,完全感受不到真實的愛意。
他竟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被迫傷害了很多人。
“可是我要怎麼辦?他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啊。”
林冉青打開手機。
紀明揚還是每天固定給他發消息。
這樣的執著,從紀明揚年輕時減肥成功後,林冉青就再沒有見過了。
他怎麼忍心跟紀明揚一刀兩斷。
近十年的友情,不是隨口一句,就能說斷就斷的。
一隻大手蓋住了光亮的手機屏幕。
“既然想不通,”鄭霆聲貼近林冉青,把他的手機悄悄抽走,“那就先吃飯吧。”
“萬事都可以解決。”鄭霆聲夾了一塊魚放在林冉青麵前白糯的米飯上,“唯獨飲食,是缺一頓也不行的。”
林冉青乾澀地“嗯”了一聲。
他以為自己麵對這一桌的菜,會食之無味。
但沒想到,即便是站在揣測鄭霆聲喜好的角度上點了菜,居然很對他的胃口。
酒上三竿。
再多的粉底也蓋不住滿臉的紅暈。
偌大的包廂裡,林冉青喝得酒醉神迷。
溫熱的紅酒一杯又一杯地入口,等鄭霆聲注意到事情不對勁的時候,林冉青儼然已經是個醉鬼了。
“鄭生!”林冉青昂頭大喊。
鄭霆聲怕他摔倒,起身走到林冉青旁邊。
“唔……”
林·酒鬼·冉青直勾勾地盯著鄭霆聲,細長的手指勾住了男人寬大的指節。
指尖之間的溫度互相碰撞。
他醉得不行,但鄭霆聲卻清醒得要命。
“林生,你醉了。”
“我沒醉。”林冉青豎起手指,小弧度地搖擺,“我很清醒。”
五指攤開,十指交叉,林冉青甜甜一笑,“你的手好暖和,為什麼我的手冷冰冰的?”
鄭霆聲僵硬得像是一根三十年的老冰棍。
他任由漂亮的醉鬼在自己手上摸摸蹭蹭,也沒有動彈一下。
大概是瘋了。
鄭霆聲這麼想著。
但林冉青就是林冉青,即便喝醉了,有那麼一丁點離經叛道的動作表現,也隻是白駒過隙,一閃而過。
似乎是發現了這個人不是自己熟悉的人,林冉青很快停下了動作。
細長的柳葉眉狠狠皺成一團。
林冉青眯起眼,朦朧的桃花眼癡癡凝望鄭霆聲。
“鄭生?”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林冉青笑眯眯地擺手,“你怎麼在這?”
“不是你請我吃飯的嗎?”鄭霆聲沒想到林冉青喝醉了會是這樣嬌憨的模樣,一時間手足無措。
“哦哦,是我。”林冉青乖乖地點頭,看著滿桌的菜,不大滿意地撅起嘴,“我今天乾壞事了。”
門口已經有服務生敲門詢問是否需要幫忙。
鄭霆聲把嬌軟的身軀摟在懷裡,輕聲哄他:“你乾什麼壞事了?”
“我忘了問方董和方少澄時間啊。”林冉青迷迷糊糊地趴在鄭霆聲的肩上。
鄭霆聲歎了一口氣,把牛皮紙袋裡的外套拿出來,披在林冉青的身上。
緊接著,男人堅實有力的右臂一把將纖細的青年抬了起來,林冉青坐在鄭霆聲的手臂上,不由自主地雙手環住鄭霆聲的脖子。
“為什麼一定要他們也來?”
林冉青晃晃悠悠地坐不住,嘴上也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當然要來啦!”
他笑著用一根手指點在鄭霆聲的眉間,想要揉開男人不散的眉頭,“我是什麼人,怎麼能跟鄭霆聲單獨吃飯?”
鄭霆聲心尖一緊。
他們就這麼“走出”包廂,馬上有侍應生上前詢問:“鄭先生需要幫忙嗎?”
懷裡的人已經陷入夢鄉,嘴唇喃喃,似乎在說些什麼。
鄭霆聲沒有聽清林冉青在說什麼。
“不要出聲。”鄭霆聲壓低聲線,“他睡著了。”
侍應生們目不斜視地等待鄭霆聲抱著林冉青從麵前經過。
唯有驚人的臂力才能夠單手抱著一個成年男性而麵不改色。
鄭霆聲緩慢向前,仿佛抱的是稀世珍寶,一步一步生怕弄醒了懷裡的睡美人。
鄭家的司機乾了幾十年,見此情景,也不過是瞬間愣神,立刻開門。
“少爺,我們開去哪裡?”司機試探著問。
鄭霆聲低頭凝視枕在他膝上的林冉青,“回老宅。”
黑色的邁巴赫緩緩啟動。
行駛的輕微震動讓沉睡中的林冉青不安地眨了眨眼。
恍惚中他好像看見鄭霆聲的臉。
“為什麼,不能和鄭霆聲單獨吃飯?”
天外來音在腦海中發聲。
林冉青翻了個身,紅潤柔嫩的嘴唇緩緩翕動:“他是天之驕子。”
“我可是,私生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