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1)(1 / 1)

傍晚。

聞映潮把自己的無框眼鏡往上扶了扶,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背靠噴泉,低頭劃除資料庫裡一條已經無用的信息。

今天的工作就到這裡。

聞映潮看著終端上正慢慢變小的文件包,此時隻剩下12個G的資料待處理。

他捶捶發酸的後腰,閉上眼,感應著自己體內能力的變化。

現在他已經能夠自由操控自己對情緒的感知力了,而且更上一層樓,偶爾能讀到其意識的真實想法。

總被旁人的情緒影響,對他來說不算好事。

聞映潮垂著眼,確認過周圍無人後,把口罩往外微拉,透了口氣,才站起身來。

夕陽的餘暉暈照,落在他身上。

他晚上還要替沈墨書去天元廣場踩點,現在就過去未免太早,他也不是那種自由到可以在街頭漫無目的地閒逛的人。

聞映潮撥弄著終端上的音樂軟件,戴上耳機。打算聽聽安娜的歌,然後把明天的資料先捋一捋,這樣處理起來會方便些。

“叮咚,您收到了一封新郵件,請及時查收。”

聞映潮以為是垃圾郵件。

這個終端注冊的身份是假的,終端號也是沈墨書不知從哪裡弄來的,聞映潮整理情報的時候,經常隔一會就有營銷的買房的給他發郵件。

看郵件對號主不同的稱呼,這終端號起碼被轉賣了九次。

一律已讀不回,直接刪除。

以至於這次他險些就手快刪掉了。

所幸聞映潮多瞟了一眼郵件標題。

《您好,“啟明”先生》。

啟明是沈墨書行走於暗處時的官方代號。

他記得沈墨書有自己的工作終端,一般信息都直接連到那裡,還能有郵件錯發到他這兒的?

聞映潮把郵件轉給沈墨書。

他對沈墨書的工作內容沒興趣,那一堆情報的篩選整理已經夠讓他頭大了。

南橋的夜晚比白天熱鬨。

今天倒是個好天氣。

最後一縷殘陽淹沒於地平,昏昏沉沉的餘暉逐漸消弭。

星月悄然籠上夜幕,寂靜無聲,鬨市的彩燈一盞一盞陸續點亮。露天舞台音樂歡快,伴著節奏,附近的烤肉店開始營業,烤架上的五花肉滋滋冒油,偶爾躥起一團火來,濃香四溢。

聞映潮有點餓了。

上次在燒烤店吃烤肉還是大學畢業的時候,領完證書,一大幫人拉著他參加畢業聚餐,還包了個夜場唱K,室友也一起。

聞映潮那天其實沒有吃飽,聚餐的人太多,場麵一度十分混亂。他夾了幾筷子肉,有人開啤酒的時候沒注意,瓶蓋子崩他臉上,掉進碗裡。

室友那天也喝了酒,問他要不要來點。

聞映潮拒絕了。

沒彆的原因,他純粹覺得難喝,聞著就不舒服。

後來散場過後,是他把室友背回了兩人合租的小公寓裡。

哦對,他還和室友合租過。

聞映潮下拉兜帽,按著終端上的導航,往天元廣場那邊信步,他走得很慢很悠閒,偶爾假裝不經意地輕咳兩聲。

沒有人發現,他就是那個在直播屏上掛了整整兩個月的S級通緝者聞映潮。

這條道是餐飲街,各種特色美食百花齊放。聞映潮還看到了“晨曦之島”特供飲品店。

“假一賠十。”

保真嗎?

聞映潮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也沒見過晨曦之島的飲品。

直播預熱九點開始,聞映潮到天元廣場時,大屏正好插播著聞映潮的通緝通告,曆時兩個來月的循環,不少行人已經司空見慣,他們悠然逛過,隻偶有人抬頭瞅一眼大屏上的通緝照,和顧雲疆那張俊秀的臉。

他表情平靜且溫和,嘴角掛著淺淺笑,臉頰上能露出一顆小酒窩。

看了就讓人安心。

聞映潮隻從中讀出危險和虛偽。

還有一個小時,這點時間很好打發,最近聞映潮隻要閒下來,就會額外分出一點精神力,拉係統來給自己念原著內容。

沈墨書這條線,就是他順著原著隻言片語的一點線索挖出來的。

書上寥寥幾筆,書中人的現實卻那樣鮮活。

聞映潮找了個露天咖啡館,用終端點了杯冰咖啡。

他暫時用的是沈墨書的賬戶。

當然,賬戶身份是假的。

他說:“係統,出來念書。”

係統秒回:“上回念到第八十二章,請問您是否繼續閱讀?”

