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夜的聲音很輕，但夏行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奇怪地看過來一眼，手上的動作都停頓了一下。
姚奇想著今天也沒法乾彆的事情了，乾脆就坐在床邊，跟難得蔫嗒嗒的表弟聊天：“對啊，都是妖怪。害不害怕？”
翟夜認真想了想：“不怕。”眼睛亮晶晶地用手指摳摳姚奇搭在床上的手，“那大家是什麼妖怪？妖怪怎麼會把我認錯？我也是妖怪嗎？”
他頭上也沒角，背後也沒翅膀。
從小到大，他考體育都得先練練。
“你不是妖怪。”姚奇回答得很快。
夏行詫異地看了看姚奇，不過他已經裝好了呼叫鈴，輕聲和翟夜說了一聲，就拿著工具箱出去了。
他出了房門，重新打量一遍眼前的房子。
撇開外麵籠罩的不甚高明的幻術，這棟房子就是一整塊靈玉雕琢出來的法寶。
連同外麵花壇裡的諸多雜草，碰上懂行的，隨便揪幾根就能煉上一爐丹。
大少爺的房間確實不大，但裡頭的擺設，哪一樣不是他們這些小妖想都不敢想的？
大少爺就算擱他們家養著，也不過如此吧？
可以說，大少爺在人家家裡麵一點都沒被虧待。
翟夜是一點不覺得自己家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小二層有什麼特彆的，繼續看著姚奇：“具體說說。”
姚奇琢磨了一下：“該怎麼說呢？現在的妖怪的數量少，不用說你也知道。”
這還用說？
“以前有過一段時間，到處都是妖怪，大致分為水陸兩類。水裡麵的歸水神管，陸地上的歸山神管。這些妖怪和神，有些是先天伴隨著天地而生的，有些是後天修煉而來的，有些是妖怪生下來的。”
“嗯。”
“後來經曆了很多變化，反正世界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宇宙大爆炸？人類文明？”
“這麼說也沒錯。人類文明的這個世界，確實是由曾經最大的碎片演化而來。你就算不看小說和電視，應該也知道十八層地獄和三十三重天之類的吧？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說法，像是天堂、地獄、六道之類的。曾經的大世界破碎之後，一部分碎片消亡，一部分碎片就變成了各種不同的世界。規則完整的變成了大世界，規則不夠完整的，就變成了依附於大世界的小世界。”
“哦。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急什麼？聽我慢慢說。”姚奇說著，變了一把瓜子出來，一邊嗑瓜子一邊說，“你學過地理也知道海裡麵也有山脈，陸地上也有水域。”
翟夜用一種“這不廢話嘛”的眼神看著姚奇。
姚奇覺得他就不該費這個心思去跟這家夥科普，把瓜子嗑得哢哢響：“你可以理解為，山神和水神之間存在領土爭端。隻不過山神和水神不太在意這方麵的問題，所以一直以來都相安無事。”
“嗯。”
“你媽家裡不是漆吳山的嘛，漆吳山是一座海島。”
“嗯。”確切的說是一串群島。
“你出生在漆吳山範圍內的海底山脈。所以剛才那家夥說你是他們家……水神家的孩子。”
“我不是出生在H市的嗎？”
“那是後來的事情。”
“啊？”還有比他出生更前麵的事情？“……我第一次出生的姿勢不對，媽媽把我又生了一遍？”
姚奇看了一眼又出現在房間裡的男人，哼笑一聲：“可以這麼說吧。你不會以為在那種程度的變動中，一個剛生出靈智的小家夥能完好無損吧？我們這些老家夥活下來都不容易。他媽把他塞回肚子重新生了一遍，才勉強保持住神魂，搞得他媽到現在身體都不好。你倒好，以前連個影子都沒見著，我們家好不容易把孩子養這麼好，你現在一出來就紅口白牙地說是你們家孩子，臉呢？”
後麵那一大串，顯然不是對翟夜說的。
翟夜還在震驚真有塞回肚子重新生一遍的操作。
男人則黑著臉，語氣僵硬：“我很感謝你們的付出，但孩子是我水神一脈，得跟我回龍宮。”
“龍宮？”翟夜聽到熟悉的名詞，“你是龍王？”
男人眉頭明顯皺起：“不是。不存在什麼龍王，那些不過是附會之說。”
翟夜很好奇：“那你是龍嗎？”
“我是。”
翟夜更好奇了：“那我也是龍？”
男人還沒回答，就被姚奇插嘴打斷：“你是個蛋蛋，你是龍？一點病人的態度都沒有，趕緊睡覺！把眼睛閉上！”
翟夜阻止姚奇用被子把他裹起來：“等等等等，最後一個問題。”
“行，你問。”
翟夜眼神亮晶晶地看著男人，問：“那你會變大白牆嗎？”
男人從姚奇手上搶過薄被，把翟夜裹成一個蠶繭：“好好休息，彆真的把腦子撞壞了。”
