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小石村(1 / 1)

小石村。

梯田層層疊疊,剛下飛機,就徑直驅車來到村口。

山路狹窄,一般車上不去,大夥兒都要在村口停住,拖著設備行李上山。

太陽毒辣,灼燒著大地,尺綾用手頂額遮住太陽,眯眼往上望,“要走多久啊。”

導演回:“兩公裡。”

本以為他會不情願,可尺綾什麼都沒說,遲滯幾秒,主動從後備箱拖起行李,開始邁步走山路。

滿是泥石的山路並不好走,陡坡一個接一個,很費力氣。尺綾額上冒出汗珠,手一抹,又繼續往上走。

“累不累。”導演組詢問,試圖套話,激起情緒。

尺綾的行李箱輪子快磕沒了:“還行。”

導演組一指:“你看。”

就在遠處幾米,扛著設備的攝節目組,正坐摩托車上山。正常來說,看到這一幕,疲憊的問題少年們都會多少不滿、甚至惱怒。

每逢此刻,臟話、怨氣就噴薄而出,單獨.裁剪出來,節目效果就有了。

尺綾望一眼:“真羨慕。”

導演組:???

拖著行李的人,和扛著攝像機的人,一前一後來到人煙稀少的村子。農村主人公已經出發,農村家在半坡上,有個老平房和小院。

“這家嗎?”尺綾指指。

“對。”導演組答,並且給他講解,“這家姓黃,一家四口,高齡的爺爺奶奶,父親外出打工,女兒十四歲。”

農村主人公黃晶已搭上前往城市的飛機,黃爸還沒來得及趕回來,破舊的老平房裡,隻有一對七十多的爺爺奶奶操持著家事。

喂豬、喂雞、耕田……這就是農村生活的日常。

尺綾探探頭,看到黑漆漆的瓦屋內,亮著一小點明火,兩個老人縮在木椅上,弓著腰。一個在煮飯,一個在編織。

尺綾是第一個來到農村家的,另外兩個小夥伴還在來的路上。兩個老人今早聽到消息,立馬抓一隻雞,剮殺拔毛,烹飪久違的肉食,來招待城裡來的大孫子。

兩方目光一對上,老人們愣了——哪來的漂亮大姑娘啊?

尺綾身子瘦長,加上微卷的過耳發,粗略一看,倒還真容易被認成姑娘。爺爺扶眼鏡湊上來,定眼一瞧:“是個人妖啊。”

尺綾:“……”

他打了招呼,清朗的少年音總算讓兩位老人提高接受度,看這位超脫認知的城裡大孫子,兩位老人經曆幾分鐘的躊躇,開始拘謹熱情地接待。

“餓不餓。”

“箱子給爺爺吧。”

“坐,隨便坐,渴不渴。”

尺綾終於邁入黑漆漆的瓦屋,有燈泡,但玻璃積滿鎢,還蒙上油煙的黃。農村節儉,隻有天黑才開燈,三十塊電費能用一年。

炒雞的香味開始在瓦屋內回蕩,尺綾不感興趣,先去看了自己的房間,土磚結構四麵裸牆,石灰皮掉得零零碎碎。頂上一盞燈,燈下一張足夠睡三個人的木床,床墊破舊,看上去有點年頭。

丟下行李,他簡單清掃,開窗通風,便出去了。

剛一出門,就聽到門口小路上有人尖叫大喊。

“還給我!”

“還給我啊!啊啊啊啊!”

門前一片混亂。

另一位變形小夥伴已經來到,正氣勢洶洶與導演組搏鬥,兩方搶奪的物品是包香煙。

按照例行規定,上山前都要搜查行李。錢、手機、煙酒打火機、零食電器都要交出來……新小夥伴楚文斌方才很配合,笑嘻嘻什麼都上交,誰料剛到門口,節目組突然發現他口袋裡私藏香煙打火機。

“煙[嗶]就是我的命,你[嗶][嗶]憑什麼拿走,[嗶][嗶][嗶]!”

