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躁母親沒事發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畢竟是“黃河百害,唯富一套”,除了河套地區的幸運兒,哪家沒被暴躁的黃河母親毒打過。
但一年決口兩次,這還是有些聞所未聞。
今年年初,司州的黃河河段便因為春汛而泛濫,當時的漢王沒有救災,結果司州大地出了鬼麵軍,將漢王的腦袋摘下來當球踢。
結果冬天,竟然又泛濫一次?
一時間,白未晞的腦子都是發懵的,一直到走到明興殿的時候,白未晞都沒有緩過神來。
明興殿內遊雍的領導班子幾乎都到齊了,遊溯也沒空廢話,直接對崇雲考說:“仲父,你來為諸位講解一下現在的情況。”
崇雲考也不琢磨開場白了,直接說道:“根據目前為止傳來的消息,這次黃河決口影響很大,不止雍國,就連燕國和齊國也都遇到了黃河決口的問題。此次決口的河段遍布並州、司州、冀州、兗州、青州,黃河中下遊幾乎沒有不受災的地方。但幸運的是,涼州的黃河河段沒有泛濫。”
“目前並州、冀州、兗州、青州的情況還不得而知,但司州的情況尚且可以,泛濫的河段僅限於馮翊郡和河東郡交界處,尚未波及到其他的郡。”
“黃河決口之時,馮翊郡郡守當機立斷開閘泄洪,使得司州並沒有遭到太大的損失,但夏陽、郃陽、汾陰、蒲板四縣全部被淹,出現的流民初步估計三十餘萬。”
三十餘萬流民……
白未晞聽到這個數字,頓時眼前一黑。
遊溯也不多話,直接問:“諸位說說,現如今應該怎麼辦?”
白未晞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到一個人說:“主公,臣以為,此時應當以不變應萬變。”
以不變應萬變?
白未晞都被這無恥的發言驚呆了。
白未晞轉頭看去,才發現這人並不是遊雍集團核心領導班子的成員。
這人名喚“韋由房”,出自司州豪右京兆韋氏。畢竟黃河決口牽連甚廣,後續也需要這些豪右的支持,因此這些豪右都被遊溯拽過來開會了。
此人和遊雍宿將韋杭之同姓,但和韋杭之的關係並不近,雖然嚴格來說,他們是有血緣關係的族兄弟。
韋由房出自京兆韋氏,先祖可以追溯到夏朝中興之後少康。太康失國、少康中興後,分封其子彭祖於“豕韋國”,世為夏商侯伯。周襄王時期,豕韋國失國,後代遂以國為氏,為“韋氏”。
韋氏後續又產生了許多分支,其中一支在京兆安家,便成為京兆韋氏。京兆韋氏的一支後又遷徙到涼州天水,被稱為天水韋氏,韋杭之便出身天水韋氏。
嚴格來說,天水韋氏是京兆韋氏的小宗。但兩家都分家不知道多少年了,天水韋氏壓根懶得認京兆韋氏這個大宗。
就像嚴格來說戰國時期的趙國也是秦國的大宗,但秦國坑殺四十萬趙卒的時候可是連眼睛都沒眨,乾下這宗大買賣的還是白未晞認的便宜祖宗公孫起。
在這個敏/感的時候,韋杭之傻了才會認京兆韋氏這個大宗,把自己和司州豪右聯係到一起。
更何況,韋由房說出來的還是這麼腦癱的提議。
果不其然,韋由房的話音剛落下,韋杭之就出來切割了:“無恥小兒!老夫和你恥為友於!”
但韋由房明顯不在意這個怎麼樣都不可能為京兆韋氏所用的便宜族兄,他甚至理都沒理韋杭之,自顧自地對遊溯說:“主公明鑒,現如今司州府庫錢糧有限,供給大軍尚且乏力,哪有餘糧救災?故臣以為,此時不若無為而治,以不變應萬變。”
遊溯反問:“無為而治?孤問你,無為而治就能讓這三十餘萬流民安家?”
韋由房卻道:“民動如煙,流民活不下去,自然會去找能活下去的法子,偌大司州不會真的讓這三十萬流民變成三十萬反民的。”
韋杭之嗬嗬了:“按照韋大人的意思,那漢王是怎麼死的?”
韋由房:“……”
兄弟,你怎麼竟提起這些令人尷尬的話題。
話到這裡,白未晞也明白了韋由房的意思——韋由房,或者說是京兆韋氏甚至整個司州豪右,看上了這新鮮出爐的三十萬牛馬。
朝廷無為而治,那百姓怎麼活?當然是靠豪右了。
豪右出錢出糧,先借給百姓,讓百姓度過荒年。待來年豪右要債,小鬥借大鬥還,百姓還不上債,要麼賣田抵債,要麼賣了田也不夠抵債,還得靠賣身來湊。
這樣,遍布司州的豪右就能靠著低廉的價格兼並土地、購買奴隸。
縱觀古往今來,這招屢試不爽,隻是不知為何在漢王身上翻了車,年初的百萬流民沒能成為豪右的盤中餐,卻反過來掀了桌子。
但年初的百萬流民跑了,現在的三十萬流民不就是上天送來的補償?
