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1)

一隻微涼的手落在餘鶴臉頰。

餘鶴睜開眼,發現傅雲崢以一種很彆扭的姿勢彎著腰,手指在他的臉上虛觸了一下。

傅雲崢的眼神很溫柔,方才山雨欲來的沉默猶如錯覺,餘鶴下意識握住傅雲崢的手,從地上半坐起身。

傅雲崢坐回去,把餘鶴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輕聲說:“彆害怕。”

餘鶴蹲坐在傅雲崢的輪椅旁,心有餘悸地把頭抵在傅雲崢膝蓋上,宛如溺水之人剛從水裡撈出來,大口的喘著粗氣。

傅雲崢輕輕地撫著餘鶴的頭發,溫聲道:“沒事的,彆害怕。”

在傅雲崢的安慰下,餘鶴逐漸從恐懼中脫離,心跳逐漸恢複平緩,然而猝不及防,急躁憤怒的情緒倏忽湧了上來。

傅雲崢是在故意嚇唬自己嗎?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餘鶴心中產生一種強烈質疑感,覺得傅雲崢說的所有話都是假的,什麼‘沒人挑’,什麼‘隨意點’都是假的。

沒有人會在乎他,所有人都隻在乎自己。

他不過是一個玩意,傅雲崢高興就捧著他,不高興就能任意處置。

餘鶴的意識逐漸墮入一片深沉漆黑的漩渦。

不行餘鶴,你不能鑽牛角尖。

餘鶴在心中不停勸著自己。

傅雲崢剛剛什麼都沒有說,那些死寂啊沉悶啊都是你自己想象出來的。

餘鶴,你要開心起來。

餘鶴努力與負麵情緒鬥爭,他偶爾會因為一點小事生氣或鬱悶,他知道是自己的問題,可是情緒上來,他根本控製不了內心消極的猜忌。

正在這時,傅雲崢握緊了餘鶴的手:“沒生你氣,彆自己嚇自己。”

餘鶴勉強笑了一下,笑容是僵的,連眼下漂亮的小臥蠶都沒露出來。

傅雲崢沒多問什麼,隻是說:“王務川來了,去拿你的耳機吧,晚上等你回來吃飯,想吃什麼?”

餘鶴又把額頭抵在傅雲崢腿上,咬牙克製著自己內心的煩躁,回答:“頭疼,不想吃了。”

傅雲崢微涼的指尖按在餘鶴太陽穴上:“以後還趴在餐桌上睡覺嗎?”

明明是關心的話,可餘鶴隻覺得心煩意燥,他清楚這是消極情緒的原因,他不想、也不能對傅雲崢發脾氣。

餘鶴把頭抵在傅雲崢膝蓋上,假裝膩歪了一會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到餘鶴覺得自己情緒控製的差不多了,這才起身:“那我去了,傅先生。”

很可惜,餘鶴生了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他星辰般的雙眸裡寫滿了焦躁和煩悶。

傅雲崢沒說什麼,隻是點點頭,目送餘鶴離開彆墅。

當餘鶴的背影出現在花園裡,傅雲崢才出言交待道:“章叔,查一查,餘鶴怎麼回事。”

章杉應了一聲。

*

王務川在車裡看到餘鶴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心裡忍不住罵了句臟話。

他媽的這老男人手段都這麼臟,餘鶴才到雲蘇多幾天,怎麼就頹唐成這樣了?

他推開車門下車去迎餘鶴:“怎麼回事餘鶴,你這......”

餘鶴麵色陰沉,整個人透露出一種不同尋常的憔悴。

秋日裡陽光正好,灑在身上暖洋洋的,但餘鶴還沒有完全從負麵情緒中完全走出來。

陽光、鳥鳴、青草、花香,這些普通人覺得美好的事物隻會讓餘鶴更焦躁。

他看了一眼王務川,聲音沉悶:“摔的。”

摔的?

王務川不信,但也沒戳穿,他扶著餘鶴的手,跟那小宮女扶娘娘似的,小心翼翼地問:“你還好吧?”

趴在餐桌上睡了一覺,餘鶴有點著涼,說話也帶著股鼻音:“好。”

王務川拉開車門,車裡有股皮革味,餘鶴一坐進去就開始難受。

他微微擰起眉,覺得自己精神狀態急劇下滑,看什麼都不順眼,連一旁搖曳婀娜的柳樹他都想搥兩拳。

正在這時,駕駛座上的王務川接起電話。

餘鶴趁機下車,站在車門外麵,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大口呼吸,調整呼吸節奏。

平靜下來餘鶴,你要平靜下來。

半分鐘後,王務川也走下車,耐人尋味地看著餘鶴。

“傅家的司機送你回奉城,傅先生擔心你坐不慣我的車。”王務川靠在前機蓋上,點了根煙:“咱這小破奧迪不配當餘少爺的座駕啊。”

餘鶴探身從煙盒裡抽出根煙,把煙放在鼻子間輕嗅,最終耐不住煙癮,抬眸看向王務川。

這一眼竟有些陰冷,盯的王務川後背一涼。

“借個火。”餘鶴說。

王務川掏出打火機,親自把火給餘鶴點上:“收收你那少爺脾氣,少遭點罪。”

餘鶴把煙吸進肺裡,緩緩吐出來。

煙霧中的尼古丁迅速被肺靜脈吸收,隨著血液循環進入大腦,刺激著多巴胺的釋放。

這口煙霧吐進後,餘鶴感覺整個世界都平靜下來,花園內鳥雀的嘈雜也變得不再讓他煩躁。

什麼事情都無所謂了。

感謝尼古丁,餘鶴與這個美好的世界重新鏈接。

正在這時,一輛白色的賓利添越停在餘鶴身邊,車牌尾號是三個8。

果然是大佬的風格,餘鶴又吸了一口煙,拉開後排車門。

看到了大佬。

那一刻,餘鶴不由懷疑是不是自己打開車門的方式不對。

“咳咳咳......”餘鶴一口煙卡在喉間,很驚訝地瞪圓那雙桃花眼:“傅先生?”

