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橋是繁花之苑最繁華的城市之一。
夏日的驟雨總來得又潑又急,滂沱的雨音過去,空氣裡帶了股令人舒適的輕潮,道旁的草木迎著微風伸展枝葉,清香淡淡,令人心曠神怡。
繁花之苑是執靈者的世界,沒人會為了一場雨而停留。
中心地段的商業區夜景璀璨,光芒四映,來往的行人摩肩接踵,步履悠然,有執靈者想給喜歡的女生展示一番自己的能力,讓自己漂浮起來,轉頭就被飛速趕來的保安貼了罰單。
這是規矩,人流量大的公共場合內不允許使用執靈能力。
女孩被逗樂了:“好啦,彆鬨了,你看。”
懸於空中的娛樂大屏並未像往常一樣投放著最新廣告,此刻正滾動播放,投影裡是每個執靈者都熟知的一張臉——正是四年前終結了“月蝕”的英雄,如今“天網”係統的全權負責人,顧雲疆。
右下角還擺了一張照片。
聞映潮的照片。
“抱歉打擾諸位,下麵播送一則緊急通知,”顧雲疆微微鞠躬,舉止溫文爾雅,“近期,天網檢測出繁花之苑‘S’級通緝者,前任冥淵之主聞映潮意識複蘇,目前在逃,下落不明。天網已經開始行動,力求儘快將其捉拿。請各位市民出門注意安全,如遇到可疑人士,歡迎撥打天網的舉報熱線。”
說完,顧雲疆再次鞠躬。
通知關閉,又轉為了載歌載舞的娛樂廣告。
“哎,有什麼好看的,”男生撇撇嘴,“這通知都快循環播報兩個月了吧,我都快聽膩了,還沒抓到人嗎?”
女生聳聳肩:“話說回來,能上S級的通緝者,目前是不是就他一個。”
“確實哦,我小時候也聽過他。不過他都死了這麼久了,意識真的能複蘇嗎?”
“那也不是我們該關心的事呀。”
“不過呢,”女生說,“這兩個月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估計他也不敢招搖過市,興風作浪了吧?”
“那可是顧雲疆啊。”
“不敢招搖過市”的聞映潮正在廚房煮麵。
冰箱裡有還沒過期的營養餅乾和蛋糕,各種口味塞了滿滿一屜,一個管飽。聞映潮做了一天的活,身心俱疲,本打算晚上湊合一下,就接到了頂頭上司兼室友的通訊,點名晚上要吃熱的。
聞映潮服了。
“你就不能自己做嗎?”他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外頭那麼多吃的,叫個外賣,送來也是分分鐘的事,肯定還熱的。”
“你說什麼——”
電話對麵的人裝風大。
“大屏又在循環播放緊急通知了,我看看今天有沒有進展——”
聞映潮:……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他認命地從冰箱內挑挑揀揀,找出蔬菜雞蛋和火腿腸,打算簡單下碗麵。
收留他的人叫沈墨書。
算算日子,他已經在這裡待了一個半月了。
兩個月前,他從一口冰棺中蘇醒,遍體生寒,身邊除去棺材和疊好的衣物外,再沒有其他東西。
似為他量身定製。
聞映潮真真切切地察覺到了冷,透骨的寒氣侵入肌膚,渾身哆嗦。
這裡隻有他一個人,顧雲疆並不在身邊。
正如意識囚牢所表現的那樣,他所在的地方是一處極其隱蔽的密室,卻位於墓場之下,通道藏在角落的碑底,聞映潮出來時連連喊了數聲罪過。
然後就在墓碑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聞映潮:……
對哦,他曾經是個死人。
那他不就是從自己的墓裡詐屍了?
不能細想。
他忘不掉顧雲疆最後充滿惡意的目光,一回憶就覺沒有好事發生,對方不傻,猜到他的位置隻是時間問題,聞映潮不敢停留,趁著夜色匆匆離開。
東躲西藏的日子並不好受。
顧雲疆在離開的當天就發布了他的通緝,範圍遍布整個繁花之苑,讓他無所遁形。
聞映潮不想再落到顧雲疆手裡。
他緊繃著精神,戴著口罩與兜帽,儘量遮住臉,並讓自己看上去與正常人無異。每穿行一步,都像在走鋼絲。
好在他的抽卡係統在兩天後及時恢複了正常。
作為意識領域的執靈者,他抽出什麼樣的卡都不算虧,起碼能作用於人的意識之上——
個屁。
聞映潮第一張就抽了個雞肋。
在自己的意識裡也能看見代表著沒出貨的藍光是否有點不對。
【自我欺瞞:合格的意識操縱者,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騙過自我,使用此卡,你將會賦予自己一個新的身份,並使用新身份行動,持續時間12小時。
注:此卡隻能對自己使用,且對他人無效,在彆人眼裡,你仍是你。
本物品使用有效期為獲取後12小時,請在規定時間內使用,否則該物品作廢。
抽卡冷卻中,剩餘時間:12小時。】
這和掩耳盜鈴有什麼區彆!
