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跟袁大慶夫妻倆聊的熱絡，看到門口愣住了楊柳後，眼前一亮，站起身笑道：“楊柳，你怎麼來了？”

袁大慶靠坐在床頭，笑著朝他招招手：“小楊，快過來，林曦來了。”

楊柳走進去，微微一笑：“你什麼來的？”

林曦的笑容向外麵的陽光一樣燦爛：“哦，我剛來，聽嫂子說姐夫住院了，我過來看看。”嫂子指的是李萍。

楊柳還有工作，便說道：“那你先坐，我要上班去了。”

李梅點頭說道：“好，你去吧。”

楊柳點頭致意，轉身出了病房。

林曦的眼神一直落在他的後背上，直到身影消失在門口後才轉回目光。

李梅看出她的心思，說道：“等中午小楊忙完了，你們在一起出去吃飯。”

林曦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楊柳能陪她出去吃飯簡直是天方夜譚，能在食堂裡麵對麵的吃頓飯就已經很不錯了。

她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楊柳對她刀槍不入，任她如何溫柔都感動不了他的心，說他是鐵石心腸也不為過。

時間過的很快，一晃就到中午了。楊柳坐診一上午，又新收了幾名住院患者，現在心外的病房人滿為患，他隻能說些好話向其它的科室借病房了。

吳哲靠坐在凳子上，伸出雙手抻了個懶腰，懶洋洋的說道：“真是累死我了。”

這時楊柳問了一句：“論文寫了嗎？”

吳哲抻懶腰的動作頓住，垮著一張臉說道：“老師，彆掃興嘛！”

楊柳站起身搖搖頭：“乾什麼都拖拖拉拉的，不怪人家於慧看不上你。”

聽見於慧的名字就讓人生氣，吳哲一下子站起身，抱怨道：“老師，我才是你的學生，你怎麼誇起外人來了？”

楊柳把白大褂脫下來掛在衣架上，彎腰在洗手池仔細的洗洗手，透過牆壁上的鏡子看著吳哲說道：“人家專業能力擺在那裡，你有什麼不願意的？有本事你超過她讓我看看，到時候我保證天天都誇你。”

吳哲也脫下白大褂，站在楊柳後麵排隊等洗手：“好吧，那我就做給老師看，等我有一天一定會超過那個可惡的於慧。”

“好啊，那我就拭目以待。”

門口處突然響起一道女人的聲音，把站在門後的吳哲嚇了一跳，他轉回身，瞪著眼睛問道：“你什麼來的？怎麼不敲門？”

於慧穿著洗手衣，雙手抱胸，倚靠著門框說道：“門沒關，我敲什麼門？”

吳哲不打算跟女人一般見識，嘟囔了一句：“沒禮貌。”

於慧懶得打理他，看著楊柳時迅速換上了另一張麵孔：“楊醫生，我們一起去食堂吃飯吧。”

楊柳正在擦手，點頭答應道：“好。”

吳哲撇撇嘴，這女人可真是陰魂不散。

三人一道去了食堂，不巧來的正是飯點，人多的好像要把食堂擠爆了一樣。

楊柳遠遠的就看見李梅正在人群隊伍中徘徊，一個個檔口走過去愣是沒挑到什麼可心的飯菜，最後還是在牛肉拉麵的檔口停了下來，買了兩碗拉麵吃。

距離有點遠，楊柳就不跟她打招呼了。

吃飯的時候，於慧一直跟楊柳請教問題，都快把吳哲給問煩了。

“我說你老師是主任，你不會問他嗎？”

於慧朝他掀了掀眼皮，嗆道：“至少我能記住楊醫生說的是什麼，你記得住嗎？”

吳哲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說話有這麼噎人的嗎？他哼哼道：“掛羊頭賣狗肉說的就是你，此地無銀三百兩說的還是你。”

於慧也不生氣，覺得跟個傻子置氣沒風度，她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怎麼，你眼酸，嫉妒我啊？誰讓你自己沒本事，總是被我踩在腳下。”

吳哲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大男人，被一個女人如此挖苦，漸漸掛不住臉，可又不能跟女人動手，氣的他臉紅脖子粗。

眼看著又要打起來了，楊柳無奈道：“你們兩個能不能消停一點？吵死了！”