說完，他把一根小樹枝放在了翟夜的枕頭邊。
翟夜還沒看清楚樹枝長什麼樣，就兩眼一閉昏睡過去。
速度快到讓男人措手不及。
姚奇趕緊讓他把樹枝拿開：“不是跟你說過了，翟夜現在就是個普通人類，很脆弱的。你拿一根扶桑樹枝出來乾嘛？”
扶桑樹，那是傳說中供太陽睡覺的樹。
當然，在他們經曆的時代中，那不是真太陽，而是金烏睡覺的樹。
但那可是金烏！
他們家翟夜隻是一個普通人類！
男人趕緊把樹枝收了起來。
姚奇感覺自己好不容易養大的臭弟弟，搞不好真要玩完。
也不知道他這些家長一個兩個怎麼都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靠譜，還不如讓他一個凶獸帶孩子。
他凶獸不要麵子的啊！
姚奇暴躁極了。
站在門外想要拿點心進來的夏景，被凶獸的威壓嚇成一隻大龍蝦，小心翼翼把托盤用鉗子夾著放到門邊的矮櫃上，弓著尾巴“嗖”一下躥到空氣裡。
點心被凶獸吃掉了。
翟夜一覺睡了兩天，醒過來的時候腦震蕩感覺都好了，就是餓得不行，一下吃了一頭牛……是不可能的，但真的是吃了很多牛肉。
夏家兄弟不僅做護工專業，烹飪技巧也非常棒，當然還得感謝提供食材的妖怪。
夔牛的肉質真的非常棒！
各個部位的牛肉，各種烹飪方法，怎麼做都很好吃。
“謝謝龍先生。”
和坐在翟夜邊上吃了不少肉的姚奇不同，這位自稱不是龍王的龍基本沒動筷子。
他表情慈祥和藹，對於翟夜的好胃口顯然感到很滿意：“我叫蒼澤。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翟夜聽到蒼澤的名字，感到有些驚訝。
自從認識這位讓他客觀感受日月如梭的龍之後，他已經暗搓搓給人起了個龍傲天的名字，沒想到真名竟然這麼正常。
蒼澤表情微妙地從夏行的手中接過溫熱的毛巾，遞給翟夜：“龍傲天是什麼？能上天有什麼值得驕傲的？”想到這些天感受到的人類的科技發展水平，又覺得翟夜有這樣的想法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你想要上天看看嗎？我帶你……”
“彆！”姚奇趕緊阻止，“脆皮大學生經不起折騰。你讓他腳踏實地，不要帶他上天，也不要帶他下海。他這小身板扛不住。”
本來以為不靠譜的家長走了兩個，沒想到立馬就來了一個更不靠譜的。
怎麼滴？
家長還實行輪換製啊？
蒼澤看著像小貓一樣擦臉的翟夜若有所思，看來所有行動都不能照著自己的意願來，得完全遵循翟夜的意思。
他甚至不能把自家的孩子帶回自己家撫養，畢竟眼前孩子的神魂靠著這具無比脆弱的人類軀殼才能蘊養保持。
姚奇一看蒼澤的樣子就感到後背毛要豎起來：“你彆亂想了。小子現在的身體比以前已經好多了，看他肉已經能吃得不少。靈氣密度太高的環境還適應不了，可以暫時讓他適當接觸一下妖怪。”
翟夜擦完了臉：“所以我媽讓我給小黃介紹工作？接觸妖怪對我有什麼好處？”
他說著，身體微微向姚奇傾斜一點點。
真可怕，他腦子裡想什麼龍傲天都能知道。
蒼澤捕捉到翟夜的想法，看過去。所以，小孩兒是給自己起了個叫龍傲天的綽號？
姚奇覺得以他對那對夫妻的了解，應該沒考慮太多，但有外人在，還是找補了一句：“你畢竟是屬於那個世界，最終也會回到那個世界，而不是一直停留在這個世界，可以從妖氣開始慢慢適應。”
翟夜是腦震蕩，不是腦殘，對壞人表哥的話是半個字不信，但有外人在，沒有直接反駁，很敷衍地表示同意：“知道了。那先去上班吧。小黃這幾天怎麼樣？”
蒼澤的視線在兄弟倆（？）之間來回繞了一圈，若有所思。
“上班？”這兩天家裡多了個想搶孩子的家夥，姚奇光想著嚴防死守了，哪裡還記得上班？
翟夜回房整理了一下自己要帶去學校的東西，看著亦步亦趨跟著自己的蒼澤，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不管姚奇的解釋多離譜，但至少在他們的那套敘事裡，他確實可以算做蒼澤家的孩子。
人家沒認錯人。
但他又確實是爸爸媽媽的孩子。
所以他這是突然有了兩個親爸？
翟夜的腦子在蒼澤麵前就跟不設防一樣。
蒼澤糾正他：“不是兩個親爸。在親緣關係上，你的力量來源於我們水神，是我的同族。我不是你的爸爸，我們的關係是平等的。那兩個山神隻是……”他用了個翟夜更容易理解的說法，“他們隻是給你充電。”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爸媽是充電寶，我不是小充電寶，我是電風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