他氣了個倒仰,果然不能相信自己的運氣,抽卡不出貨是他的命。
天網的眼線無處不在。
有時候他甚至想,要不乾脆光明正大點,直接找顧雲疆自首算了。
但聞映潮總禁不住回憶起他離開意識囚牢之前,對方那不加以任何掩飾的惡意。
牢牢黏附著,如芒在背。
究竟誰才是反派啊!
聞映潮拉下兜帽,藏匿於人海當中。
有路人看了他好幾眼,最後還是猶豫著沒有靠近。
那天下著小雨。
路人在想,要不借給他一把傘吧。
可惜聞映潮走得太快,讓路人打消了這個念頭。
“還是彆了,又不認識,估計人家住得近,才戴著兜帽趕路。”
他對源於外界的情緒越來越敏感,萬千意識在他的視角下攢動,隱約透露著自我不願表露的真實。
聞映潮對彆人的秘密不感興趣,也不想窺探。
可現在的情形由不得他,他必須謹慎起來。
濛濛雨中,聞映潮按照“長——短——長”的方式,叩開了城市角落裡一家音樂酒吧的門。
店麵灰撲撲的,沒有彩燈點綴,十分不起眼,很難想象它還能在南橋這樣的大城市開下去。酒吧內客人稀少,音響設備停在無人使用的狀態。負責接待的仿真機器人嘎吱嘎吱扭著脖子,總讓聞映潮疑心它要散架。
“客人您好,店長在106包廂等您。”
外形為溫雅男性的機器人開口卻是甜美蘿莉音,夾得厲害。
聞映潮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明白店主人這是什麼惡趣味。
機器人替他刷開了包間的認證鎖。
“您可以進去了。”
聞映潮舒出一口氣。
他提心吊膽了半個來月,自然不可能什麼都沒做,他的能力已經進化到可以一次性抽三張卡了,自然也能找到些門路,探到這裡。
也要多虧原著提過一嘴。
這裡明麵上是一家酒吧,實際上是情報交易所。老板不問善惡,不問身份,他隻認情報,以及能給他帶來多少利益。
就算是天網,想從這裡拿到情報,也要通過交易。
雖說不符合繁花之苑的法規,但實際上,這間酒吧是被允許存在的。
少數人才知道的秘密。
繁花之苑屬於執靈者。在這裡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進化出了自己的能力,五花八門,發展錯綜複雜。
因此,無論是官方還是潛藏在黑暗中的某些勢力,他們都需要這樣一處絕對中立的地方——簡單的利益關係最值得信任。
老板坐在酒紅色的沙發上,天生一張娃娃臉,表情悠然,嘴裡還含著根棍兒——聞映潮覺得那是棒棒糖。
他知道有人來了,卻頭也不抬,理也不理,拿下巴點了點對麵的位置,就算示意聞映潮“坐”了。
老板不是什麼端著架子的人,相反,他很隨意。
此時終端上遊戲戰況激烈,聲音外放,百人決賽圈,老板正在突突一片大殺四方。
緊張刺激的情緒都快撲在聞映潮臉上了。
聞映潮很耐心地等著老板打完遊戲。
他的遊戲角色好像被彆人擊敗了。
臉上波瀾不驚的老板,內心正在咆哮。
老板吐出一口悶氣,棒棒糖夾在手上,終於擱下遊戲,瞧了眼聞映潮,道:“口罩摘了,我這裡不和遮遮掩掩的人交易。”
聞映潮摘下口罩,開門見山:“你好,我賣我的情報。”
“‘聞映潮出現在南橋’,不知這條情報可以換些什麼?”
老板眯起眼睛:“挺大膽,你知道多少組織瞅著天網的懸賞金眼饞,想和我買你的情報嗎?”
聞映潮:“知道。”
他的懸賞金都已經高達5億通用券了,顧雲疆鐵了心要找他,還在不斷加碼,彆說什麼組織了,聞映潮自己看著都心動。
不愧是主角,有錢他是真敢砸。
老板重新把棒棒糖塞回嘴裡,一口咬碎,漫不經心地問:“這條情報很有用,你想要從我這裡換點什麼?”
聞映潮已經想好了:“一個容身之所,還有一個便於行動的身份。”
“有點過分啊,”老板笑了,“我這兒除了情報,彆的一概不提供。讓我供應容身之所,不是讓我手裡頭的信息壓著不給賣嗎?”
聞映潮說:“我再拿一個秘密換呢?”
老板不感興趣:“什麼秘密都不行。”
聞映潮:“我知道你的真名,沈墨書。”
啪嗒。
沒吃乾淨的棒棒糖棍兒掉在了地上。
聞映潮平靜道:“答應我,我就把這條消息的來源告訴你,毫無保留。當然,你可以測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