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鶴抱起傅雲崢,傅雲崢的骨架很大,卻出乎餘鶴意料的輕,他走進浴室,將傅雲崢放進浴缸中。
房間的浴室也是經過改造的,浴缸中有一個坐浴位,還有專門的防溺水裝置,很先進,另有幾處借力用的扶手,輔助傅雲崢獨自沐浴。
餘鶴抬手摘下花灑,打開開關放熱水:“我幫你洗吧。”
傅雲崢拒絕道:“算了吧。”
餘鶴蹲在浴缸邊,叉著腿,像隻熱情的大狗:“彆客氣嘛。”
傅雲崢移開眼:“沒客氣,我花了兩千萬養你,不會跟你客氣的。”
“兩千萬?”
餘鶴吃了一驚,他拿到黑卡後隨手就扔床頭櫃的抽屜裡了,他在傅宅裡沒有用錢的地方,自然也想不起來去查卡裡有多少錢。
餘鶴覺得很新奇,他把花灑舉到傅雲崢頭頂:“我這麼值錢嗎?”
溫熱的水順著頭頂流下來,傅雲崢被劈頭蓋臉的澆了一頭水,眼睛都睜不開,他抬手把花灑撥開,把流進嘴裡的水吐出來,冷靜陳述結論:
“現在不值了。”
“對不起,對不起。”餘鶴及時道歉,他是真的不會照顧人,但此刻就想和傅雲崢膩歪在一起,也說不出什麼原因,和傅雲崢呆在一塊兒就是很開心。
餘鶴單手一撐浴缸沿翻進浴缸裡:“彆不給啊,我都想好怎麼花了,再給我個機會。”
傅雲崢由內而外顯現出非常明顯的嫌棄。傅雲崢性格沉穩,表情總是淡淡難以窺測,這樣毫不掩飾地展現出情緒,隻能說明他是有意讓餘鶴知道——
他是真的在嫌棄餘鶴照顧人的水平。
傅雲崢冷漠道:“不想給,你給我滾出去。”
這是傅雲崢頭一回吐臟字,餘鶴不僅不怕,還覺得挺新鮮,他把花灑掛回去:“我想跟你一起洗澡。”
傅雲崢歎了一口氣:“小鶴,你是不是以為我不舍得使喚你?”
餘鶴把下巴搭在傅雲崢肩膀上,他是真的沒骨頭,居然靠在一個殘疾人身上,還振振有詞地反問:“不然呢?”
“真的不是。”傅雲崢推了餘鶴一下:“你彆靠著我,我腰不行.......我不讓你伺候我,是因為你真的不會伺候人。”
餘鶴也歎了口氣,很受傷似的:“原來不是因為心疼我。”
“你先心疼心疼我吧。”傅雲崢抬起手臂去移花灑:“你沒發現水一直都澆在你身上嗎?”
傅雲崢用指尖碰了一下餘鶴身上最熱的地方,冰的餘鶴一激靈,餘鶴這才發現傅雲崢身上凍的都起雞皮疙瘩了,他連忙把傅雲崢摟緊懷裡。
傅雲崢靠在餘鶴懷裡:“餘少爺再多‘伺候’我幾回,可真是折我的壽了。”
“我會學的。”餘鶴撥開傅雲崢濕漉漉的發梢,信誓旦旦地承諾:“保證讓傅總滿意。”
傅雲崢仰起頭,把洗發水揉在頭上:“我很滿意,你不用再進步了。”
餘鶴嘴上說著要學伺候人,可看到傅雲崢自己洗上了頭發,一時也不知道還能乾些什麼,就也擠了點洗發水洗頭。
於是當傅雲崢閉著眼去摸花灑時,摸了個空。
傅雲崢:“......餘鶴,花灑呢?”
餘鶴說:“我馬上洗完。”
傅雲崢:“......”
餘鶴洗完頭,把花灑還給傅雲崢:“你先洗吧。”
傅雲崢都氣笑了:“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
洗完熱水澡後,傅雲崢身上一陣陣泛涼,餘鶴又纏著他起膩,傅雲崢心一軟,就讓餘鶴在自己房間睡下了。
在餘鶴儘心竭力地伺候下,第二天一早,傅雲崢不出意外的感染風寒,全身酸痛。
餘鶴起床下樓吃飯時,正巧聽見傅雲崢讓幫傭收拾一間客房出來。
“怎麼要收拾客房呢?”餘鶴走向餐桌:“不是說跟我一起睡嗎?”
