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之苦(1 / 1)

反派修為儘失後 一叢音 5564 字 10個月前

奚將闌人都麻住了。

盛焦沉默不語,對著那張熟悉的臉依然鎮定自若。

好像……已經習慣了。

兩人麵麵相覷。

奚將闌反應極快,強繃著臉,眉梢輕輕一動,透露出“有事?”的厭倦來——他將盛焦的神態學了個十成十。

若是倦尋芳在此處肯定以頭搶地高呼宗主萬安。

盛焦不動聲色注視著他,似乎想看他怎麼裝。

奚將闌冷冷剜他一眼,抬步跨上門檻就要走。

在他的認知中,沒人敢攔殺神盛宗主,本以為此人會給自己讓路,卻沒曾想這人像是柱子似的在那杵著一動不動,自己反倒沒刹住差點一頭撞上去。

奚將闌眸子一沉,不悅看他。

平時盛焦也就是這樣,什麼都不說,隻用一個眼神就能讓人退避三舍。

但這個人似乎沒什麼眼力勁。

奚將闌正盤算著怎麼狐假虎威,上沅恍如飛燕輕巧從屋簷翩然兩下,悄無聲息落在兩人麵前。

她定睛一看,整個人都呆住了。

“宗、宗主?”

兩個宗主?

“他,行事敷衍塞責。”奚將闌冷冷一指盛焦,高深莫測地不動唇發出聲音,“——即刻逐出獬豸宗。”

盛焦:“……”

上沅:“???”

上沅呆呆看著自家宗主那張殺神臉,下意識地乖乖點頭:“哦哦,好哦。”

盛焦:“……”

奚將闌很滿意上沅的“好騙”,讚賞地看她一眼,步履輕緩地越過“硬茬”,步履緩慢沉著地往姑唱寺外走。

不知道為什麼,奚將闌每次瞧見這個硬茬,心裡都怵得慌。

就好像自己的所有偽裝、欺騙在他麵前都無處遁形,又像是此人熟知自己的一切套路,對付他時刻留著後手,以防被騙。

想起那人虎口處的傷,仇敵遍地的奚將闌絞儘腦汁想了半天,還是記不起來自己到底和他有什麼交集。

奚將闌故作鎮定,快走幾步正要離開。

盛焦見他的背影像是即將出籠的鳥兒,都要亢奮得炸毛了,突然冷冷開口。

“奚絕……”

幾乎是在盛焦開口說“奚”字的刹那,奚將闌心中打了個突,早有準備似的一改方才學盛焦慢吞吞的走路氣勢,像是脫了韁的野馬,猛地竄了出去。

果然被發現了!

奚將闌硬著頭皮往外衝,經脈中因那一片虞曇花而積攢出來的些許生機陡然被他化為靈力,助他足下如生風般直直衝出!

“硬茬”肯定是個化神境,一瞬猶疑都會被他抓住。

奚將闌這輩子反應都沒這麼快過,轉瞬已掠數裡之外的鬼林中。

他逃得快,但那股森寒的靈力比他更快,奚將闌足尖還未落地歇一下,無形靈力好似一隻大掌轟然朝著他抓來。

奚將闌:“……”

沒來由的,奚將闌眸底閃現一抹森然戾氣,下意識就要催動內府的靈力。

但這個念頭才剛一動,黑貓不知從何時出現,一直軟綿綿的聲音陡然變得深沉震怒,厲聲喝道。

“奚將闌,你不要命了嗎?!”

奚將闌瞬間如夢初醒。

隻是一瞬的遲疑,那如寒霜的靈力已經化為繩子一圈圈捆住奚將闌單薄的身體,呼嘯穿過鬼林朝著姑唱寺而去。

靈力森寒而淩厲,奚將闌手腕上偽裝的“天衍珠”直直崩開,珠子劈裡啪啦砸落在地。

來回不過一刻鐘,奚將闌又落回盛焦手中。

奚將闌:“……”

盛焦麵無表情看他。

奚將闌不太喜歡這種被反捆著手飄在半空的姿勢,總覺得沒有落地的安全感,足尖一直拚命往下夠,似乎想要落地。

“那個……咳,大人息怒。”奚將闌從來都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實在是玩不過這位祖宗,十分能屈能伸地告罪,乾笑著道,“我隻是太過思念盛宗主,所以才化成他的樣子一解相思之苦罷了。”

奚將闌用自己的臉笑起來,就是穠麗艶美,勾魂撩人於無形;

但此時他正頂著盛焦那張鬼神羅刹附身似的臉……

上沅哪裡見過宗主笑,當即驚得打了個哆嗦。

哪怕見到自己那張臉滿是賣乖討好的神情,盛焦也沒有絲毫動容。

他抬手輕輕摩挲了一下奚將闌的唇,似乎很疑惑為何這張嘴從來說不出一句真話。

奚將闌儘忠儘職地賣著乖,突然被摸了下唇,難得愣了一下。

盛焦保持著點他唇的姿勢,道:“太過思念?”

