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玉:“?”
他驀地睜大了眼睛,伸手就要把那個戒指和手鏈扯下來,然而那物什卻像是粘在他手上一般,任他如何動作,都無法移動絲毫。
危樓一副詭計得逞的自得模樣:“仙君不要白費力氣啦,我的心尖血可是認主的。”
沈扶玉簡直要給他氣笑了:“……無賴!”
危樓毫不在意地哼哼了一聲,喊道:“心尖兒。”
“不許喊!”沈扶玉要被他這個稱呼喊得羞恥死了,這個魔族怎麼一天到晚都如此不正經!
危樓輕嘖一聲,他抱臂往沈扶玉身前壓了壓身體,稀奇地問道:“我喊一下怎麼了?那日也沒見你那麼大的反應。”
沈扶玉沒想到他還好意思說,不提這事還好,一提這事沈扶玉又想起那日兩人首次見麵時危樓的可惡話語了,他臉上薄紅一片,嘴唇一動一動地,一甩袖,轉身就要離開。
危樓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將無賴一詞貫徹到底:“你彆走,我喝醉了,我頭暈。”
沈扶玉轉過身,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危樓表情一僵,似是預料到了什麼,話鋒一轉,認錯態度相當良好:“仙君,你彆生氣,我不是故意的。你看我心頭血都給你了,魔界又是以實力為尊,我這個魔相當得十分沒有理由,回去肯定要挨欺負,你就行行好,讓我跟你回去行不行?求求你啦?”
他話說得又快又密,理論與感情齊發,服軟與施壓並行,熟練得不可思議,明顯是深諳沈扶玉心軟與善良的本性後磨練出的技巧。
沈扶玉攥了攥手,骨節發出“咯咯”的聲音,危樓說得確實在理,更何況還有溫渢予那個預言,權衡利弊下,讓危樓待在他眼皮子底下是最安全的做法。
危樓湊近了沈扶玉,沈扶玉立刻往後撤了一步,悶聲道:“隨便你。”
就是默認他跟著他回清霄派的意思。
危樓眼中笑意愈深,記吃不記打地湊到沈扶玉身邊,伸手就想去攬他的肩膀。沈扶玉抱臂,幽幽地看著他。
危樓行若無事般把胳膊重新撤了回來,相當有眼力見地轉了話題:“那我們什麼時候回清霄派?”
他一提這件事,沈扶玉才想起來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現在在哪裡。本來他在桃花鎮中就繞得暈頭轉向,眼下又被危樓帶到一個陌生的巷子裡了,桃花鎮現在在放煙火,四麵八方都是爆炸聲,他想根據聲音辨彆方向也沒辦法。
沈扶玉看了一眼危樓,他素來不愛不懂裝懂,如實道:“我不認識路。”
危樓看起來並不意外,他說:“本相知道。”
沈扶玉:“?”
他尚未來得及細細詢問,危樓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朝巷口外走去:“不認識路怎麼啦,本相帶你回家。”
沈扶玉想把手抽出來,危樓反倒攥得更緊了一些,還信誓旦旦地保證道:“我牽到巷口就鬆手。”
沈扶玉:“……”
危樓鬼鬼祟祟的動作,襯得他們之間好像存在某種見不得人的關係。
他心思流轉間,危樓便帶著他到了巷口,危樓倒也說到做到,走出巷口前就鬆開了他。危樓不說話,沈扶玉又是個安靜的性子,兩個人就這麼一樓走出了桃花鎮。期間偶爾有人認出沈扶玉,笑著給他打招呼,沈扶玉便也回之禮貌且溫柔的一笑。
出了桃花鎮,沈扶玉鬆了口氣,他抽出清月劍,準備禦劍前往。
見沒有人,危樓又黏到了沈扶玉的身邊:“心尖兒,我能不能……”
“不能。”沈扶玉一聽他喊這個稱呼就知道他說不出來什麼好話,乾脆利落地拒絕了他。
危樓十分可惜地歎了口氣,也抽出了自己的佩劍,慢吞吞地踩了上去,他不死心,又問了一次:“真的不能?本相喝醉了,獨自禦劍掉下去怎麼辦?”
