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繁覺得自己現在一隻手能打兩個喻凱明,所以從醫院出來後,他徑直打車回家。
出租車司機開了一天的車,有點悶,前麵的車窗半敞著。
他看了一眼後座的人:“小兄弟,開點窗沒關係吧?”
喻繁說:“沒。”
風從前座吹進來,打在臉上有點涼。喻繁下意識把下巴往領子裡麵縮了一下,一股淡淡的清洗劑味飄進鼻腔。
他擰眉,隨著那股味道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略顯寬大的白色羽絨服。
“……”
衣服忘還了。
明天再帶去學校給他吧。
到了小區門口,喻繁下車後想了想,把外套脫了拎在手裡。
免得一會打起來弄臟。
但顯然是他想多了。家裡停電,半夜又找不到人開鎖,喻凱明昨晚就出了門,到現在沒回來。
喻繁回到家,把大門反鎖上,轉身進屋的時候看了一眼自己房間的門。
門被踹過,上麵還留著幾個明顯的腳印,能看出喻凱明當時的無能狂怒。
喻繁冷淡地收起目光,轉身回房。
翌日,喻繁抱著一件厚重的白色羽絨服走進校門,覺得自己像個傻逼。
昨天病了穿起來沒什麼感覺,現在覺得這外套也太厚了。
陳景深體虛吧?
喻繁踩著早讀鈴聲進的教室,莊訪琴今天來得特彆早,這會兒已經在講台上坐著了。
王潞安見到他,拚命朝他擠眉弄眼,喻繁還沒反應過來,莊訪琴就沉著臉站起身。
“喻繁,你跟我出來。”她掃了眼教室裡的人,“早讀開始了,英語課代表上來領讀。”
於是喻繁屁股還沒沾上座位,又扭頭出了教室。
“你昨天做什麼了?”走廊上,莊訪琴雙手環胸,問。
喻繁:“睡覺。”
“還有呢?”
換做平時,那他能說的有很多。但喻繁想了半天,確定他昨兒一天除了睡覺沒乾彆的。
“不說是吧。”莊訪琴掃了眼教室裡的人,“你是不是把人家陳景深打進醫院了?”
“……”
莊訪琴看見他手裡的衣服,震驚:“你打人就算了,還搶彆人的外套?”
不知怎麼的,喻繁忽然想起自己昨晚出拳,被陳景深輕易箍住的事。
“我沒打他。”至少沒打到。
喻繁頓了下,“你哪聽來的?”
“學校群裡看見的,你和他在醫院——”莊訪琴說著說著,停了。
喻繁:“行啊,您還混進學校群了?”
不僅混進去了,還在群裡設置了關鍵字提醒,一有人說喻繁的名字她就能馬上收到提示。
莊訪琴:“當然沒有,是彆的同學給我發的圖片。”
“……”
“那你昨晚去醫院做什麼了?”
喻繁解釋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騙你的,我是揍他了。”半晌,喻繁倚在牆上漫不經心地說,“他那副尖子生德行我看著就煩,保不準下次還揍。”
莊訪琴挑眉,靜靜看著他。
她帶了喻繁一年多,男生說的是真話還是胡扯她一眼就能看出來。
果然,下一刻,喻繁說:“所以你趕緊把他座位調走,省得我再動手。”
莊訪琴提了一晚上的心慢慢放了下來。
沒打架就好,喻繁現在身上還背著處分,再記一個大過,那問題就嚴重了。
這也是她心裡雖覺得喻繁不會無緣無故對同學動手,但還是要叫出來問清楚的原因。
不過既然喻繁心裡這麼排斥,那這座位或許是該考慮換一換。
兩個同學之間如果連和平共處都做不到,那就更彆指望其他的了。
“行了,”莊訪琴朝教室揚揚下巴,“進去早讀。”
喻繁回到座位上,才發覺班裡一半的人都在看這邊。
他早習慣這種注目禮,但今天覺得特彆不舒服。於是他繃著眼皮,一個個回望過去。
等那些腦袋全轉回去後,喻繁才去看旁邊的人。
陳景深今天穿得比昨天單薄,隻套了一件大衣,正在跟著念英語單詞。
他神色懶懶,嘴唇也有點白,麵無表情的時候看起來病懨懨的。
看來是真體虛。
喻繁後知後覺,那昨晚他脫了外套在醫院坐了一晚上,不得更虛了?