傅雲崢的聲音有點啞,帶著些許鼻音:“我感冒了。”
為免交叉感染,幫傭把餘鶴的飯單獨盛出來,擺在離傅雲崢最遠的地方。
傅雲崢拿餐巾掩著口鼻:“把飯給他端屋裡去。”繼而又對餘鶴說:“你回屋吃。”
餘鶴渾然不在意,他把自己的碗端過來,坐在傅雲崢身邊:“沒事,您這是著涼,又不是病毒性的,不傳染。”
傅雲崢斜睨了餘鶴一眼,幽幽道:“哦,餘少爺還知道我是著涼呢。”
餘鶴臉上一熱,環視了一圈周圍的幫傭,傅家的幫傭極懂察言觀色,見狀微微躬身都從餐廳退了出去,餘鶴這才湊在傅雲崢耳邊悄聲說:“以後我先幫你洗。”
“免了。”傅雲崢用手背推開餘鶴的腦袋:“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餘鶴說:“睡的早。”
昨晚和第一次和傅雲崢躺在一處睡,餘鶴不免有點緊張。
他下午才起,傅雲崢房間內又安靜,他本以為會很難入睡。也許是因為傅雲崢睡著後,他不敢亂動,也不玩手機,一動不動在床上躺屍,居然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餘鶴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有在夜裡睡著了,自從進入青春期,忘了是初二還是初三,他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失眠,夜裡怎麼都睡不著。
晚上睡不著,白天上學就犯困,成績自然一落千丈。
學習的壓力、生活的壓力堆在一起,餘鶴的失眠症越來越嚴重,餘鶴想過去醫院看看,他和養父說的時候,養父卻說:“誰不失眠啊,成天這麼多事兒壓,我還睡不著呢,你就學習那點事,有什麼睡不著的。我看你是閒的,像你爺爺小時候那樣,下地乾點活就不失眠了。”
然後扔給了餘鶴一瓶安眠藥。
餘鶴去校醫院看,校醫說這是青春期的正常現象,讓他試著調整心態,不要壓力太大,長大就好了。
可現在餘鶴已經十九了,他的青春期怎麼還沒過去啊。
也許他養父是對的,他就是閒的。
傅雲崢躺在他身邊,他擔心吵醒傅雲崢就安靜地躺了一會兒,也就睡著了。
難得作息正常一次,餘鶴神清氣爽,和因感冒而略顯萎靡的傅雲崢形成鮮明的對比。
餘鶴晚上睡不著時,白天能睡一整天,現在忽然一整個白天空出來,他也不知該乾點什麼好,在彆墅裡轉來轉去,像一隻精力過於旺盛的小鳥。
傅雲崢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九點半了,你去買摩托車吧。”
餘鶴對摩托車沒什麼特殊需求,都是代步工具,誰叫他暈車暈的厲害,他一點也不想出門。
傅宅太偏了,遠離市中心,出去一趟得開二十分鐘才能開出莊園。
傅雲崢瞧見章杉給他打了個手勢,知道章杉是有話要單獨跟他說,就問餘鶴:“你會騎馬嗎?”
餘鶴說:“在私立學校學過一點,騎的不好。”
“我有一匹馬,就養在莊園裡。”傅雲崢說:“我自從病了以後,大半年沒去看過它了。”
餘鶴站起身:“那我去看看?”
傅雲崢點點頭,從落地窗看著餘鶴拐出花園,又尋了個借口遣走幫傭,傅雲崢才問章杉:“什麼事?”
章杉沉聲回答:“是關於餘少爺的,餘少爺回錦瑟台取東西那天情緒忽然變化的原因,我大概查到了。”
傅雲崢看了章杉一眼。
章杉:“情緒波動大,多半是心理問題,可我查了餘鶴少爺的診療記錄,發現他從沒有過心理谘詢記錄。”
傅雲崢神色不變,問:“是沒有還是查不到?”
“是沒有。”章杉非常篤定:“我們甚至查到了餘鶴養父餘世泉的診療記錄,餘世泉於三個月前確診腎衰竭,他帶餘鶴去做了腎/源匹配,這才發現餘鶴不是他的親生孩子。”
這麼隱秘的消息都查了出來,看來餘鶴是真的沒看過心理醫生。
章杉繼續往下說:“我們輾轉聯係上了一位在餘家做了幾年的保潔阿姨,得到了一點有用的信息。餘鶴少爺的養父,也就是餘世泉,他打過他妻子,也打過餘鶴少爺。”
傅雲崢麵上仍然沒什麼特彆的情緒,淡淡問:“還有嗎?”
章杉憂心忡忡地說:“在家庭暴力下長大的孩子多多少少會出現心理問題,同時大概率伴隨暴力傾向,餘鶴在學校裡就經常打架......”
傅雲崢打斷章杉:“章叔,是餘鶴少爺。”
章杉深吸一口氣,他是不想讓這樣不穩定的人留在傅雲崢身邊,可傅雲崢一句‘餘鶴少爺’就是在警告他,章杉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都沒用了,可仍忍不住勸諫道:“這太危險了傅先生!晚上這裡你和餘鶴少爺兩個人,他......”
傅雲崢冷冷地看向章杉,章杉猛地噤聲。
“奉城那邊的公司我很久沒去了。”傅雲崢拇指無意識地按著食指指節,吩咐道:“章叔替我去看看吧。”
章杉無話可說,隻能點點頭:“知道了,傅先生。”
章杉離開後,整座彆墅隻剩下傅雲崢一人,他垂下鳳眸:“原來他以為我要打他。”
可既然害怕,餘鶴為什麼不躲呢?
傅雲崢皺起眉,在原地思索片刻,繼而拿起固定電話的聽筒,撥通一個電話,他隻交待了兩件事:“盯著點餘世泉,再幫我聯係個心理醫生。”
電話那邊的人話很多,傅雲崢不過說了兩句話,那邊就喋喋不休地嘮叨了一分鐘。
傅雲崢劍眉越擰越深:“不要找什麼研究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專家,我唯一的創傷在腰椎,要主攻青少年心理研究方向的。”
“青少年?”那邊忽然提高了聲音:“我聽說你養了個可年輕可年輕的男孩子,成年了嗎?”
傅雲崢臉上明顯出現了很煩的神情:“你思想可真臟。”
對方笑著說:“哎呀,傅雲崢啊傅雲崢,你可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單了這麼多年,一出手就是王炸。”
傅雲崢忍無可忍,率先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