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早就黑了，出了彆墅，洛文坐進車裡，將最後抱出來的木盒子放在旁邊座位上，把書包壓在上麵，擋住了哥哥的視線。

“裡麵是什麼？”洛斐扶著車門，沉默著看洛文坐進車廂，跟著彎腰進去在旁邊落座，隨手關上車門，見他這樣遮遮掩掩，便張口問了句。

“沒什麼呀！”也不知道為什麼，其實裡麵的東西對洛斐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但洛文就是忽然不好意思說。

說出來顯得自己很幼稚，而且他也擔心哥哥會追著問他結果。他其實也不知道，要是洛斐想起來，他該給洛斐一個什麼樣的回複。

再說聽洛斐問話的意思就知道他應該不記得以前的事了，那就暫時保密吧。

想了想，洛文岔開了話題，轉而問洛斐：“哥哥你到底給我準備了什麼生日禮物啊？剛才收拾東西，我沒有看見。”

他說著扭過頭，開車窗去看正在搬禮物的管家和保姆們，他們沒有疏漏，把洛文今天收到的禮物全數放進了車廂裡。洛文卻也沒看到屬於哥哥準備的那一份。

洛斐見他逃避話題，臉色稍稍沉了點，眸間閃過一縷陰影。

洛文以前和他之間是沒有秘密的，現在卻對這個盒子裡的東西緘口不言。

想到剛才洛文臨走還惦記著把它帶上，又這麼寶貝的抱著，看起來實在是重視得很。

那個盒子洛斐很確定不是自己送洛文的，裡麵裝的是什麼，他不知道，但能讓洛文態度這麼含糊，肯定不是什麼隨便的東西。

不過洛斐雖然心裡有點異樣，但洛文既然現在不想說，他也就沒追著問，很快就順著洛文的意思轉移注意力，他輕輕挑了下眼皮，淡聲道：“既然說了晚上睡前給你，那要是你現在就看到了，我豈不是要成為言而無信的人。”

洛斐這話是有點強詞奪理的，語氣都帶著點不講理的感覺，可洛文一時竟也找不到可以反駁的漏洞。

好像再就著這個問題說，自己就要變成陷哥哥於不義之地的壞弟弟了，他撇撇嘴，歎息道：“好吧。”

洛斐瞥了眼他，隨後轉開視線，看了眼窗外，嘴角稍稍往上翹了下。

“小斐，已經裝好了。”車窗外，管家已經關上了後車廂，對他比了個手勢。

“好的，多謝遠叔。”洛斐點點頭，抬手將車窗關上，同時吩咐司機，“走吧。”

管家給他們安排的車還是以往出門經常坐的那一輛，連司機都沒有變。

“就這麼走了？”司機和他們也很熟，從他們小時候就在洛家當司機，相處多年也是有感情的，忍不住替他們可惜。

洛文抬眼看向司機，眼瞼下的瞳孔沒什麼精神，他抿著嘴唇沒說話，情緒顯然不高。

“嗯。”洛斐倒沒有這樣的低迷情緒，清淡地應了聲。

“在這裡住了十幾年，我也接送了你們十幾年，就這麼看你們走了，還真有點不舍。”司機啟動車子，在出發前再度發出感慨。

不過他也知道洛斐的脾性，因而並沒有說出什麼勸洛斐留下的話。

洛文忍不住扭頭，趴在車窗邊看了眼這座籠罩在夜幕下周邊光影彌漫的熟悉彆墅，受司機話語的影響，忽然也有了點難以割舍的惆悵情緒。

他小聲嘀咕道：“是啊，這裡有好多我和哥哥的回憶，以後卻再也來不了。”

言辭間難掩悵然情緒，讓洛斐不由側目。

“沒事，隻要我們在一處，回憶隨時都可以創造。”洛斐將車座邊的小熊拎起，放進洛文懷裡，試圖將他注意力從彆墅上轉移，“對不對？”

洛文低頭捏著軟乎乎的小熊耳朵，稍稍釋放了憋悶的心緒，他仰臉對著洛斐露出笑容，兩個梨渦淺淺地現出來：“也是哦，哥哥在哪裡，我就在哪裡，這樣以後我們生活的地方，到處都是我們的回憶，這裡也就不稀罕了。”

洛斐嗯了聲，揉了下洛文的頭發，直到頭頂又翹起了幾縷碎發，洛文抬手抗議，沒再陷入剛剛那種不好的情緒裡，他才放下手，轉頭吩咐正在等紅燈的司機：“去雲洲酒店。”