就是朝廷賑災也是要豪右出糧的,反正豪右怎麼樣都要出血,不如以豪右自己的名義出血,既能賺名聲,還能得實惠。若是讓朝廷出麵,那豪右借出去的糧食就是肉包子打狗,豪右賠了夫人又折兵。
立場決定思想,屁股決定腦袋,所以韋由房依舊說道:“臣隻是……”
“夠了!”京兆郡守杜望再也看不下去了,“韋大人,這雍國朝堂,還輪不到你插嘴!”
韋由房:“???”
京兆韋氏、京兆杜氏、京兆史氏、京兆王氏素來為通好之家,杜望更是韋由房的姐夫,韋由房哪裡想到,自己竟然會被自家姐夫這麼對待?
他張口就是:“姐夫……”
杜望額角跳了跳,他粗暴地打斷韋由房的話:“這裡是朝堂,沒有你的姐夫!”
我的小舅子,你可閉嘴吧!還當這位主是漢王那個廢物,由著咱們忽悠?
杜望不想理這個被利益蒙蔽了雙眼導致腦袋裡都長草的小舅子,他上前一步,說道:“主公,臣以為當務之急是安置流民、抗洪救災。臣下不才,家中略有資產,願出糧三千石,助主公渡過這個難關。”
需要吃飽喝足的士兵一天才需要兩斤糧食,安置流民,一人一天一斤已經足夠了。三十萬流民,一天便是三十萬斤糧食,換算成“石”為單位就是三百石,一個月就是九千石糧食。
而一個月,差不多夠解決這次洪災、安置黔首了。
杜望出三千石糧食,相當於包攬了三分之一的救災糧,不得不說,很是厚道。
遊溯當即便拍板:“好!既然如此,此事就由仲父和白先生負責,京兆郡守杜望負責協調。”
頓了頓,遊溯直接給出一顆甜棗:“雍國事物眾多,仲父反應很多遍,政務根本處理不過來。因此孤決定,將國丞之職分為左丞和右丞,如今便擢升杜府君為右丞,長史桑丘為左丞。”
晉室以右為尊,右丞之職略高於左丞,相當於是雍國除了雍王與國相外,和國尉並列的第三號人物。
這顆甜棗給的好,杜望當即便感動道:“臣必然輔佐國相與白先生,處理好此次洪災!”
處理不好也不行,杜望清楚的很,一旦流民的問題沒有得到解決,那麼這位雍王殿下絕對舍不得讓他的仲父和白先生遭受非議,到時候他這個新鮮出爐的右丞就是獨一無二的背鍋人選。
真到了那時,彆說右丞了,他隻配回家吃自己。
但即便知道自己就是個遊溯提前準備好的背鍋俠,但杜望還是對這顆帶毒的甜棗趨之若鶩。
右丞啊……這意味著,隻要救災這件事辦的好,他就順利地進入了遊雍的核心領導班子。天下已經亂了,良禽需要擇木了。
杜望心裡想得美,夢裡的他已經帶京兆杜氏飛黃騰達了,然而事實卻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無糧。
對的,無糧。
救災差不多需要九千石糧食,他自己讓京兆杜氏出血出了三千石,換來了右丞的位置,並準備好了救災三分之一的糧食。
按照杜望的想法,他以身作則,京兆的豪右怎麼也得給幾分薄麵出點糧吧?到時候九千石糧食不是分分鐘的事?
但是杜望怎麼也沒想到,這次,他的豪右同族們這麼不給力,以至於他都求到扶風、馮翊去了,三個郡的豪右們湊一起,給他湊了一千石糧食。
好家夥,杜望直呼內行。
但問題是,司州七郡,隻有京兆、扶風、馮翊三郡的地理位置屬於關中,剩下四郡中,河東郡屬於山西南部的運城盆地和臨汾盆地,河內、河南、弘農三郡則屬於中原的河洛地帶。
此次受災最嚴重的四個縣,夏陽、郃陽在馮翊,流民出現在關中;汾陰、蒲板在河東,流民……也出現在關中。
雍國決定救災的消息傳開,流民便自發地往關中趕,像是生怕晚了就無法被救助一樣。
但三十萬流民齊聚關中,山西和中原的糧食卻沒辦法運過來——
中原要運糧,便隻能走崤函古道。這破道走人都困難,更遑論走糧車;
山西的河東郡運糧倒是方便的多,從黃河渡河還算方便。但問題是……河東郡他不運啊。
就像趙王和燕王對山西是傳檄而定一樣,遊雍真用刀用槍拚出來的土地隻有關中三郡,剩下的司州四郡,也是傳檄而定。
地理位置歸屬的不同注定了這些郡的難搞,河東郡和並州那邊眉來眼去,河內、河南、弘農就和中原暗通款曲。想讓他們臣服?
不好意思,我們吃硬不吃軟。
大家一起不配合,導致了遊雍賑災糧的缺口。
看著寥寥無幾的賑災糧,杜府君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