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看到眼前古典的房間的時候，他決定退一步想，做夢沒事，不奇怪就好。
房間裡的擺設很古舊，金色的燭台以及幾乎占滿一整麵的壁畫，騎士與淑女。房頂上雕刻著娟秀精細的雕塑，細節到眉眼，全都栩栩如生。
季墨下意識覺得那時候西歐能住進這種房子的人非富即貴，一定是當時名聲顯赫的人。
但他結合前幾天的夢境，能想到的隻有諾斯費拉圖這個姓氏。
曆史上曾經有這麼一位伯爵嗎？
他對西歐的曆史並不了解，也就無從得知了。
正在他仰著頭觀察房頂的雕塑的時候，寂靜的房間內突然傳出細微的哭泣聲。
小小的、低低的。
他立刻垂眸看向自己身旁的桌子。
上麵覆蓋了一層朱紅色的綢緞，邊角處垂下金色的流蘇，桌子下麵的綢緞一起一伏，跟抽泣聲幾乎同頻。
他蹲下來，伸手試著掀開綢緞。
平行的距離不超過兩步處，他看見一個穿著紅色裙子的小女孩抱著膝蓋，小臉埋在裡麵，脆弱的脊背一下一下抖動著。
“你……”
出聲的同時，小女孩也抬起頭看向他。
皺皺巴巴的小臉上掛滿了未乾的淚痕。
她僅僅隻愣了一瞬間，緊接著抬手快速抹掉臉上的淚，戒備地說，“你是誰？”
季墨友善地朝她笑笑，自我介紹道，“我叫季墨，墨水的墨。”
“你不姓諾斯費拉圖？”小女孩的警惕心並沒有因此消減多少。
季墨抿唇點了點頭。
“那你是客人。”小女孩忽然笑了起來，彎腰從桌子下走出來。
她笑得時候，好像臉上有陽光，“父親說，對待客人要有禮貌。這是淑女基本的教養。”
她學著紳士的模樣，微微欠身，“你好，季先生，我是庫拉·諾斯費拉圖。”
季墨鬆了口氣，心想今天的夢並沒有那麼奇怪恐怖。
“不過，你為什麼哭？”
庫拉很老成地坐在旁邊地椅子上，不夠長點不到地的雙腿在空中晃來晃去，她托著腮，完全沒有剛才的窘態。
“因為我害怕。”她輕飄飄地說。
她快速瞥了一眼疑惑的季墨，笑嘻嘻地說：“父親他們去參加初擁儀式了，那裡好恐怖，我不敢去，所以就留在這裡了。但是父親不在沒人陪我玩遊戲，我好無聊，我想哭，也許哭能讓父親回來。”
雖然她的舉止、渾身上下都透著少年老成的感覺，但心思還是很小孩的。
不過初擁儀式……
上一次的夢境好像也提到了它。
季墨默默在心裡反複咀嚼著這幾個字。
“初擁儀式……是什麼意思？”他其實並不指望庫拉告訴他什麼詳細的解釋，但還是脫口問出來了。
庫拉盯著他，那種被人盯住不放的感覺並不好受，季墨覺得身上有些毛毛的。
“就是一種將普通人轉換成另一種人的儀式。”庫拉笑眯眯地說，“這裡的人都接受過這種儀式的，除了主人……”
她提到“主人”這兩個字的時候臉色並不好看，甚至能稱得上下意識的恐懼。
“我不知道關於他的事情，沒人敢議論他。”庫拉搖了搖頭。
季墨聽得雲裡霧裡的，也許這是古代西歐基督教某種淨化人心的儀式，他在心裡想。
“但是……”
季墨聽到她的聲音回神看她，庫拉湊近了一些，鼻子在他周圍嗅了嗅。
“你好香……”
“難怪主人會舍不得殺了你。”
“？！”季墨震驚地看向她。
庫拉無辜地縮了回去，無視他的驚訝，眨巴著大眼睛看他。
“你能抱我一下嗎？”
“我想去找我父親了……”庫拉可憐兮兮地說，像隻被人遺棄的洋娃娃，水汪汪的大眼睛讓人很難拒絕。
季墨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將她抱起來。
她並不重，一隻手就能將她抱在懷裡。
庫拉將頭依偎在他的頸窩，眯起眼睛舒服地伸了個懶腰，伸手環住他的脖頸。
莫名的，季墨覺得背後有些涼。
他的脖子被柔軟的頭發撓得有些癢，他向另一邊側過一些頭，“你父親在哪？”
“……”
懷裡的人沒說話。
“庫拉？”
季墨詫異地低頭看過去。
“庫拉！！”
忽然身後猛地傳來。
被猛地吼了一聲的庫拉依依不舍地將尖牙遠離青色的血管，看到韋伯的瞬間悻悻縮了縮牙，委屈地撇了撇嘴。
“爸爸……”
韋伯快速朝季墨欠身，然後一把抱起纏在季墨身上的庫拉，“抱歉季先生。”
庫拉害怕地縮著腦袋。
季墨搖搖頭，“沒事。”
“她很可愛的。”季墨笑著安慰說。
韋伯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崩裂，“可愛……嗎？”
庫拉始終埋著臉不吭聲。
“我會告知主人您來了的。”韋伯維持著臉上的笑意說，“您在這裡稍等，主人現在有事，恐怕會晚一點過來。”
季墨忙說，“沒事，不用麻煩了。”
韋伯並沒有答話，充滿禮節地點了一下頭，帶著庫拉離開了。
