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左右,那些女眷就該離宮了,妃嬪們除了寧妃還需留下來掃尾,其他人也各自回宮。
祁黛遇卻回不了衍慶居,大公主似乎黏上了她。
沒辦法,她隻好跟著大公主去坤寧宮。
一到坤寧宮,大公主不願意讓人抱了,要自己走。還來牽祁黛遇的手,拽著她往自己屋裡去。
作為備受寵愛的永安公主,大公主住的偏殿沒有一處不精致的,隨便一個擺件都抵得上衍慶居庫房最珍貴的物件。
“這個,給你。”
“這個,也給你。”
大公主抱著一堆東西往祁黛遇懷裡塞。
一個是白玉香草紋玉壺,不過巴掌大小,玲玲精致;一個寶石紅琉璃九連環,琉璃晶瑩幾乎沒有任何雜質。
這兩樣一看就是難得東西。
“大公主這是要給我嗎?為什麼?”
大公主睜大眼睛,“母後說過,禮尚往來。”意思是,祁黛遇送了她東西,她也要送祁黛遇禮物。
“這些都是我喜歡的,送給你。”
祁黛遇哭笑不得。
這就像你給小朋友變了個小戲法,小朋友歡喜到直接把家裡的珠寶黃金塞你手上說要送給你。
她哪敢要啊?也不能要。
祁黛遇蹲下來,和大公主平視,“謝謝公主的好意,隻是這些我不能收。”
大公主不解:“為什麼?”
祁黛遇想了想,沒有直接說這些東西太貴重,畢竟有可能在大公主心裡,這些就是她平日隨時可用的小玩意。
“這些不是你喜歡的嗎?君子不奪人所好,既然你喜歡的,我怎麼能要呢?”
“而且,大公主若真想送我東西,也應該送我喜歡的呀。”
千萬不要以為孩子小就聽不懂道理,三歲的小孩懂的東西已經很多了。
果然,大公主點點頭,“那祁娘娘你喜歡什麼?”
祁黛遇視線在屋裡掃了一圈,笑著指向桌子:“我喜歡吃板栗糕,公主將板栗糕送予我吃,可否?”
在大公主眼裡,什麼九連環之類的價值大概與板栗糕沒什麼不同,立刻欣然同意。
皇後宮裡的糕點一向精致,這板栗糕又是專門做給大公主吃的,軟糯香甜。許是看祁黛遇吃得香,大公主也跟著嘗了一塊,於是就變成了祁黛遇和大公主一起吃。
竹意和石榴笑著看著這一幕:祁婕妤拈著一塊板栗糕,輕輕咬上一口,隨機迷上眼,露出笑容,仿佛那板栗糕是天下最美味的東西。嘴角的笑容平和淡然,落日的輝芒照射在她身上。而在祁婕妤的身邊,大公主有樣學樣,也咬了一口板栗糕,迷上眼睛,夠不著地的小短腿一晃,一晃。
歲月靜好,不外乎如是也。
而此時,慈寧宮內。
寧妃向太後簡單稟報了下今日的事。
太後點點頭,和藹說道:“做得不錯,今日你也受累了。”
寧妃眼裡閃過喜色,“皇後娘娘將此事交給臣妾,臣妾自然要做好。”
今日好多夫人誇讚了她,這讓寧妃心中極為得意。她在乎的事情不多,名算其中一樣。
太後:“你也許久沒和你母親相處了吧,今日也沒有敘敘家常的機會。哀家派人留下了你母親,且讓你們母女倆得享天倫。”
這下寧妃的喜色是真藏不住了。
妃嬪進了宮後,除了書信往來,和娘家人難得見上一麵。便是宮中設宴,也隻能遙遙相望,沒有說話的機會。
今日寧妃母親也就是左相夫人也進了宮,可一整天,兩人沒說上幾句話。
太後開恩,留下左相夫人,也算是獎賞寧妃今日操勞有功。
“臣妾謝過太後娘娘!”
寧妃千恩萬謝後退了出去,趙嬤嬤上前,“太後娘娘,奴婢扶您去換衣?”
太後上了年紀後,精神不比從前,今日麵見了那麼多女眷,又聽了半晌戲,隻怕早就累了。
“恩。”
太後由她扶著進了內室,坐在梳妝鏡前,自有小宮女上前取下發飾。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眼角的皺紋藏不住了。
太後歎了一口氣,“老了。”
趙嬤嬤寬慰:“您身體還健朗著呢,今日祥親王老王妃還說,您的模樣和她當初初見臨時沒什麼不同。”
太後失笑,“不過是哄我的話。”她眼裡閃過追思,“歲月不饒人,想想今日來的那些花骨朵似的姑娘們,哀家就想起了剛進宮時候的日子。”
那時真叫一個花團錦簇。
可這宮裡,花太多了。隻有那些最優良貌美的品種才能脫穎而出。
太後從鏡子裡看向趙嬤嬤,“今日那些女子裡,你可有看好的?”
那些夫人為何要帶家長女兒、孫女們來,太後自然一清二楚。她並不反感,甚至也有心從中挑出一二個好的。
趙嬤嬤低著頭,“若說好的,自然是芷瑜姑娘最好。”
“可她姓蔣。”太後睨趙嬤嬤一眼,“你不老實。”
芷瑜是祥親王的孫女,算是皇帝的堂妹,自然不可能進宮。
趙嬤嬤心裡叫苦,她哪有資格評價那些官員的女兒呢?