聞映潮:“是。”

堂堂係統淪為聽書軟件。

它默默從書庫中扒出那本已經被翻爛的《月蝕之錄》,不帶起伏地棒讀道:

“他們把這種大規模的能力失控現象稱作‘月蝕’,當七月的滿月之夜降臨時,暴露在月色下的執靈者,能力將不再受自我控製,那一天的繁花之苑會開啟宵禁,日落之後,哪怕是陰天,也絕不允許任何人外出。”

“違者重罰,押入純白監獄,終生禁足其中,不得釋放……”

聞映潮把讀書聲當背景音,手上沒閒著,記錄下過路每個人的情緒傾向,比對之後,劃定了一個正常界線。

天元廣場的夜晚熱鬨非凡,人流量尤其大,他不可能全部都探知一遍。因此他調整了自己的感知範圍,凡在界線之外的意識波動,才會通過極端情緒的方式,傳遞回聞映潮這裡。

離預熱開始還有30分鐘,聞映潮叫停了係統,將自己的感知力放到最大。

恰好能夠覆蓋整個天元廣場區域。

人來人往,摩肩接踵。

聞映潮實際能記錄下來的數據不多,冰咖啡裡的冰塊已經融化,玻璃杯外滲滿了水珠,滑落在桌麵上。

他根本就不打算喝。

聞映潮在終端上輸入基本信息,附加文檔上備注,當日現場不存在異常值。

除了一對因吵架而激動得麵紅耳赤的情侶,他們的情緒波動超過了正常範圍,在聞映潮遠遠看過之後,就提筆把這對情侶的信息劃掉了。

他把數據打包整理好,發送給沈墨書。

順便問了一句:“你喝咖啡嗎?”

指麵前那杯冰塊已經全部融化的冰咖啡。

估計拎回去就成常溫的了。

沈墨書給聞映潮發了一個問號。

聞映潮也回:“?”

“對方正在輸入中……”持續了一會兒。

沈墨書:“我剛在應付顧雲疆,才看到消息,剛剛的發的數據表沒什麼問題,但你下午轉給我的是什麼玩意?”

聞映潮:“我這邊下午收到這封郵件,我看標題找你,就給你轉過去了。”

“有什麼問題嗎?”

沈墨書:“出大問題。你自己看吧。”

說完,他傳給聞映潮一張截圖。

《您好,“啟明”先生。》

“請您務必在後天晚上的八點五十分,準時抵達天元廣場頂樓露天花園,安娜生日會直播現場,邀請函鏈接在下,我們期待著您的到來,見證這場史無前例的驚喜派對。”

沈墨書:“這賬號是個廢號,我就沒用過,怎麼可能有郵件發到你那裡。”

聞映潮心道你問我我問誰。

找的是沈墨書又不是他。

聞映潮打字:“我不清楚,可能是誰的執靈能力……”

還沒打完,聞映潮的動作突然停住了。

他知道沈墨書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如果發郵件的人真心想找沈墨書,利用能力查到聞映潮手裡的終端屬於沈墨書——那為什麼不把郵件直接發送到對方的工作郵箱呢,不是更快捷一些嗎?

除非他要找的人不是沈墨書,他話裡有話。

對麵的人,實際在向聞映潮發出邀請。

沈墨書見他輸入了半天不動,知道聞映潮是明白過來了,繼續回複道:“我可沒賣你的情報,我從不出爾反爾。”

聞映潮把輸了一半的字刪掉:“我知道。”

“我會去看的。”

這太明目張膽了。

做出這種事的人不可能是顧雲疆。而除了顧雲疆之外,唯一可疑的對象就是那個給原主做意識再生,並準備了新身體的幕後者。

看起來和安娜的恐嚇案有關。

顧雲疆想必也在調查。

聞映潮已經等很久了。

意識再生實驗既複雜又困難,還極易失敗,耗費精力。繁花之苑命令禁止,抓到即終身監禁,冒著這樣的風險也要他的意識回歸,不可能沒有目的。

他另外再下單了一隻打包袋,用紙擦乾玻璃杯上的水珠,將咖啡裝在裡麵。

大屏上預熱已經開始,廣場熱鬨非凡,紛雜的情緒從四麵八方,經由聞映潮鋪下的感知網傳遞到他的每條神經束下,最後再確認過沒有異常之後,聞映潮關掉了數據表格。

這個點,顧雲疆應該走了吧?

保險起見,他給沈墨書發消息:“我要回來了。”

沈墨書秒回:“先彆。幫我帶點零食,隨便買,有棒棒糖就行。”

聞映潮:“行。”

聞映潮不可能進商場,封閉空間,人多眼雜——負責自助收銀的掃描儀還要識彆人臉。

沈墨書的那堆零食都是網購批發的,不需要他帶。

看來還沒談完。

不知道在聊什麼,途中甚至能秒回消息。

聞映潮沒法隔著屏幕探知到沈墨書的情緒,但他直覺向來敏銳,找了一處正唱著歌的音樂花壇,隨意拍拍上麵的灰塵就坐下,等著對方的回信。

沈墨書沒有讓他等太久。

聞映潮點開,他的情緒平靜到出乎自己的意料,好像早猜到該有這麼一天似的。

或許他從昨晚沈墨書告訴他顧雲疆要來南橋時,就猜到結局了。

沈墨書說:“聊完了,回來吧。”

緊挨著一條信息:“後天晚上,我會把你在天元廣場這條行蹤賣給顧雲疆,之後估計瞞不下去了,你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