季墨看著他們離開，跟上去幾步，沉重的鐵門外，亢長的走廊上傳來他們的說話聲。
“爸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好香，我隻是沒忍住……”
“這些話你應該留著跟主人解釋，而不是跟我。彆以為自己還是小孩子，你活得夠久了，有些後果需要你自己承擔。”
“知道嗎？如果你剛剛咬下去了，主人一定會殺了你。”
“可教條裡說了……不能殺死同類……”
“可你覺得，誰敢違逆主人？”
“…………”
漸行漸遠，季墨看不見他們的身影了，也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了。
靜下來的環境裡此時隻剩下半開的彩色玻璃窗在搖晃，啪嗒啪嗒，窗外黑夜即將破曉，低空盤旋的烏鴉發出咿呀低沉的聲音，不祥的氣息在四處蔓延。
季墨走向窗戶，伸手去夠，抬眸時視線正好落在遠處對麵的鐘樓上。
白色的時刻表上，秒針笨重地轉動著。
朦朧的晨曦在厚重的雲層外露出一絲端倪，傾瀉的日光落在時鐘上，反射的光點有些刺眼。
他下意識抬手擋了一下。
隱約間，他看到鐘樓背光麵站著的黑色人影。
對方似乎也在盯著他。
烏鴉在他們之間盤旋。
——
季墨睜開眼的時候初升的日光正好照在他的身上。
從前暖洋洋的、柔和的日光此時卻像一把利劍刺著他的皮膚，讓他整個人像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
他立刻縮進了陰影裡。
來不及思考這些變化的原因，他從雜亂無章的夢境中提取出來了幾個字眼。
初擁儀式？
他緊緊握住腦海裡關於夢境的最後一點記憶，赤著腳走向書桌，快速打開電腦，將這幾個字敲進去，點擊搜索鍵後全新的網頁出現在眼前。
第一條便是，“初擁儀式是什麼？”
底下的小字有種魔力，引誘著他點擊進去。
“成為血奴，成為惡魔的擁躉。”
這是一條三年前的帖子，主樓下麵被頂了將近百樓，他往下滑動著，目光瀏覽過一行又一行。
“尋找吸血鬼的辦法。我為友友們整理了一些。
第一，我們的目標是尋找隱藏在人群中的吸血鬼，而吸血鬼維係自身生命的辦法就是吸食血液，不論是動物的還是人類的。所以，我們最可能遇到吸血鬼的地方就是醫院等這種有豐富血液的場所。
第二，在吸血鬼的傳說裡，羅馬尼亞的布朗城堡是吸血鬼的聖地，現在也叫德古拉城堡，在這裡也許你能夠碰到幾率最大的就是德古拉氏族的吸血鬼。
第三，如果你的膽子夠大的話，可以去墓地碰碰運氣，說不定能遇到剛剛從棺材裡蘇醒的吸血鬼。”
再後麵的回複頂帖都圍繞著尋找吸血鬼展開，但似乎所有人都沒有找到一星半點的線索。
值得注意的是，最後一條頂帖是在一天前。
季墨留心注意了一下最新的這層樓。
一天前：“***我找到了！！1E6%$墓ΨF%*，轉頭%6&￥%他就在Y*&$%#背後！！！111”
周圍的死寂將他的心跳聲無限放大，他的喉結不安地來回滾了滾。
這層樓下被連續回了好幾十條回複，全都是清一色關切的“還好嗎？”。
但詭異的是，所有的回複都是層主自己發出的。
而回複的ip地址不斷地在羅馬尼亞和雲城之間反複跳動著。
“……”
來不及細想，寒毛瞬間倒立，季墨猛地僵直後背，緊接著胳膊上冒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突然，手機彈出來的來電鈴聲衝撞進他的鼓膜。
他被嚇了一跳，臉色慘白地將電話接起來。
“喂？”聲線有些抖。
“季墨。”
對麵的聲音有些陌生，他又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陌生號碼。
“你是誰？”季墨問。
“這麼著急？見麵再介紹也不遲不是嗎？”
季墨的記憶緩緩複蘇，他意識到這個人應該是租房的房東。
“你東西都收拾好了嗎？什麼時候過來？我時間有限，不想陪著你耗。”
一大串的問題砸過來，意識還沒有完全回攏的季墨一時反應不過來。
他試探著問，“晚一點？”
對麵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隨便你，你再不睡我也要睡了。”
季墨還沒來得及發出疑惑，電話就被快速掛斷了。
“……”季墨沉默的放下手機，緊接著注意到屏幕上一列通紅的未接通的號碼記錄。
淩晨四點、淩晨三點、淩晨兩點、淩晨一點……
他一個一個數著。
他這是一宿沒睡？
季墨默默關上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