這時手機響起提示音，楊柳的唇角彎出一個弧度，他從兜裡摸出手機打開一看，果然是盈盈給她發來的信息。

“我吃好了，先走一步，你們慢慢吃。”楊柳說完站起身就走了，邊走邊低頭擺弄手機。

吳哲一直覺得老師跟盈盈之間肯定有事，隻不過他一直沒有機會驗證，搞的他現在心裡沒譜，跟盈盈的事像霧裡探花一樣沒有方向。

吳哲收回目光，就看到了於慧還在盯著老師遠去的身影，這回換他挖苦她了：“彆看了，你也不照照鏡子，老師怎麼會看上你呢？”說完站起身，幫忙把老師的餐盤拿過來，送去餐盤回收區。

於慧恨恨的把筷子紮在桌麵上，木製筷子當時一劈兩半。

下午需要手術的對象是一個很年輕的女人，才二十三歲，已經結婚三年，有個一歲多的男孩。

女人從小家庭困苦，生活條件不好，小小年紀就患有風濕熱，導致咽喉痛，不過當時家裡人以為就是普通的小感冒，在鄉下找了個赤腳郎中隨便的開了點藥。後來病情不但沒好轉，還發展成了炎症。炎症慢慢的侵蝕她的心肺功能，發展到了心臟瓣膜，最終變成了風濕性心臟病。

結婚後懷孕的她一直呼吸困難，全身浮腫，家人沒有帶她去醫院治療。就連生孩子也是在家裡，生產時差點沒了半條命。

生產完的幾個月後，身體實在是不舒服，家人這才重視起來，帶她去醫院做檢查，那時就已經產生了心力衰竭的現象，呼吸有雜音，是二尖瓣關閉不全，重度狹窄，兩個瓣膜都有病變。醫生勸她做手術，不過家裡條件不好，便拒絕了醫生的建議。醫生沒辦法，給她開了點強心類藥物□□。那藥吃了兩天後逐漸有點效果，不過藥物的副作用使她惡心嘔吐，她便把藥扔到了一邊。

後來她的病越來越嚴重，什麼都不能乾，就算是最簡單的睡覺也做不到。家人這時才看出了問題的嚴重性，帶著她馬不停蹄的往醫院趕。

是楊柳接收的她，並立刻安排手術。

患者已經麻醉完畢，綠色手術巾蓋在她的身上，身材偏瘦的她在無影燈的照射下顯得更加詭異。

明明才二十三歲的年紀，卻長了一張三十多歲的臉，生活的磨礪已然把豆蔻年華的少女變的更加滄桑。手上布滿了老繭，那是經常乾農活留下來的印記。

吳哲從小家庭條件優越，不懂這些生活在底層人的艱難，所以無法做到共情。在他的眼裡，她隻是一個病人，他隻關心她的病情，這麼瘦的身材能不能下來手術台都不一定。

於慧生在農村，長在農村，知道人間疾苦，也看到過同村的女人是如何從一個少女變成為了生活奔波的婦人。她們身邊大多兩三個孩子，可能一年到頭都沒用過護膚品，能用香皂洗臉已經算的上是了不得的事了。

她家就是這樣的，上麵有兩個哥哥，下麵一個妹妹，不到四十平米的房子裡一家六樓擠在一張炕上，四麵都是土牆，房子上蓋著稻草，到了冬天全家人擠在一起取暖，那滋味彆提多難受了。後來兩個哥哥小學沒念完就出門打工，妹妹勉強念完了小學也輟學在家，所以家裡四個孩子隻剩下她一個人讀書。

因為她深知道知識能改變命運，所以她拚命學習，家裡沒錢，上麵兩個哥哥出錢供她，後來妹妹不到二十的年紀也結了婚，把彩禮錢全部交給了她，隻希望她能成材，彆像她們一樣永遠的留在這個山溝溝裡。

於慧沒有退路，隻能拚命的學習，往死裡學，終於如願上了醫學院，成為了一名醫學生。去年已經博士畢業的她進入一家縣城醫院，因為表現出色，今年被縣醫院舉薦送來到市醫院進修，剛來就得到了主任的賞識，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進修期結束之後她會留在這裡。

當於慧看到躺在手術台上的少女時，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妹妹結婚早，還不到二十歲，今年才二十七歲的她，孩子已經六歲了，今年上了小學。

