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空氣裹挾著汽油味撲麵而來。他走上公交車，坐回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大半了。
烏沉沉的黑暗壓下來，他回到家，放下隨身帶著的包，從冰箱裡拿出三明治，簡單解決過晚飯。臨時突然想起什麼，他伸手在包裡翻找了一下，拿出一片葉言表給的蒸汽眼罩。
希望今晚不要做那些奇奇怪怪的夢。
他在心裡默念。
拆開外包裝後，他將眼罩戴在眼睛上，半躺在沙發。
眼罩很快就熱了，熱氣熏著眼睛，確實緩解了不少酸脹。
倦意翻天覆地地湧上來，沉重的身體陷進棉花般的沙發，慢慢的，他墜進了夢境當中。
——
意識恢複了大半，但身體卻動彈不得。
從玄門關傳來的腳步聲漸近，他掙紮著想坐起來，卻最多動了動手指。
“不聽話。”
影子壓下來，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邊。
癢癢的，撓得他心裡跟著癢癢。
是葉組長的聲音……
他怎麼來了？不對，他怎麼知道他家地址？
他搜索著記憶找不到答案。
他想睜開眼，但眼皮像被貼上了鐵片，重的絲毫也睜不開。
“……”
黑暗之中，一切都變得極其敏感。
柔軟的衣料劃過他的胳膊，被往上翻起的衣角，輕輕撫著他腰間的冰涼的手。
“真的嗎？”葉言表收斂著牙尖，輕輕咬了咬他的耳廓。
“什、什麼？”季墨愣愣道。
“你說的，你沒接過吻。”
葉言表似乎對他的耳垂興趣濃厚，指尖來回勾勒著他耳廓的形狀。
他沒辦法點頭，隻好答：“嗯。”
他看不見眼前人的表情，隻感覺到腰際的手突然失了分寸，捏了一下。
但是不疼。
“抱歉。”
季墨咽下喉嚨裡的輕喘，悶悶道：“沒事。”
身上的人似乎退後了一步，兩人的距離被拉開。
季墨看不見周圍的情況，忐忑地仔細聽著聲音。
“沒事？”聲音冷不防地響在耳邊，衝撞進鼓膜。
季墨整個人都嚇了一下，葉言表當然也感受到了他的輕顫。
“你好像很喜歡這種感覺。”葉言表的聲音像鉤子鉤著他的心，季墨的心跳被激得瘋狂跳動著。
“沒……”季墨下意識反駁。
臉頰上卻是通紅一片。
黑暗之中，葉言表的瞳孔四周泛著一圈深紅。他的視力在這種環境下格外的好，很輕易地察覺到了他滾燙的臉頰。
季墨閉著眼睛，感受到一點冰涼觸上他的臉頰，應該是指尖，緊接著手掌貼上來，捏住了他的下巴。
“有趣。”
他聽到低低的、幾乎不可聞的笑聲。
“……”
緊接著，一種眩暈感襲擊了他，毫無關聯的場景閃過腦海，海浪拍打礁石、暴雨中獨自航行的輪船、孤獨與世隔絕的小島以及緩緩推開家門的自己……
後來的觸感、聽力全都飄得很遠，身體像被甩進了海浪當中，潮漲潮落，海水溫良地沒過他。
複睜開眼的時候，眼罩被推掉，扔在了地上，他整個人側躺在沙發上，衣服淩亂，晨曦通過半開的窗戶照射進來。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來，昨晚的一切仿佛曆曆在目，真實地讓人幾乎不會認為是夢境。
但清醒後複盤，卻發現其中的很多矛點。
其中最關鍵的一項，葉言表不知道他家的地址。
大概是夢了。他在心裡默默想。
“哈……”他搓了把臉，怎麼最近總是夢到葉組長，還是這麼奇怪的劇情。
真是不知道一會兒該怎麼麵對葉組長。
季墨起身完全拉開窗簾，收拾好洗漱後看了眼時間，準備出門上班。
今天組內的策劃案即將在會議上進行彙報，葉言表作為組長會負責介紹整個的項目情況和提出方案。
季墨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注意到靠著白葉窗的工位上並沒有人。
還沒來麼……
他抬眸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時鐘，還差十五分鐘會議就要開始。一牆之隔外，全透明的會議室裡麵秘書正在擺設著礦泉水和調試著電腦文件。
他去茶水間倒過水，注意到辦公室的同事逐漸聚齊上班。
卻還是沒看到葉言表的身影。
“……”
沒過多久，季墨被同事招呼著去會議室開會。
會議室裡靜悄悄的，秘書在電腦前調整著投影儀。
“啪嗒”一聲，會議室裡關上燈，百葉窗被闔上。
“可以開始彙報了。”秘書說。
季墨有些擔心地看向周圍的同事。
“好。”聲音在右前方響起。
他轉眼看過去，卻發現葉言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在了椅子上。
“……”
他不是還沒來……看錯了嗎？
同事沒什麼意外地看向葉言表，並沒有感覺到什麼不對勁。