奚將闌心中一咯噔。

盛焦道:“……你之前不是說,盛焦對你求而不得?”

奚將闌心中罵娘,心想這人怎麼記性這麼好,翻舊賬翻得這麼利索,和盛焦一個臭德行。

但事已至此,他唯恐此人把自己關到那不見天日的囚芥中,一張嘴叭叭的,十分賣力。

“盛宗主如此深情待我,我心非冷石,日久生情,自然也傾慕盛焦。”

上沅詫異掩唇。

盛焦眸子輕閃,語調聽不出來是什麼情緒。

“是嗎?”

奚將闌點頭如搗蒜:“是是是!”

盛焦不知有沒有信,終於將點在奚將闌唇上的手收回,眼尾的冷意褪去些許,就連捆著奚將闌的靈力也跟著消散。

奚將闌一個趔趄終於落了地,悄無聲息鬆了一口氣。

看來這人還是十分忌憚盛焦,每回搬出盛宗主來都能蒙混過關。

盛焦轉身朝姑唱寺走去。

奚將闌不用他多說,乖順地抬步跟上去,省得再吃苦頭。

上沅跟在他身邊,滿臉好奇地看著他。

奚將闌是個不撩騷就活不了的性子,知道這小姑娘最好騙,彆人說什麼就傻乎乎地信什麼,笑嘻嘻地打算和她玩。

隻是一張口,卻是:“我心非冷石,日久生情,傾慕盛焦。”

奚將闌:“???”

上沅滿臉迷茫:“哦哦,我知道的呀。”

為什麼又再說一遍?

奚將闌人都呆了,他胡亂摸了摸唇,恍惚間意識到剛才盛焦在他唇上一定留下了什麼。

他來不及逗上沅,飛快跑上前,張口就要叫“大人”。

但是,那句話還是不受控製脫口而出:“我心非冷石……”

奚將闌:“……”

奚將闌猛地捂住嘴。

盛焦側頭看他一眼,漠然道:“嘴既然說不出真話,那就不要說了。”

奚將闌:“……”

奚將闌頭一回被這人引出來火氣,怒道:「我殺了你!」

但出口依然是那句讓奚將闌天靈蓋都震顫的:“我心非冷……”

我心非冷石。

奚將闌立刻住嘴,腦瓜子嗡嗡的。

他一向很懂得審時度勢,知道再生氣也無用,隻好深吸一口氣,決定學盛焦和讓塵修煉一回閉口禪。

——要是再開口說出那句羞恥的“我心非冷石”,他就一頭撞死在這兒,誰拉都不好使!

盛焦耳邊終於清淨,一路無言回到姑唱寺三樓。

奚將闌本以為這麼會功夫酆聿已經將奚清風的相紋買到,可沒想到此時竟然還在唱價。

在聽到酆聿財大氣粗地叫出“五十萬靈石”這個可怖的數字時,奚將闌沉默許久,感慨道:“我心……”

呸!

酆聿殺瘋了,啪啪拍桌獰笑道:“這麼多年,我還是頭一回見到有人敢和我比靈石,真是不知死活——五十五萬!”

橫玉度坐在一旁把玩著玉簡,淡淡開口:“那幅相紋畫值不了這麼多錢,你買來也無用。”

“對麵那兔崽子,我聽著聲音八成是曲家那個小廢物曲饒。”酆聿坐下喝了一口水,“這副相紋畫落在誰手中都行,就是不能落在曲家,誰知道他們會怎麼折辱那幅畫?”

橫玉度笑了:“曲饒不動腦子,你也不動嗎?”

酆聿回頭瞪他。

橫玉度:“你不要誤會,我……”

“我沒誤會!”酆聿沒好氣地打斷他的話,“我隻是覺得那幅畫八成和罪魁禍首有關,奚絕被獬豸宗冤枉這麼多年,現在好不容易有點線索,不能就這麼憑空沒了。”

橫玉度垂眸咳了幾聲,輕輕撫摸著飛到他掌心的玉簡,柔聲說:“住口。”

玉簡倏地閃現一抹金紋,隨後化為漂亮易碎的琉璃鳥雀拍拍翅膀飛走。

酆聿已經叫價叫上了頭,擼袖子打算狂砸一百萬好好震懾曲家那個小廢物。

很快,曲饒再次怒氣衝衝地叫價:“六十……唔!”