爺爺奶奶也聞聲,看到新來的城市大孫子和幾個男人扭打在一起,手足無措,上前去試圖將兩方分開。楚文斌人雖然瘦瘦的,力氣卻出乎意料大,爭吵之中彎腰拿起一個板磚,喊著就要往攝像師頭上蓋。

場麵劈裡啪啦,混亂得不成樣子。板磚哢噠掉落地上,碎成兩半,農村奶奶“啊呀”一聲,被誤傷了。

尺綾卻隻是在台階上望著,自始至終,沒有動過一寸。

【真冷漠啊,就這樣在旁邊冷眼旁觀,爺爺奶奶都上去勸架了,他像個看熱鬨的】

【天啊,把老人弄傷了,真是不長眼的東西】

然而,楚文斌沒有悔改,執意從導演組手裡揪過煙,立馬點燃一根,咻咻抽起來,並且罵道:

“[嗶][嗶][嗶][嗶]——”

導演組怒斥:“你涉嫌蓄意傷害,我們要報警了!”

楚文斌叼著煙:“[嗶][嗶][嗶]報警啊趕緊報,老子爸爸是xx領導![嗶][嗶][嗶]”

攝像機:……

導演組:……

尺綾:尊重他人命運,放下助人情結(雙手合十)

這就是第二個城市主人公——“惡魔王子”楚文斌。楚父是個地方小部長,家裡略有錢財,自小琴棋書畫樣樣都學,但十六年的努力,最終養出一個大孝子。

酗酒、打架、抽煙,一樣不落下,還差點鬨進過局子。實在沒辦法,隻好送來節目,嘗試變形。

他自以為很酷地夾著煙,睨視著無能惱怒的眾人,嗬嗬一聲:“老子來是享受的,不是給你侮辱的。”

【他不會……覺得……自己很帥吧……】

【好強的性縮力(玫瑰)】

【老子來是看樂子的,不是來養胃的(悲)】

全場鴉寂,沒人回應他。楚文斌覺得,大概是自己的男子氣概讓所有人折服,非常滿意。

掃視轉眼,見到破瓦屋的門檻上,還站著個局外人,他一抬頷,對尺綾厲聲質問:“你是來乾嘛的?”

尺綾:我?

尺綾:“我也是來享受的。”

奶奶嗷嗷叫起來,爺爺去扶住妻子,節目組忙停止拍攝,查看傷情。鼻子處出血,所幸隻是刮到表皮,不算大事。

楚文斌抽完一根煙,把煙頭連著煙盒丟到地上,施舍給狗一樣對待節目組,大手一揮又拎起行李,往房間裡走。

“老子要睡覺,誰都彆來煩我。”

他左看右瞧,見到尺綾站在那,徑直往房間去。擦過尺綾的身旁,還冷哼一聲警告:“嗬,讓開,彆惹我。”

尺綾看到他三分譏諷七分冷笑的嘴角,側側身,並覺得眼前人像腦發育不完全,但很不幸順利成人的殘障孩童。

他表示理解且共情。

農村奶奶的鼻子消毒後,貼上創可貼,驚慌過後,她已回複平靜,憂心忡忡看緊閉的房門。農村人小打小傷不要緊,隻是可憐自家小孫女,到城裡被這些野蠻人欺負。

爺爺也憂心,這個新的城裡大孫子還沒進家門口呢,就鬨這麼一出,以後住十幾天還得了。

目光一轉,落到杵在一旁的尺綾身上,憂慮霎時變成安慰,“還是人妖孫子好,不鬨……”

尺綾:……

背負這巨大名號,尺綾接到來到農村後的第一個任務——吃飯。

今天的菜很豐盛,久違的雞肉,在屋簷掛了半年的臘腸,青菜不見幾條。他們家沒冰箱,煮了就必須吃完,這般炎熱天氣,彆說熟食,米飯第二天都要長滿黃曲黴。

尺綾拿起破口的灰陶碗,看看隨時能割破喉嚨的碗沿,欣然接受。

“奶奶,能幫我把這個丟進去煮一煮嗎?”