“掉不下去的。”沈扶玉聽出來這人是打了和自己同禦一把劍的主意,更不可能答應他。
危樓長歎息。
他們回到清霄派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沈扶玉的幾位師尊想來已然歇下了,眼下去報備怕是不妥,他便準備著明日一早再去說自己帶回來個魔族的事情。
危樓好奇地打量著沈扶玉所住的地方,一方竹屋樸素卻收拾得有條有理,看得出來沈扶玉很愛乾淨。另一處則是一棟氣派的府邸,不像修仙人士會住的,倒像是人間某個員外的府邸。
“這個?”危樓指了指員外府邸,“我住這?”
沈扶玉一怔,旋即拒絕道:“不,你住我的屋子。”
危樓一邊往沈扶玉的竹屋走去一邊虛情假意地推辭:“那多不好呀,我倆才見過幾麵就同床共枕,未免也太快了吧。”
沈扶玉奇怪地看著他:“誰跟你同床共枕?你睡床,我去打坐。”
危樓笑容一僵,本來一隻腳都要踏進去了,臨了又硬生生撤回來,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沈扶玉:“這般良辰美景、花前月下,你撇下我,去打坐?!”
“我屋裡就一張床,”沈扶玉抱臂看著他,“不然你出去,我睡床?”
危樓雙手抬起,雙手攥了攥拳,又鬆開放下,簡直要被沈扶玉氣死了:“我們就不能一起睡?”
“我們不熟,不能。”沈扶玉淡定地拒絕了他,從旁邊的衣櫃裡翻出來一套沒用過的被褥,用靈力換了下來,做完這一套,便準備離開。
危樓抓住他,兩個人靠得極近,沈扶玉往後退了一步,便靠到了牆壁上。他防備地看著危樓,危樓卻隻是咬牙切齒地道:“這也不熟,那也不熟,到底什麼時候能熟?”
沈扶玉抬了抬眸,危樓逼人得緊,他夾在牆壁和危樓之間,實在不舒服,他道:“人魔有彆,恐怕永遠都不熟。”
危樓偏頭嗤笑了一聲,把他鬆開,不屑地一扯衣袍,就要離開這個屋子:“狗屁的人魔有彆,本尊偏要跟你熟。”
本尊。
沈扶玉撚了撚手指,從危樓無意間透漏出來的自稱中意識到了什麼,他尚未來得及細想,就見危樓朝另一棟屋子走去。沈扶玉一驚,飛身而出,落到他前行的路上:“你做什麼去?”
危樓努了努嘴:“你不是跟我不熟,那你睡你的屋,我來睡這個屋。”大晚上的不睡覺,打什麼坐。
沈扶玉乾脆利落地回絕:“不行。”
危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危樓摸了他的臉一把臉,又氣又笑,“你存心折磨我,是不是?我的仙君。”
“這屋你不能進,彆的隨便你。”沈扶玉偏了偏頭,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連危樓對自己動手動腳的行為都沒有追究。
危樓敏銳地眯了眯眼,迅速抓住了重點:“這屋有誰?”
“沒誰。”沈扶玉隨口搪塞他,難得主動拉了一把危樓的衣袖,沒拉動,他偏過頭去,危樓正站在原地,也不說話,眼中的情緒有生氣也有委屈。
沈扶玉:“……”
“你背著我金屋藏嬌!”危樓大聲質問,聲音還有些發顫。
“這是我師弟的屋子。”沈扶玉幾乎和他同一時刻開口。
危樓:“……”
他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在沈扶玉越來越難看的目光中,簡直要縮成了一隻烏龜。
沈扶玉快被他煩死了,他素來好脾氣,已經對危樓這般無理取鬨和撒潑無賴忍到了極限,他一步一步走近危樓,危樓不動聲色地往後挪著腳步。
“說呀,怎麼不說了?”沈扶玉步步走近,目光冷淡地看著他,平靜的語氣下似是藏著什麼驚濤駭浪。
危樓身體顫了顫,果斷朝沈扶玉的竹屋走去:“哎呀醉得不行了,好難受,我馬上就睡!”