司機有點驚訝，這地方並不是剛才洛凱賢交代的酒店，不過他沒有提出異議，綠燈一亮，他直接把車往雲洲開過去。

“我們去賀學長家的酒店嗎？”洛文本來想直呼賀子雲名字，隻是考慮到他今天給自己送了生日禮物，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還是應該給他一點敬重。

“嗯，我已經提前跟他說過，這邊住著比較安穩。”洛斐沒有太細說洛凱賢那邊安排的如何會不安穩。

但洛文還是感覺到了，轉過頭來看洛斐的目光透著疑惑，語氣裡帶著猜測：“你是擔心爸……擔心你爸爸會臨時反悔把我趕出酒店嗎？”

洛文半路改了稱呼，說完又覺得奇怪。這一聲你爸爸喊出來，好像無形中就把自己和洛斐之間的距離拉遠了。

他往洛斐身邊靠了靠，肩膀貼著洛斐肩膀，體溫傳了過來，分外讓人安心。

他們的血緣關係雖然遠離了，但他們的現實距離還是可以靠的和以前一樣近。

這樣想著，洛文心裡好受了點。

“可能吧，”洛斐側頭看他，似乎察覺他的想法，他握著洛文的手，說，“隻是為了保險起見。”

“我以後都不能喊你爸爸媽媽叫爸爸媽媽了。”洛文忽然小聲嘀咕了句，之前都沒聊到這個話題，此刻忽然想到了這點讓人不開心的結論。

突然之間，他和洛斐就沒有了牽絆一生的關係。

想到這點，洛文的情緒也跟著重新低落下去，他一隻手揪著小熊耳朵，就好像在揪自己的耳朵。

“但你還是可以繼續喊我哥哥。”洛斐側過臉看他，沒有反駁他的說法，隻強調了兩人之間的關係不會變。

“那我可以永遠都喊你哥哥麼？”洛文還是很沒安全感，大概想給自己找一個保證，扭過身望著洛斐，對他提出了這個問題。

儘管隻能是口頭上的話，但隻要洛斐說是，他就可以把他說的話當真。

“隻要你想。”洛斐回視他，點頭，語氣肯定地說。

“真的嗎？”洛文睜著大眼睛看他，一眨不眨的。

“嗯。”洛斐再度點頭。

“那我記住了！”洛文得到他再三肯定的回答，稍稍高興了點，可很快他又想起什麼，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劃開點了一通，往洛斐嘴邊遞了遞，請求道，“那哥哥你再說一遍，我錄下來。”

“……”

洛斐垂眸看了眼手機，眸底凝固片刻，往後退了一點，語氣認真，開口道，“隻要洛文想，他可以永遠喊我哥哥。”

“這樣行嗎？要不要我再說一遍？”說完洛斐挑起眉梢，瞥他一眼，嘴角也微微勾起，語氣好像在逗人開心。

“可以啦！不用再說一遍的。”洛文倒不在意洛斐的打趣，很滿意的保存了錄音，一臉獲得了寶貝的表情。

這下也算是有依可據，就算彆人說他不是洛斐的弟弟，他也可以理直氣壯的反駁回去。

洛斐輕輕瞥了他一眼，聲音放輕，問道：“你錄這個是打算做什麼？”

“當證據呀，以後要是再有人說我不是你弟弟，不讓我喊你哥哥，我就可以用這個錄音呼他一臉，讓他再沒話可說！”

之前洛凱賢說的話還是很讓他介意的，隻是當時他沒有辦法去反駁，現在就不一樣了。

“我是不是很聰明？”洛文像是突然找到了製勝法寶，精神狀態都好了很多，沒有之前那麼低迷，說話時眼角眉梢都是輕鬆笑意。

“嗯，很聰明。”洛斐安靜看著他重新露出笑容的臉，微微出神片刻。

洛文的情緒總是變得很快，而且這種變化又常常和洛斐相關。有的時候情緒明明很低落，可隻要洛斐願意說句哄他的話，他就會很輕易地高興起來，那種恢複速度令人咋舌，永遠能讓洛斐心跳浮動。

洛文不覺得自己的心情起伏太快，甚至感知不到這有什麼不對，他收起了手機，隻是開心地表示：“我要好好保存著。”

洛斐收回視線，沒再說話，轉過頭看向窗外。

過了片刻，洛文又想起一件事，貼過來小聲問：“對了，哥哥，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不是你親弟弟的啊？”

