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新世界(十九)(1 / 1)

純白惡魔 priest 3950 字 10個月前

“這些掉毛的畜生有產業,做事就不會無所顧忌。叫你的人聯係領頭鼠,發正式公函,就說安全署公乾。”治安官唯恐飯桶下屬們聽不懂,還屈尊俯就地解釋了,“鼠頭人不敢公然違抗安全署,也不會叛變地下城,畢竟他們以後還要在這裡混。我們的目的不是讓耗子乖乖配合,而是讓他們進退兩難,夾好尾巴彆礙事,明白了嗎?”

組長態度端正地點頭受教,同時也鬆了口氣:不枉她介紹鼠兔兩族的時候,特意強調了兩族的營生。治安官不好相處,腦子還是很快的。

組長小聲說:“是,爭取到這段時間,我們就可以調集地麵武裝,突破地下城出入口……”

她話沒說完,就見治安官又掏出了一件玩具槍形狀的天賦物,往頭頂開了幾槍,打出一堆五顏六色的彈珠。彈珠在半空無聲炸開,細碎的粉末均勻地沾在治安官和他的“累贅們”身上。

治安官感受了一下,大概是覺得不夠,又跟噴消毒水似的,往四麵八方打了一圈。

組長心裡一突:她認得這玩意,安全署壓箱底的幾件天賦物之一。那裡麵的彈珠可以消除一個人的“外人特征”,能無痕越過各種監控防禦係統——是潛入用的。

治安官把打空廢棄的天賦物往她手裡一塞,頭也不回:“跟上。”

老鼠和捕鼠夾的孽緣曆史悠久,好像暗示著挨夾就是鼠頭們的宿命。

教父電話和安全署公函幾乎同時抵達,兩片大夾板從天而降,把鼠頭人們夾成了為難的鼠片。

它們平時拚命向上諂媚,期待有一天能被主流社會接納,離開地下城。根係卻又深深紮在下水道裡,離不開走私犯的供養和暴力犯的保護。這會兒兩頭不敢得罪,隻好讓集結的武裝原地待命。

整個鼠城裡充斥著窩窩囊囊的殺氣。

茉莉眉頭緊鎖,還是覺得難。她長這麼大頭一回見哈波克拉特斯人,說實話,一米五、將近兩百斤的大耗子已經夠有壓迫感了,一個軍團的大耗子列陣在前,簡直讓人呼吸困難。

武裝鼠的數量已經超過了她的估算能力,茉莉看得直起雞皮疙瘩:耗子們秩序井然,沒有任何擁堵和衝突,鼠與鼠之間的距離幾乎是固定的……連尾巴晃動的方向都近乎統一。

她忍不住問烏鴉:“我說,你那個名字都不知道的委托人,跟你到底什麼關係?”

烏鴉正不錯眼珠地觀察著鼠頭人大軍:“沒關係,名字都不知道能有多熟……”

茉莉:“哦,那你們交/配過。”

烏鴉一口氣吸岔,差點把氣管嗆出來。

茉莉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大不了的話:“你怎麼一驚一乍的?”

“……一般來說,我們不用這個詞描述人物關係,特彆是同一個性彆的……”

孩子更疑惑了:“為什麼?”

交/配是需要打碼的臟話嗎?

除了幼崽和絕育過的,不同性彆平時也不在一起啊。

烏鴉也想到了她成長的環境,一時沉默了。在茉莉長大的培育中心裡,人是畜生,鎖和籠看得見,而他第一反應是社會化的公序良俗,那又是另一套看不見的鎖和籠。

“說來話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彆問我哪個合理——不過這些倒是人自己發明的習俗,不像‘漿果’是外語,相比起來我更願意選這邊……嘖,鼠頭們有點東西啊。”

“你看出什麼了?”茉莉問,“你這到底是什麼能力?”

雖然看著不怎麼禁揍,但是很實用的樣子。

“視力。”

“哈?”

“你想象一下,”烏鴉四下踅摸了一下教具,“假設你組織著五十個草莓和五十個五月……”

“去哪?”茉莉抖了一下,“地獄?”

“……去跟另外一百個草莓與五月交戰,會發生什麼事?”

茉莉不用想象也知道會發生什麼:出發十分鐘之內肯定有哭的,半小時她得丟一半人,草莓們會像一堆帶著靜電的紙片,走著走著會一個貼一個,全粘在她身上,五月們每隔兩分鐘就會打一段退堂鼓助興。

“還是下地獄吧。”茉莉瞥了一眼茫然的五月和草莓,“帶倆是我的極限了。”

“那你要從現在開始鍛煉了,火種閣下,我們人類最大的特異功能,就是跟成千上萬個不認識的人一起工作。”

茉莉一開始以為他又在說怪話,嗤笑了一聲,卻發現烏鴉沒笑。

“你認真的?”她愣了一下,又搖頭,“草莓和五月不可能像這些秘族一樣。”

“對,那需要組織,需要訓練,需要很多錢和時間。這些鼠鼠可沒錢沒地方練兵……再說它們連個班長隊長之類的小單元組織者都沒有。”烏鴉輕聲說,“他們傳遞信息的方式多半是我們感知不到的,那就沒辦法了……”

隻能找個鼠問問。

“我是真不愛乾這種事。”

茉莉一頭霧水:“乾什麼?”