季墨收起心裡怪異的感覺。
彙報出奇的順利，經理讚揚了組員的工作，做過總結和後續工作預告後，會議便結束了。
連續忙了一陣子的組員終於鬆了一口氣，傍晚時張羅著要再進行一次聚會。
上一次沒參加聚會的季墨被拉著戲說必須得參加，不允許任何借口。
季墨無奈退後了一步，隻好答應下來。
聚在他周圍的同事散去後，他才分神看向葉言表。
他身邊也圍了不少女同事，縫隙中，他微微笑著，似乎在很耐心地解釋什麼。
沒過多久，女同事們一起轉身離開，臉上都多少有些遺憾。
他這次也不參加了嗎？
季墨還沒來得及收回視線，就撞進了葉言表的瞳孔中。
後者笑了笑，拿出了一個牛皮紙袋子，朝著他的方向走過來，卻徑直路過他，走向他身後的同事。
“我有些零食，想要的可以來拿，就當今晚我不能參加聚會的賠罪了。”他很溫柔地說。
耳邊是同事的感謝聲和塑料袋的聲音。
季墨後背僵硬著，沒回頭。
直到頭頂一道陰影壓下來。
一根葡萄味的棒棒糖遞到他麵前。
“謝謝……”季墨雙手捧著接過。
他沒敢抬頭去看葉言表的表情。
“捂不熱的小孩……”
他驚訝地抬頭看過去。
葉言表看著他，神情淡定。
“……您說、什麼？”
葉言表很難得地笑不出來，溫柔的臉上仿佛出現了裂痕，抬手戳了戳他的臉頰。
“算了，笑一下。”他收回手，環抱在胸前。
季墨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試著扯了扯嘴角，揚起一個他自己以為明顯的弧度——實際上幾乎沒有。
葉言表揉了把他的頭發後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季墨不安地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他沒來得及得出答案就到了下班的時間。
同事搭著他的肩膀，拉著他往路邊的車靠近。
“酒量怎麼樣？”一邊走同事一邊問。
季墨拿掉他的手，打開車門坐進去，“不、不太能喝。”
同事挨著他坐進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謙虛了吧。你看著很能喝的樣子。”
季墨很想問問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但他笑了笑，沒說話。
手掌放在膝蓋上，指尖來回搓著牛仔褲的布料，手心被微微汗濕了。
車上的人坐滿後，駕駛員踩下油門，車快速駛了出去。
沒過多久，車窗外的風景停在了一處火鍋店。
走進去後，店裡已經有同事坐下在等他們了，桌上放了水果點心，季墨挨著牆坐下。抵著牆壁的胳膊有些涼。
莫名的，他又想起葉言表冰涼的手。
一股溫熱湧上他的脖頸，直抵腦後。
他立刻將腦海裡不該有的夢境甩出去。
點過餐後，服務員先拿來了冰鎮啤酒。
用桌子上的啟瓶器輕鬆打開後，同事往季墨麵前的杯子裡倒了一些。
“夏天就該來點清爽的啤酒。”同事笑著說。
順勢將杯子往他麵前推了推。
季墨頂著他的視線，默默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嘴裡瞬間被啤酒的苦味充斥，皺著眉咽下去。
正如他說的那樣，他並不怎麼能喝酒。抿過一口後，他將杯子放下。
“老婆……我在加班……就是個同事聚會，沒什麼的……好好好，我這就回去……”
一個老員工悻悻放下手機，著急地拿起掛在椅背的外套。
“不是，還沒開始，你這就走了？”另一人詫異道。
季墨偏眸看過去，老員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彆鬨我，家裡那位下了死令，三分鐘內就得趕回去！”
“開跑車回去也得五分鐘吧……”同事笑了笑，目送他奔了出去。
收回的視線碰到角落的季墨身上。
“小季。”
季墨聞聲抬頭，輕輕啊了一聲。
“你女朋友管的嚴不嚴？”
季墨錯開彙聚的視線，指尖撥弄了一下玻璃杯。
“沒，我沒有女朋友。”
“這樣……我身邊有好幾個單身女性，下次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季墨低著頭沒吭聲。
其他同事沒放著場子冷下來，識趣地續下話題，“你們覺得，我們辦公室裡看起來誰戀愛經驗最多？”
靜了一秒。
“難道不是葉組長？”
“你們都覺得是小葉？”
“嗯。”
“他看起來確實比較招人喜歡。”
“而且不是說他、約炮麼？”
“……”季墨低著頭，捏著玻璃杯的指尖微微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