洛斐沉默，話語引起了他瞬間的回憶，發現真相時那種不安的心情仿佛還在昨日。

片刻後，他才回答了洛文：“去年夏天。”

“那麼早麼？”洛文訝異，思忖了一會，還是想不明白，“那哥哥你是怎麼忽然發現的？”

之前十幾年都好好的，怎麼去年突然就發現了，難道是他做了什麼嗎？

還是因為彆人說他們長的不像，所以哥哥心裡就有了懷疑？

不然他實在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有了這個發現。

洛斐看了眼洛文，從他茫然又疑惑的目光中確定他是不記得當時的情況了，他提醒道：“當時我爸媽回國，帶我們一起去做了體檢，還記得嗎？”

洛文想起來那件事，點點頭。

洛凱賢和沈依柔每年回國都會去做一次全麵的體檢，去年回來的時間比較早，正好他們倆也還沒體檢，就被帶過去順便一起做了個檢查。

洛文記得，做完檢查洛凱賢和沈依柔就出去見朋友，沒有留在醫院，是洛斐帶著他去拿了全家人的檢查報告。

當時洛斐看他的那份報告時表情有點嚴肅，也有點奇怪。

洛文還以為是身體出了什麼問題，很擔心地問了句：“哥哥，怎麼了？我生病了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巴住洛斐的手臂要湊過去看。

洛斐卻隻是安靜地看他一眼，手腕一翻，在洛文瞥見紙上文字前就將他的體檢報告收了起來，沒有給他看一眼，避重就輕道：“沒什麼，看上麵說你有點營養不良，回去不能再那麼挑食了。”

隻是簡單一句話就把洛文所有雜亂的思緒都給打散了，瞬間這世上就隻剩一件事集中在他腦子裡，他隻顧得上開口反駁：“哥哥，我沒有挑食……”

“我隻是不吃那些很難吃的東西，可是那種難吃的東西本來就不該給人吃嘛。”他語氣帶著委屈，試圖解釋自己吃的都是好吃又有營養的東西，甚至並且不滿足於此，還要拿出洛斐作為扯大旗的對象，“而且之前明明哥哥你也沒有意見的。”

“之前沒有，那是因為沒有影響健康，但現在有了。”洛斐任由他扒在自己胳膊上，不動如山，語氣鏗鏘，不容懷疑。

話題就這麼被帶了過去。以至於洛文現在才知道原來當時的報告裡還有彆的問題。

“所以哥哥你是從那個報告上發現的真相嗎？”洛文嘀咕，腦子裡產生了更多的困惑，同時想起了當時自己遭受的淒慘待遇，“當時你還騙我說是我挑食，我都懊悔了好久。”

甚至事後他還被迫吃了自己不喜歡吃的食物好些天。

洛斐眼角微彎，絲毫沒有因為曾經坑過洛文而心虛，點頭承認了：“嗯。”

好在洛文也沒繼續追究這個事，他隻是覺得好奇：“那報告上到底寫了什麼呀？”

“一些生物學常識。”洛斐一言以概括，簡單帶過，“你的血型和我們不一樣。”

當時他拿到了四個人的檢查報告，發現四個人有三種血型，洛凱賢是b型血，沈依柔是O型血，洛斐也是b型血，但是洛文卻是a型血。

當然也有可能是醫院出現失誤，或者洛文基因突變。

但洛斐始終不放心，就私底下查了查，最後還是最不期待的那種可能成了真。

“哦，”洛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我和哥哥的血型是不一樣的。”

洛文說著目光又落在洛斐臉上，忽然找到了被發現真相的更多理由：“哥哥長的和我也不一樣，所以，這些都是我們不是親兄弟的證據。”

以前他還以為這隻是一種基因的顯性表達和隱性表達交叉化所造成的不同結果，現在才知道，這是兩種來源不同的基因表達帶來的差異。

他們本是來自不同母體、有著不同血緣的陌生人。

上天賦予的特殊聯係從不存在，他們如今的關係是人為建造的，可以人為建造那麼也可以人為拆解。

“……”

看著莫名情緒又低落下去的洛文，洛斐伸手搭著他的肩膀，寬慰道，“你不是有了錄音證據？那是我給你的，有了那個，其他的都不再算數了。以後你也不用去在意彆人的話，上天給的並不就比我們自己建立的更好。”

洛文懵懵懂懂，沒有完全理解這話的意思，但他從不懷疑哥哥認真時候說的話，嗯了聲，輕輕拍了拍口袋，然後抬頭，對洛斐再度保證道：“我會好好保存錄音的！以後這個才是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