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舊長老(1 / 1)

劍棲春山 沈師青 4784 字 10個月前

陳桂將這罐血封好,放在堆滿瓶罐的石桌上,他拿起崔堂主來時調試完的瓶子,裡麵暗紅色液體已將摻雜其中的青色吞噬,男人眉頭微皺,抬手取出滴李青臣的血。

黑色血液落進去。

暗紅液體開始沸騰,瓶裡砰砰爆炸,陳桂又用法陣加固瓶子,內部好似皴裂的發光紋路顯露其上。

他一言不發,寫下實驗記錄,又視若無人地走過李青臣去另一間石室。

沈梅君使出隱身術法站在石桌前。

北極星域七,九六三號凡星……實驗體三號血液與二期血羅結晶反應,不可淨化,待改進。

記錄人:陳桂

這是男人剛寫下的。

沈梅君望著昏迷的李青臣:你是實驗體三號?

李青臣不同於其他藥人之處,隻有他的靈根資質,那實驗體一號和實驗體二號是誰?藥仙教的實驗在驗證什麼……

這裡的罐子施加了隔絕神識探查的術法,若強行探查,必然驚動旁人。

屋內的輝光術將無窗的湖底石屋各處都照得清清楚楚,這間屋子除了長長的石桌,隻有一層層架子上的罐子。

沒有藥草,製造毒種的藥坊不在這裡。

沈梅君仰著頭,此地不見日月,確實也不適合煉器煉藥。

沒過一會,陳桂回來,他把暗綠色的液體灑在李青臣身上,少年麵上有了血色,麵頰通紅,微微夢囈,隨後猛地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梅仙子找你了?”陳桂隨口一問。

“梅仙子……”李青臣偏過頭,他垂眸,隨即搖頭。

“之前為了蘇群玉,陳瀾讓我們都喊她梅仙子。”陳桂拿起石桌上的記錄,還在寫著什麼,“我問過芸娘,梅仙子答應帶你去見他們——”

李青臣驀地抬頭,少年死死盯著他,咬著牙問:“娘不可能告訴你,你對她做什麼了!”

“青臣,怎麼跟舅舅說話的。”男人看向少年,“讓一個人說實話,不一定要靠法術,法術會有失靈的時候,但人心卻是最好拿捏的東西。”

他蹲下身子,男人此刻和李青臣同高,漆黑的眼睛笑意滿滿。

陳桂望著少年:“人是有七情六欲的,你娘最在乎什麼?”

她最在乎?

李青臣想不到,他的娘親什麼都不在乎,她隻想安安心心地過活。

陳桂歪著腦袋:“她在乎她的兄長、她的丈夫,還有她的……兒子。”

李青臣瞳孔一縮,他心中慌亂,一邊搖頭,一邊看著陳桂:“你拿我要挾她?她是你妹妹……為什麼……”

“她為了外人騙自己的哥哥。”陳桂清秀的臉上十分疑惑,“為什麼血緣也靠不住?我除去這世上她所有的血緣羈絆,二十七年來待她如親妹,她卻為了個初見麵的仙洲修士騙我?”他單手按著自己的頭,“人,果然難以捉摸。”

陳桂的話驚得李青臣無法言語,什麼叫……除去她所有的血緣羈絆?

沈梅君皺著眉頭,藥仙教集齊這麼多變態也不容易,陳瀾就算了,那老東西活太久屬於正常情況,陳桂又是什麼來路。

身體是陳桂的身體,是個人,至於靈魂,有待考究。

“青臣。”陳桂輕輕按著李青臣的肩膀,他注視少年驚惶失措的眼睛,少年卻不想與他對視,“你若見過她,她卻沒有解開你靈台的封印,那她都是在看著你死,她不是好人,記住我這句話。”

他平靜的眼睛,仿佛看的不是李青臣,而是透過李青臣在看另一個人。

“是嗎?”