終究是照顧了自己一輩子的老人,太後也不為難她,“那你說,朝蓉如何?”
朝蓉,大長公主的幼女。
大長公主乃先皇長姐,但其實兩人關係平平,大長公主在朝中也沒什麼勢力。先皇駕崩後,大長公主就成了皇帝的姑姑。
其長女朝芸,蒙恩得封縣主。
朝芸縣主後來嫁給了淑妃的弟弟袁子實,而這朝蓉眼看著年歲漸長,宮裡卻沒有任何要封賞的意思,大長公主想為幼女掙前程,今日特地帶了朝蓉進宮。
趙嬤嬤小心組織著言語,“奴才瞧著,大長公主不一定想讓朝蓉姑娘進宮,許是想求娘娘您到選秀之時,指配如意郎君?”
太後嗤笑:“若她隻是這般想,何必今日帶朝蓉進宮?直接自己物色好人選,來找哀家或皇後求一道賜婚的懿旨,哀家難道還不給?”
這倒也是。
趙嬤嬤便道:“朝蓉姑娘也是極好的,隻是怕……陛下可能不喜。”
她們這位陛下,正是年輕氣盛想要乾出一番大事業的時候,推動新政,扶持新官,打壓舊派是皇帝一直在做的事情。
所以最不願意和宗室或老牌世家牽扯上關係。
所以,朝蓉姑娘想進宮,難。
太後收了笑容,“罷了,若是她執意,哀家也不妨幫她一把,就當是,謝她當年對哀家做的事了。”
自作孽,誰也救不了。
趙嬤嬤心裡歎氣,當年的事,大長公主以為過去了,但太後卻一直記在心裡。大長公主此番想法,無異於將幼女送入虎口。
但願大長公主還是斷了這個念想吧。
慈寧宮外,寧妃見到了等候著的楊夫人。
“母親!”
楊夫人也激動,卻還是依著規矩行禮,“臣婦見過寧妃娘娘。”
“母親快起來。”寧妃看了看周圍,“雖有太後的口諭,但女兒也不能恃寵而驕,女兒送母親到宮門處。”
借著這段路程母女倆也能說會話。
“好。”楊夫人見女兒如此謹慎,心中慰貼,“你這樣極好,事事小心,我在家裡也能放下心。”
在外人前麵不苟言笑的寧妃,此時終於露出幾分女兒家的嬌憨。
“母親,我今日做得可好?”
楊夫人輕拍著她的手。
“特彆好,不比……差。”她省略了中間的話,但母女倆都知道說的是誰。
寧妃沉默了一會,“這樣的話,母親以後還是彆說了。她是……我終究是比不過的。”
楊夫人歎氣,“時也命也,若非當年正逢邊關來犯,需要薑元帥出征,以你父親在先皇朝時的地位,你何須……”
當年左相權勢滔天,若要立太子妃,敏貞是最合適的人選。誰曾想,邊境來犯,薑元帥征敵有功,讓那薑家之女得了太子妃之位,敏貞隻能位居側妃。
寧妃低頭不語。
楊夫人見她這般模樣也不再提,“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提醒你。淑妃已經生下皇子,你也該上進上進了。什麼名聲規矩,哪裡有一個皇子重要?”
寧妃心神一震,沒想到竟從自己的母親嘴裡聽到了這樣的話。
“可以前,是您告訴我,規矩比天大,女子最應重名聲。”
“你若是中宮,自然是規矩名聲最重要,可你隻是皇上的妃嬪,誰又看中你的規矩你的名聲呢?你看看那淑妃,此番生下皇子,日後餘生以及他袁家,都高枕無憂了。若是你也能……”楊夫人一激動口不擇言,說了一大段話才注意到寧妃的神色不對勁。
“敏貞?”
“母親多說無用。淑妃能生下皇子,那是必須寵愛她,可我有什麼寵呢?皇上一年到頭,能來我翊坤宮幾次?”
楊夫人:“那你就想想辦法呀!你要品性有品性,要美貌也美貌,琴棋書畫哪裡比淑妃差?”
寧妃苦笑,她也想知道,她哪裡比淑妃差,為何皇上就是不喜她呢?
“母親,彆說了,女兒無能,怕是不能讓母親寬心了。”
吃完板栗糕,祁黛遇又陪著大公主玩了一會兒。終於等到了皇後歸來。
沒想到的是,皇上也來了。
“嬪妾參見陛下、皇後娘娘。”祁黛遇行禮。
皇後看見她在有些驚訝,卻沒多問。第一時間去看大公主,蔣淵落後一步,看見祁黛遇也在,下意識皺眉:“你怎會在此?”
一瞬間,蔣淵腦海中想了許多。
以為祁婕妤是故意來邀寵——前些天他因為生氣事後也沒賞衍慶居任何東西,所以今日特地來坤寧宮等著他了?
還借著大公主的由頭?
全然忘了,祁黛遇根本不知道他生氣的事。
好在,竹意立刻將前因後果說了出來。
皇後笑道:“今日多虧了祁婕妤。”
祁黛遇:“嬪妾也沒做什麼。”她覺得自己這身份,和皇帝皇後同處一室挺尷尬的,就道:“皇後娘娘,那嬪妾先告退了。”
皇後沒有挽留:“好,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