沈扶玉:“……”
危樓說走就走,腳下抹油一般溜得賊快,頃刻間不見了身影。沈扶玉歎了口氣,沒去追危樓,他站在原地,沉默地看了會兒麵前這棟沒有人的房屋,末了,還是轉身離開了。
沈扶玉去了崖間瀑布那,打坐修行到了翌日早晨。他因為絳月劍碎裂而反噬的內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唯一不妙的是,他的功力也因此又下降了一層。
沈扶玉抽出清月劍,劍光肉眼可見地弱了一些。
劍修的劍光和劍氣都能直白地反映出劍修的實力,沈扶玉沒封劍時,清月劍的劍光直逼天光,旁人連直視片刻都會淚流不止。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絳月劍到底是如何突然碎掉的?沈扶玉擰眉,將之前的事情想了又想,還是沒想到有什麼怪異的事情。
眼下天光已亮,沈扶玉決定先禦劍去主峰看看,臨走前還給睡得歪七扭八的危樓留了一道口諭讓他彆亂跑,待在屋子裡等他回來。
清霄派坐落於群山之中,主峰是清霄山,管事的自然是掌門與各個長老,其餘的靈峰由內門弟子分彆掌管。
沈扶玉所在的靜篤峰是第二峰,離主峰較遠,中間還隔了幾座山峰,他本想先去主峰給師尊彙報一下危樓的事情,奈何路過一座山峰前忽聞一陣哀樂傳來,似是有誰離世。
他一驚,忙落了下去。
隻見山峰的屋前坐著三個人,其中一個是一名長相極美的女子,正專心致誌地修著自己懷裡的一把琵琶。
她旁邊是一名男子,正抱著書卷,雙眼浮腫,看起來幾乎要昏厥過去。
男子旁邊則是雪煙,此時正拿著一個嗩呐,對著男子吹。很明顯,方才那哀樂就是出自她之手。
沈扶玉:“……?”
這是在乾什麼?
“大師兄。”修琵琶那女人見他來,起身給他打了個招呼。
“君安,”沈扶玉也給她點了點頭,又看向另外兩人,“雪煙,錦書,你倆這是在……?”
雪煙放下嗩呐,樂不可支:“綠腰姐姐昨日崩斷了弦,安安在幫我修。老七不是要去京城參加那個陣法大會嘛,他最近一直在背書,讓我幫他。”
“是……”雲錦書用抹了一把臉,儘量讓自己顯得精神些,“四師姐是樂修,我就請她給我吹哀樂,這樣我就能背下去了。”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有一種,‘背不下來就去死’的感覺,很美妙,讓我背意大發。”
沈扶玉:“……”
“大師兄來找我嗎?”雲錦書放下書卷,問他。
“不是,”沈扶玉搖了搖頭,道,“我要去主峰,路過時聽見你們這兒有哀樂傳來,不放心便來看看。”
“原來如此。”
沈扶玉見他們沒事,便不欲再次逗留,他道:“那我先走了。你慢慢背。”
雲錦書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極其痛苦,惹得雪煙哈哈大笑。
沈扶玉無奈地笑了笑。
他耽擱了一陣,進主殿的時辰已經晚了一些了,知塵、知微和知允已經在那兒了。
“弟子見過各位師尊。”沈扶玉上前行禮。
“哪來那麼多的禮節,”知塵笑盈盈道,“今早就看見你昨夜留下的話,是有什麼事情要說?”
沈扶玉應了一聲,如實道:“弟子在處理阿戶的事情時,曾被一名魔族幫助兩次,似是魔族的魔相之一。昨夜春酒節他醉酒,弟子便擅作主張將他帶回了派中。”
“哦,這樣。”知塵笑而不語。
知微倒是擰了擰眉:“人魔素來井水不犯河水,他幫你做什麼?”
沈扶玉一噎,斟酌半晌,才道:“不知為何,他一口咬定日後會與弟子成親……”
滿堂寂靜。
“可是一名女魔?”知允率先開口。
沈扶玉搖了搖頭,道:“是男的。弟子懷疑他是有什麼目的。”
“他癡心妄想。”知微冷笑一聲。
“魔族素來濫情,”知允補充道,“扶玉還是當心甄彆,彆被他欺騙。”
“弟子知道。”沈扶玉道。
“傾心我們扶玉的人多了去了,”知塵笑嗬嗬地捋了一把胡子,道,“快把清霄派的山梯踏爛了,扶玉一向處理得體,為師便不插手你的這些事情啦。”
“不過,有另一件事需要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