冰冷寂靜的石屋內突然出現另一個聲音,陳桂勾起嘴角。

沈梅君站在陳桂麵前,合體期修士的威壓讓男人動彈不得。

“你想見我。”

陳桂本就蹲著的身子,現在更加站不起來,他仰著頭,臉上擠出笑來:“我看著他長大,他從小就不會說謊。”

從李青臣進來的那刻,他就看出這小子有所倚仗,以前他強忍著害怕和自己親近,現在卻沒那麼怕自己了。

沈梅君笑了笑:“沒有一點感情?”

陳桂想了想:“怎會沒有,我讓他保留做人的資格,而不是像那些藥人,成為彆人手裡的牽線傀儡。”這番正義淩然的話仿佛他做了天大的好事。

“不是你保留他做人的資格,是他通過了你們的篩選。”沈梅君冷笑。

陳桂笑而不語。

兩人打啞謎,而他們話題中心的李青臣唯一能做的,便是將周圍人說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裡,他現在記性好,現在不懂的,以後他會慢慢懂。

沈梅君走到一麵架子前,上麵都是不明成分的罐子:“所謂毒種就是篩選有靈根之人的工具,通過篩選的他成了現在的模樣,而沒有通過篩選的成了失去意識的藥人。”

陳桂不言,沒說她的推測是對是錯。

“那我身上的毒種呢?這點我還沒想明白,桂先生能為我解惑嗎?”

沈梅君的威壓加重,陳桂腳下的石頭陷了進去,身體的骨頭刺穿皮肉。

“梅仙子,即使皮肉於我如浮雲,你若是想安然離開,還是不要還得毀了我的元嬰。”陳桂咬緊牙關,聲音從他身體裡發出,“你不想化解你道身之毒?”

他仰起的腦袋從未低下,七竅鮮血四溢。

李青臣盯著這血腥的場麵,一動不動,似乎忘記了雙腿的存在。

他眼前卻突然被一隻修長如玉的手擋住。

“害怕,就閉上眼。”

陳桂低笑,血水順著他的下巴滾落在身上。

“仙子當真慈悲。”這話聽不出是不是諷刺,“那為什麼不解開他身上的封印,仙子?”

沈梅君收回手,她垂下眼簾。

“還是仙子猜出這是陳長老設置的封印,怕引他過來,仙子現在不想對上陳長老。”

李青臣慌張抬眸,望著她:“你一直知道?”

她一直知道我在騙她,他從未說過那個人的名字,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沈梅君收回威壓,陳桂單手撐在地上,慢慢站起身,他吞下幾枚藥香平平的丹藥,治愈身上的傷勢。

“你說了這麼多句話,我一句也不信,但有一句實話。”沈梅君溫柔地說,“小青臣不擅長說謊。”

李青臣低著頭,不敢看她一眼。

“你舅舅——這位桂先生不想殺我,這世上想殺我的隻有陳瀾那個老東西。”沈梅君淡淡說著,“我還記得,你當時跟我說‘他們要殺我’,我的記性很好。”

陳桂用除塵術除去身上的血汙,男人灰藍長衫,腰上係著個木葫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下不僅不想害仙子,還想請仙子幫個忙。”

這世上叫沈梅君仙子的人不多,除了魔宗弟子間的客套,或是好友間的打鬨,要不就是有事相求。

沈梅君笑著抬眸:“交易?”

陳桂變出兩個石凳:“請坐。”

兩人對坐。

“這個地方很安全。”陳桂說,“崔文君和陳瀾都不敢破壞。”

“一個渡劫,一個合體,四個化神,現在隻有三個化神了,就這點戰力也搞三足鼎立?”沈梅君嗤笑,化神之下修士的戰力,在高階修士眼裡約莫不計。

“沒辦法,教主招攬的人員太複雜,隻能擺弄人心,說是效忠教主,還不是各為其主。”

“執事孫為已死於你手,執事謝非、趙靈易重傷,澄仙堂堂主崔文君你方才也見過……”陳桂展露自己的誠意,“渡劫期長老陳瀾,仙子也與他交過手,還有一位護法,姓戚名雲珠,鎮守昆侖之門,無要事不會離開極北之地。”

“當然還有一位化神期的臨時執事,是仙子的老熟人。”

沈梅君歪著腦袋:“你們跟蘇群玉進行了什麼交易。”

“在下並不了解,這點幫不了仙子。”陳桂十分抱歉。

“桂先生完全不清楚蘇群玉的事?”沈梅君眉眼彎彎。

陳桂歎息:“我隻是柔弱可欺的後勤人員。”

沈梅君嗤笑:“行,後勤人員總知道藥坊的位置吧?”