消毒工作是她做的，用鑷子夾著棉球一點點的擦拭著患者胸前，動作細致又溫柔。

吳哲看到她竟然露出這麼一麵，頗感意外，這可是個母夜叉，跟誰都合不來，今兒這是怎麼了？

術前準備工作正在進行中。食道超聲已準備，來檢測風濕二尖瓣和主動脈瓣的病變情況。

跟台的器械護士已經準備好器械和縫線，那邊的灌注師等在一邊，隨時等候主刀醫生的口令。

楊柳對灌注師說道：“溫度不要太低，流量高一點。”

灌注師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

麻醉師緊盯著心電監護儀，隨時監測患者的健康及數據情況。

楊柳帶上放大鏡，站在手術台側麵，器械護士馬上遞給他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吳哲作為助手站在楊的對麵。於慧純是過來當觀眾的，她不是楊柳的學生，所以不能總搶吳哲的活。

吳哲曆練的差不多了，像開胸的這種小活，楊柳直接交給他來做。

開胸的時候，楊柳讓於慧在一旁拿著吸引器，於慧很開心，雖然這是小活，可也算是對她的栽培。

開胸完畢後，楊柳拿著牽開器撐開病人的胸骨，然後病人的心臟肺臟全部暴露在空氣裡，在用胸骨鋸鋸開胸骨，打開心包，就看到了一顆跳動的心臟。

因為病人長久生病，心跳緩慢，一點活力都沒用。而且病人的瓣膜狹窄嚴重，病變瓣葉質量太差，隻能選擇換瓣了。

不過一會兒這顆沒有活力的心臟將會在醫生的操作下變成新生。

楊柳給病人做了主瓣加二尖瓣的機械瓣置換手術。

他朝器械護士伸出手：“拉勾。”

器械護士動作麻利的遞給他一個拉勾，他拿著拉勾在患者心臟部位操作著，並囑咐吳哲：“吸引器跟住。”

於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楊柳的手看，就像變魔法一樣，楊柳的手巧極了，完全不輸給她的主任老師。

差不多快要到下班時間，這場手術做完了。心外科的手術就是這樣，手術時間長，基本上一場手術就要消耗掉幾個小時的時間。

這時楊柳說道：“通氣，關掉體外循環。”

灌注師剛要關掉體外循環，這時又發現患者的右冠狀動脈裡有空氣，而且患者的血壓也在往下掉。

吳哲急了：“怎麼會這樣？”

於慧也抿抿唇，術中什麼樣的情況都有能發生，這隻是其中一種而已，以後她會見到更多的突發狀況的。這種時候往往不能心急，要在頭腦清醒時做出相應的判斷。

楊柳沒有緊張，又朝器械護士伸出手：“給我一根針。”他將針頭推進主動脈裡，緊接著泛著泡沫的血液從傷口滲出。

麻醉師叫了一聲：“血壓平穩了。”

楊柳把針遞給器械護士，朝灌注師說道：“這回關掉心肺機試試看。”

灌注師應了一聲：“體外循環已關閉。”

心肺機一關，病人的心臟就全靠自己了，左心室正將血液泵往身體，右心室將血液泵往肺部，兩者都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崗位上。

心臟開始複跳，一下，一下，一下比一下跳動有力，比剛打開胸腔時有活力不少。

手術成功了！

吳哲歡呼一聲，然後拔掉心臟上的插管，開始縫合創口。

於慧拿走牽開器，患者的心臟回到了原來的位置，肋骨也在瞬間縮了過去。

縫合的時候，楊柳又開始了教學，一邊縫著患者的刀口一邊說道：“進針的時候要稍稍帶著點中膜。”然後對吳哲說道，“你來吧。”

吳哲學著老師的模樣，一絲不苟的縫好的患者的刀口。

楊柳點頭誇讚道：“表現不錯。”

吳哲高興的眼睛就快要看不見了。

於慧忍不住嗤了一聲，連縫合都做不好，乾脆彆做醫生了。

吳哲假裝沒看到於慧臉上的不屑。

手術很成功，等在手術室外麵的家人放了心。

手術結束後，大家都做著收尾工作。器械護士快速的查驗器械及敷料，待檢驗完畢後說道：“可以了。”

楊柳這才走出手術室。吳哲和於慧送患者去了ICU監護室。

已經到了下班時間，楊柳先回辦公室換衣服去了，這個點盈盈應該來醫院送飯來了，他準備在辦公室裡等她一會兒，正好他趁著這個工夫看一會兒明天的幾個手術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