聲音戛然而止。

酆聿還在等著那個小崽子加價,但豎著頭發等了半天,卻隻等到了菩提樹下敲磬的聲音。

三聲磬響。

唱價結束,奚清風的“畫”歸了酆聿。

酆聿將袖子一放,冷漠對橫玉度道:“要你多管閒事,我有的是靈石。”

橫玉度淡淡道:“有靈石也不必這麼糟踐——剛好天衍學宮過段時日入學,你若有閒靈石,便撥一筆款去給我修繕書齋。”

酆聿眸光幽幽:“橫掌院為了學宮還真是煞費苦心,我記得你不是該在中州招生嗎?因為區區一個奚十二,就撇下你的好學生跑來這窮鄉僻壤?”

橫玉度沒說話,他隻是溫柔盯著那副相紋畫被僧人卷起來,好一會突然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一句。

“酆聿,若是有朝一日,十二的相紋也被掛在那被唱價,你……”

酆聿渾身一僵,竟被他一句輕飄飄的話說出一身雞皮疙瘩。

“什麼意思?”

橫玉度說完立刻就後悔了:“你不要誤會,我隻是隨口一說。”

酆聿一言難儘地看著他:“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橫玉度並不回答,一隻琉璃鳥雀飛到他耳邊撲扇了兩下翅膀,他側耳傾聽好一會,笑了笑。

“走吧。”橫玉度催動輪椅,似笑非笑道,“盛焦把十二抓回來了。”

酆聿自從知道抓奚將闌的人是盛焦,就憋著一股子勁兒想要看熱鬨,聞言頓時拋下剛才的話題,推著橫玉度腳下生風,顛顛去看盛焦和奚絕的“傾世絕戀”。

一樓法堂中。

曲饒用儘全力也沒能將橫玉度的「換明月」掙紮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奚清風的畫被酆聿奪走。

磬聲落下後,一直橫在喉中的無形靈力終於散開。

“橫玉度!”曲饒火冒三丈,雙目赤紅,“還有盛焦!全都在看我曲家的笑話!我們曲家天衍靈脈不翼而飛這麼多,他們兩家肯定脫不了乾係!”

一旁的護衛也終於能開口,為難道:“少爺,您此番不該去買那幅畫……”

中州各大世家全都疑心曲家抽了奚將闌的相紋,而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上趕著去買奚清風的相紋,不就平白落人口實嗎?

曲饒恨恨瞪著他,看著像是要吃人。

恰在這時,另一個化神境的修士急忙趕來,道:“少爺,犀角燈中……似乎都說盛宗主正在此地無銀城查雪禍,並沒有來姑唱寺。”

曲饒一愣,好一會才喃喃道:“那剛才……”

他瞬間反應過來,怒氣衝衝拍案而起:“奚絕——”

奚清風的相紋已傳得人儘皆知,奚絕肯定循聲來姑唱寺。

而整個十三州,又隻有他迫切需要虞曇花。

回想起方才“盛焦”一語不發闖進來,又神態自若將虞曇花在他眼皮子底下薅得隻剩下個光杆杆……

曲饒又羞憤又怨恨!

當年在天衍學宮,奚絕就經常偽裝成盛焦來逃課躲避責罰,沒想到他現在竟還有膽子冒充?!

曲饒死死抓住桌案,眼神狠厲:“把奚絕找出來……”

眾人麵麵相覷。

“快去找,他肯定還頂著盛焦的臉招搖撞騙!把他給我抓回來!”曲饒怒道,“這次,我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

“阿嚏——”

三樓的奚將闌猛地打了個噴嚏,差點把“我心非冷石”給打出來。

他已變回緋衣淚痣模樣,乖順地坐在盛焦身邊,十指翻飛來真心實意地表達出自己對盛焦的思念。

「大人,我並未用盛宗主的臉做壞事,純屬就是太過思念,還望您原諒則個,讓我說句話吧。」

盛焦不看他。

奚將闌又打了個噴嚏,鍥而不舍地比劃:「那您讓我換句話也成。」

畢竟剛才那句肉麻的話,奚將闌此等臉皮厚的人也無法時時掛在嘴邊。

奚將闌:「換成……奚將闌對盛宗主情根深種,愛而不得吧。」

盛焦終於被他煩得不得了,側頭看他一眼,薄唇輕啟。

“你換成他的臉,能看到?”

奚將闌眉飛色舞地比劃:「雖然不能麵對麵看著,但可以從心理上解一解我的相思之苦啊,大人您要體諒。」

盛焦突然道:“好。”

奚將闌心中又是一咯噔。

每回此人乾脆利落應他時,都會讓自己吃大虧。

盛焦突然抬手一點,周身水痕蕩漾兩圈後,麵容倏地一變。

奚將闌眼睛倏地睜大。

盛焦……褪去偽裝,變成原本那張高嶺之花冷若冰霜的臉。

他麵無表情道:“既然思念,那就好、好、看。”

奚將闌一口氣嗆在喉嚨中,咳了個撕心裂肺、死去活來。

“咳咳!我心非……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