“你想給這個世界的藥人解藥?”陳桂斂了斂衣袖,“我們隻製作仙藥,做解藥是你們仙盟的事。”

“我帶來的那批解藥,你們在用。”

陳桂見瞞不過去:“仙子去過洗仙池……原來如此,我方才還想你怎麼遇到我的小外甥的。”

他看了眼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的李青臣。

“洗仙池為凡人重鑄筋骨,忍過去便是返老還童幾歲。”

“仙盟製作的解藥,主藥是蛇形草,蛇形草本就是淬煉筋骨的仙草,還得感謝你們近些年的大肆種植。”陳桂抬手,從架子上取下一個黑色小罐,“這裡麵還剩些解藥,仙子可以拿去應急,約莫有近千人的劑量。”

沈梅君收了藥:“關於藥坊,你還能透露什麼?”

陳桂悠悠說了聲:“這是陳長老在管。”

“但你背後是昆侖守山的合體期修士。”

陳桂沒有否認:“陳瀾境界最高,此小世界的大半修士都隻聽他的命令。”

“澄仙堂堂主崔文君在四位化神期修士裡最強,她精於陣法,經營小世界的各修煉秘境,為教中供給修士,她為人清高自傲,與陳瀾極不對付,陳瀾礙於她的師尊,一直沒有正麵翻臉。”

沈梅君問:“渡劫還是大成?”

陳桂知她問的是崔文君的師尊:“也是渡劫,她的師尊為教中七長老,七長老在教中根基深厚,論修為和勢力陳瀾遠不如七長老,崔文君和陳瀾兩人的矛盾,算是藥仙教內新舊勢力的摩擦。”

沈梅君笑了笑:“那你和那位護法呢?”

“我們跟他們不一樣,我們是教主的直屬監察,若有出賣教中利益者,竭力除之,可惜護法大人對名利不上心,不管這些,所以,在下想請仙子協助,替我教除去陳瀾這個叛徒。”

“哈哈。”沈梅君不掩飾自己的自嘲,“閣下未免高看我了。”陳瀾她是要殺,但是陳桂想讓她去送死,她不是傻子。

“仙子道身的妖毒,在下可以化解。”

“不夠。”沈梅君搖頭。

“那把劍,我們取不了。”陳桂沉思。

“沒有赤木繁花,我殺不了陳瀾。”沈梅君看著男人。

陳桂搖頭:“仙子殺得了,天音秘術、青帝傳承,都不是世人所想的那麼簡單。”

沈梅君笑意不減。

“希望仙子在陳瀾找到你之前想通。”陳桂看向李青臣,“青臣也該離開了,七日後再來。”

“我能去見他們嗎?”少年問他,“舅舅。”

“你還叫我一聲舅舅,我就會一直幫你,不過這事……你先去給堂主說一聲,讓她帶你去。”提起崔文君,陳桂摸了摸脖子,剛才的傷口已經痊愈,這個瘋女人。

沈梅君在李青臣的靈台上一言不發。

李青臣走出三間相鄰的石屋,沿來時的路回去。

兜兜轉轉,又走到石屋前,此地似乎隻有陳桂一人,李青臣看清布置的假象迷陣,仍裝作在此繞路,他走過一處拐角,正好遇到一列藥人,往某處走去,見不到頭,也見不到尾。

“崔文君在後麵一直在看你,她對你很好奇。”沈梅君淡淡說,“我也很好奇,你信那怪老頭的話?也就是陳瀾,覺得他比我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