他從包裡掏出一個塑料袋,裡麵擁擠好幾個小包子,全是城市遺物,儘力保持著生前體麵。

奶奶接過平平無奇的包子,左右查看:“什麼餡的?”

他想了想:“小籠包餡。”

導演組:“天啊他宛若智障!”

網友:“……難道他真的是個天才?”

小包子浸入雞湯,伴隨沸騰一起一伏,麵皮吸收滿汁水膨脹起來。

尺綾用筷子撈起,撿幾條青菜,沒有舀肉,也沒有裝米飯。

奶奶忙說:“吃點肉吧,快吃點肉,明天就吃不了了。”

尺綾委婉:“奶奶,我吃素。”

【呃呃呃,什麼素食?之前也沒說過啊,我看他就是嫌棄衛生不好吧】

【可憐老人家還特意殺了雞,這是一點心意都沒領啊,真不懂事】

【以為自己吃素就能出道了嗎,不知道有什麼意義】

彈幕飄來飄去,尺綾卻依舊隻端著個小碗,走到充滿灰塵的角落,坐到小凳子上吃起來。

半晌,眼見著天快黑了,導演組來到尺綾麵前,讓他端碗飯給小夥伴楚文斌。尺綾起身,確實找了個碗,隨意舀肉汁給他。

被霸占的房間仍緊閉門,尺綾端著兩隻碗,一邊喝著雞湯,一邊敲門。

楚文斌一打開門,見飄香的飯,咬唇,睨視著前來送飯的尺綾,質問:“你來乾嘛?”

“請你吃飯。”尺綾正欲遞過去放下,完成節目組的任務。

尺綾作為一條合格的鹹魚,當然是哪裡有危險,就對哪裡畏之如虎敬而遠之。

“不招不惹,躺平跑路,低調做事,擺爛做人。”

他龍場悟道十七載,這十六字心經,早背得滾瓜爛熟。

楚文斌掃視一眼麵對這個年齡相仿,同樣是城市出生的小夥伴,稍稍收斂鋒芒,接過尺綾遞來的碗。

對方低頭看今晚的飯菜,尺綾轉身,就要邁出房間。

還沒跨門檻,哐當一聲,碗連著飯菜摔落到地上:

“[嗶][嗶][嗶][嗶]——”

尺綾腳步一滯,回頭,見對方抬頷,咬牙指著地上滾落一地的碗和飯菜,邊發電報邊質問自己:

“你們這群撲街,拿雞屁股雞脖給爺吃,你們是嫌命長,還是嫌錢多?”

鏡頭掃過油花花的地麵,浸漫雞湯間,的的確確有個雞屁股和雞頸,混雜零星的雞胸肉。

【嘻嘻嘻雞屁股雞脖,打起來打起來!鹹魚乾得漂亮,早看這小崽子不順眼了】

【這小東西真煩人,每次說話前都要發電報,以為自己是二戰老兵嗎,趕緊封上他的嘴】

【而你,我的鹹魚廢物,你是真正的英雄!】

本無此意的尺綾懵然撞上槍口,慘遭辱罵,楚文斌指著他,咄咄逼人:“你[嗶][嗶]是故意的嗎?”

尺綾:“啊,我嗎?”

楚文斌沒等他解釋,狠狠一踢陶碗,砰然一聲!瞬間滿地碎陶片,白米飯混著湯汁落到地板,雞肉滾落兩個圈,徹底蒙上灰塵。

尺綾本來溫和的臉色,因為這聲突然的巨響頓住,不過三秒,看到對方不屑用鞋蹂躪地上的雞肉塊,黃色的食物蒙上漆黑,徹底報廢。尺綾臉色驟變。

導演組望見此景,立馬興奮起來,這不就是本期爆點:惡魔王子VS鹹魚廢物,誰輸誰贏?

尺綾目光一沉,看見裹滿灰塵的雞肉,悶聲:

“啊,對。”

他頓一下,深呼吸,抬眼皮。

無奈攤開手:

“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