“上來抽。”傅雲崢說。

正準備把煙掐滅的餘鶴:“......”

話音未落,司機詫異地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傅雲崢。

傅先生最不喜煙味兒,全公司上下沒人敢當他麵抽煙,連審計署的官員來總公司審計,傅先生都會麵不改色示意他們看牆上禁止吸煙的標識。

傅先生為什麼會讓餘鶴在車上抽煙啊!!!

司機三觀都崩塌了,對餘鶴的重視程度不由進一步提升。

傅雲崢朝餘鶴伸出手。

秋高氣爽,站在陽光下的餘鶴下意識地牽住傅雲崢的手,傅雲崢微微施力,餘鶴便順著傅雲崢的力道坐在車上。

手上還燃著一隻煙。

煙味很快在車廂內空間擴散開,餘鶴心中揣揣,總覺得傅雲崢對他好的不正常:“要不我還是把煙掐了吧。”

傅雲崢把餘鶴食指與中指間夾著的煙拿下來,放唇邊吸了一口,再吐出來。

淡藍色的煙霧襯得傅雲崢眉眼模糊,他對司機說:“小張,給餘鶴拿盒煙。”

小張:“!!!”

司機小張內心瘋狂震顫:章管家,你猜我看到了什麼!!!我看到了傅先生抽煙!!!

餘鶴心跳的很快,他感覺傅雲崢在撩自己,但又不太確實。

那可是傅雲崢啊,他勾勾手指,多少漂亮的男男女女趨之若鶩,為什麼要撩自己啊。

不確定,再觀察看看。

餘鶴接過司機遞給他的煙,看了一眼:“這煙太柔,我抽不慣,我喜歡辣的。”

聞言,傅雲崢劍眉微挑,把含過的煙又遞回餘鶴唇邊。

傅雲崢就是在撩自己。

餘鶴確定了,他低頭,含住了那截潮濕的濾嘴。

算不得隱秘的曖昧在小小的車廂中氤氳,伴隨著淡藍的煙霧,連辛辣刺鼻的煙草味都釀成一種異樣的馨香。

傅雲崢雙指微鬆,將手收了回去,順手打開車載煙灰缸,繼而不動如山,安安穩穩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戛然而止,餘鶴被撩的心急火燎。

他深吸一口煙,冷靜了一下。

司機啟動汽車,性能優越的SUV平穩地開出莊園,在觀雲山風景區車行道上緩緩穿行,正值用餐時間,路上的遊客較少,那隻香煙燃儘前,車輛順利拐上了主路。

車窗降下去,打開一條縫通氣,微風卷進車廂,車內的煙味很快散去。餘鶴輕輕嗅了嗅,座椅上罩著柔軟的座椅套,幾乎沒有皮革的味道。

餘鶴喜歡風掃過皮膚的觸感,這令他感到輕鬆和自由。

他往窗外瞥了一眼,發現一輛黑色七座奔馳GLS,從出景區開始就跟在他們的車後麵。

餘鶴在心中腦補了一出‘傅家掌權人出門竟遭跟蹤’的大戲。

不會出什麼意外吧。

奉城一直有關於傅雲崢車禍的傳聞,說車禍的原因很蹊蹺。然而表麵上看起來就是一起意外,檢察機關調查了許久,最終隻起訴了肇事的貨車司機。

但豪門中的恩怨本就容易隱引人津津樂道,關於此事可謂是眾說紛紜,具體情況餘鶴之前也沒了解過。

傅雲崢太離他遙遠了,他從沒想象過有一天會和傅雲崢坐在同一輛車裡,更彆說躺在一張床上。

餘鶴隱約記得,關於那場車禍,有說是競爭對手乾的,也有說是傅家人內部爭權......

他忍不住提醒傅雲崢一句:“傅先生,後麵有輛GLS,跟了咱們兩條街了。”

傅雲崢禮節性側頭看了一眼,對餘鶴解釋道:“是保鏢。”

餘鶴:“......”

一時間,餘鶴覺得自己是電視劇看得太多,什麼偽造車禍、跟蹤綁架、索要贖金之類的場景在現實生活中應該不常見,可那一車保鏢——

姑且算作一車吧,那輛商務車的車窗膜很深,餘鶴也看不見裡麵具體有幾個人,但如果要是三兩個人......也沒必要開七座的車。

畢竟現在開發商為了多劃出幾個車位,車位規劃的特彆小,七座車停車可不容易,而且自動門開門很慢,真出了什麼事也沒有普通車門方便下車。

後來,餘鶴非常倒黴的有幸見過那一車保鏢緊急下車。

事實證明他膚淺了,真遇見什麼事時,保鏢們也沒幾個是從車門下來的。

不過這也側麵也證明餘鶴沒說錯,自動門開關是真的慢。

此刻,餘鶴又回過頭,通過後擋風玻璃看了一眼那輛GLS,心說,既然出門就帶保鏢,那是不是說明那些電視劇中的場景,在傅雲崢身邊出現的幾率也沒那麼低。

傅雲崢想知道餘鶴在想什麼似的,主動出言道:“是雇傭的安保公司,一般隻要是我的車駛離莊園,他們都會派人跟的。”

餘鶴這才想起來,司機去錦瑟台接他那天,似乎也有輛車一直跟在後麵,隻是他沒當回事。

有錢人的世界真是太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