陳景深音量不大,但他嗓音比其他人要低沉一點,在兀長拖拉的朗讀聲中脫穎而出。
念著念著,他突然掩唇咳了一聲。
喻繁回過神,把羽絨服粗暴地塞給他:“昨天忘了,還你。”
陳景深昨晚刷題刷晚了,沒什麼精神。
他“嗯”一聲,接過來放腿上,撐起眼皮繼續看單詞。
喻繁後靠到椅子上,轉頭看了他一眼。
兩分鐘後,又轉頭看了他一眼。
……
直到英語課代表抱著課本下台,他才忍無可忍地叫了一聲:“喂。”
陳景深才像剛發現似的:“什麼?”
“硌到我了。”喻繁翹著二郎腿,用膝蓋頂了頂他腿上軟綿綿的羽絨服,皺眉,“穿上。”
陳景深保持著把課本塞進抽屜的動作,轉頭過來看他。
喻繁被他盯得眼皮跳了一下,冷冰冰地問:“看什麼看?”
“沒。”陳景深把羽絨服套上。
然後偏過頭,咳得更厲害了。
喻繁:“……”
大課間,王潞安約喻繁去抽煙。
旁邊人問:“繁哥,昨天看到左寬發的圖,我還真以為你把陳景深揍了。”
“我都說了,喻繁不可能動班裡人的,”王潞安吐出一口煙,“所以你們昨天到底去醫院乾嘛?”
喻繁懶得解釋,胡扯道:“我經過,他從醫院出來,正好碰上。”
王潞安哦一聲:“我看你們挨得這麼近,還以為你們結伴去的。”
“可能麼?”喻繁看著窗外,“跟他不熟。”
下節訪琴的課,他們抽了一根就匆匆回教室。
莊訪琴一進教室便開門見山:“我剛才粗粗翻了一下你們昨晚的作業,抓到好幾個偷懶的,有些題根本沒抄到十遍。這些人自覺一點,周末把抄少了的題重新再抄十遍給我。”
“還有,”她從課本裡拿出夾著的作業本,“喻繁,你站起來自己說。”
又有他什麼事。
喻繁慢吞吞地站起來:“我說什麼?”
“你這份作業是彆人寫的吧?”莊訪琴晃了晃他的作業本,“你字能有這麼好看?你自己看看裡麵的字和外麵的名字,能是一個人寫出來的嗎?”
“……”
“我可以接受你少抄甚至不交,”莊訪琴說,“但你不能強迫彆的同學幫你寫作業,這是非常惡劣——”
“嘩”地一聲。喻繁還沒來得及反應,旁邊人挪開椅子起身。
“老師,他沒有強迫彆人。”
莊訪琴一愣:“什麼……”
陳景深:“是我主動幫他寫的。”
喻繁:“……”
莊訪琴:“……”
王潞安:“???”
兩個人一塊抱著課本站到了教室外。
一個站得筆直,一個歪歪扭扭。
他們教室挨著走廊,走廊上麵兩扇窗戶都大敞著。
喻繁煩躁地站直了一點,擋了擋風口。
“你傻逼嗎?”他忍不住問,“站起來乾嗎?”
陳景深瞥他一眼:“抱歉。”
“……”
倒也沒必要道歉。
喻繁動了動嘴唇,剛想說什麼。
陳景深:“我沒想到你的字會那麼醜。”
“……”
“以後還是練練吧。”
“……”
“至少名字要寫得能讓人看懂……”
“你再多逼逼一句,”喻繁捏著課本,磨牙道,“我就把你那垃圾情書貼學校公告欄去,讓全校人一起欣賞你那破字——”
旁邊人輕飄飄地看過來:“你還留著?”
“……”
班裡人盯著外麵那兩個貼在一起說小話的人很久了。
這叫跟他不熟?王潞安茫然。
這叫看著就煩?莊訪琴捏緊拳頭。
她剛想說你們這麼能聊乾脆上講台來聊,就見喻繁捏著課本轉身,露出通紅的耳根。
他走到後門站定,跟陳景深隔出了一個教室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