烏鴉沒吭聲,含了一大口糖水,將所有精力集中在左眼上。

刹那間,目力所及範圍內,千萬條死亡信息順著他的左眼捅了進來:鼠頭人內鬥中被同類捅死的,被看不出是豹子還是藪貓的大毛頭一爪子開膛破肚的,被血族逃犯咬死的……還有更久遠的,痕跡已經被時光汙染,分辨不出有用的信息,隻剩下模糊的痛苦。

全身每一處都被撕裂,這是人不能承受的痛苦,烏鴉身體瞬間開啟自我保護,失去了所有的知覺,終於,他找到了一塊血跡——

血跡屬於一隻武裝鼠,死在一次跟其他秘族的大規模戰鬥裡,烏鴉將左眼焦距定在它身上,感覺那死鬼鼠臨終時就像進入了詭異的心流狀態,心無旁騖,什麼也不想,隻是悍不畏死地遵從某種指揮。

指揮它的那不是聲音,也不是人類能理解的畫麵和氣味……

武裝鼠被一口咬斷脖子,烏鴉的脖子不自然地往一邊歪去,目光投向了鼠頭人的繁盛廣場。

廣場上正中央繁殖之神巨大的身軀籠罩著一層水汽,在昏暗的地下城中霧蒙蒙的,召喚著無數長尾巴的鼠頭臣民像傀儡一樣匍匐在它腳下,像一尊活過來的邪神。

周遭光線不足,烏鴉虹膜又是黑的,瞳孔變化實在是不易察覺,在茉莉看來,他隻是觀察地形一樣四處瞭望了幾眼,突然靠著貨車滑倒下去。

“喂!”

一縷頭發絲似的影子飛快從貨車上爬過來,一下將他勾了起來,加百列把毛氈兔放在旁邊,愉快地伸手從影子裡接過他。

他像天使抱起臨終的羊羔,充滿悲憫和憐愛地在烏鴉額頭上親吻了一下,並開始熟練地念悼詞:“願我能安撫你的靈魂,承擔你的痛苦;願我用花蜜清洗你的身體,讓你在我懷中安睡,將你帶回到神的國度……”

作為開大的後遺症,烏鴉身上多處肌肉劇烈抽搐,艱難地抬起手推開“天使”的腦袋:“多……多謝,我還沒打算回去……嘶……”

加百列表情有點遺憾,倒也好說話,順從地鬆了手,把“羔羊”扔地上:“那好吧——我能為你做點什麼嗎?可憐的孩子。”

烏鴉把縮成一團的腿強行抻開,咬著牙許願:“天使啊,讓您神奇的影子把廣場上那大肚雕像炸了吧。”

加百列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不行。”

烏鴉眨掉睫毛上沾的冷汗:“因為我不夠虔誠?”

加百列笑了,抹掉他左眼流下來的一滴血含進嘴裡:“因為我用完啦。”

組長實在想不明白,治安官為什麼對自己這麼自信。要是平時,她絕對願意在上司指鹿為馬的時候捧一句“好馬”,可是生死攸關,再捧真要出人命了。

“長官,我們根本不清楚凶手是什麼樣的天賦者,您怎麼能確定他盜竊的天賦用到頭了?萬一……”

治安官頭也不回:“你是天賦者?”

“……不是。”

“你見過幾個天賦者?幾件天賦物?認識幾個梵卓家的?”治安官身材高大,居高臨下地看了組長一眼,像看一隻遲鈍的老狗,“你在質疑我的判斷?‘洞察’的判斷?”

組長頭皮發麻:“沒有,我隻是害怕,我們普通人麵對未知的天賦者難免……如果能有更多支援……”

“那是一個獵殺天賦者的天賦者,”治安官冷冷地說,“安全署那些普通人有什麼用?”

組長:“……”

“你以為天賦是你孫子打遊戲抽到的技能牌嗎?每一種天賦都會改變持有者身體,不同天賦是衝突的,‘同化’和‘寄生’為什麼在七大神聖天賦裡排末流?因為這倆瘋子家族根本沒幾個人能活過二級。如果凶手是某種天賦模仿者,能力使用這麼頻繁,他現在早該把自己頭皮撕下來了。”

“天賦物……”

“存放天賦的最佳材料是漿果頭骨。梵卓家那位三級大師的巔峰之作是一件守護型天賦物,收在角區議會大廳,能量單位達到一百零七——你知道這是什麼概念?”

組長訥訥:“一次性釋放出的能量達到一百個單位的天賦者,就是二級……”

“也就是說,像你這樣的廢物,就算消耗一件‘洲寶’,也隻能發揮出比一級強一點的效果,殺你們一頭領主就得消耗個七七八八。這樣的東西每件都有編號,黑市起拍價最低五百萬。就算凶手真的富可敵國,拿幾千萬當路費,天賦物的容量也有限,殺一個人隻能取一次——除非他能把死人複活再反複殺,殺出個永動機。”治安官不耐煩地說,“最後告訴你一個常識,‘洞察’不但能感知到同等級的黑暗天賦,還能感知到能力耗竭,永遠、彆想、騙過一個洞察者。”

“不真實,可沒法把‘洞察’請來。”加百列站起來,摸了摸烏鴉的額頭,“我現在要去見他了——你要死的話,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