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眉在醫院守了幾天,年糕的情況才慢慢穩定下來。
有點力氣之後它就不願意待在醫院,曾鹿來看過,年糕本來的醫生也休假回來,給他的建議沒有差彆,年糕的指征已經不需要繼續住院維持,但它原本的病本來也沒有治愈的可能,再加上它的年紀,隻能說依然並不樂觀。
年糕出院的時候張維令總算從家裡跑出來,不用等他請求就表示之後半年可以住在他家裡,順便幫他照顧貓。
他們之間本來就沒必要有那些虛言,張維令也知道貓對他有多重要。
而也是這個時候,張維令才知道幾天前的具體情況。
“商序幫你找的醫生?”比起這個張維令其實更在意另一件事,“你為什麼不找我?”
薑眉:“找了你然後你和我一起擔心?”
“……”張維令知道他一向這樣,但是很不甘心,“那為什麼商序知道?”
“剛好那個時候他打電話過來,”薑眉道,“也剛好他有認識的醫生在。”
張維令表情有點複雜,“商序……”
薑眉垂眸道:“人很好,是吧。”
“嗯。”張維令口是心非,他想了想又問道,“他們做藝人的最近很忙吧,我看盛雋忙的要死。”
“大概吧。”薑眉搖搖頭,“我不清楚。”
年糕脫離危險之後他跟商序發了消息表示感謝,又發了幾條消息,商序沒有回複,之後幾天,他也沒和商序聯係,商序很少主動發消息給他。
張維令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繼續懸著心,但他也不想談商序了,問薑眉:“你們論文答辯是什麼時候?”
“五月。”薑眉道,“除了答辯,還差一個畢業實習的報告。”
“我也是。”張維令問他,“去盛世?”
薑眉就知道他會這樣,“維楨哥知道嗎?”
張維令訥訥,“你跟我一起的話,他不會說什麼的。”
“也可以,你安排。”
薑眉本來想找安不苦敲個章。他的專業畢業要求很寬泛,薑眉自己也不卷學分,找安不苦足夠了。
張維令當然沒問題。
他看了一眼薑眉,又看了一眼窩裡睡著的貓,本來還有些疑惑,這時候也不想問了。
薑眉卻背對著他,說道:“等年糕不在了,我應該會出國去薑杉那裡生活。”
這對張維令才是真的晴天霹靂。
“什麼?!”
薑眉還是不看他,撫摸了一下年糕的背毛,“本來是畢業之後,我想我得再等等。”
他平靜地不可思議。
張維令有一大堆話要問,這時候也卡殼了,最後頹然問他,“那我怎麼辦?”
“我會回來看你,”薑眉終於和他對視,“你也能去找我啊。”
張維令像隻被雨水打濕的皺巴巴的小狗。
薑眉走過去和他靠在一起,讓他不舍的人或事並不多,張維令毫無疑問是裡麵最重要的一部分,但分離本來也是不可避免的一部分,他們不再是孩子了。
好在他也不用擔心什麼,盛世有張維楨在,張維令可以一直和現在一樣。
親口說出來這個決定並不容易,他本打算臨彆之前再告訴張維令的。
薑眉遙遙看了一眼年糕,還是沉默著。
張維令把頭抵在他肩膀上,過了很久才說道:“好。”
他不得不去接受這件事情。
薑眉拍拍他的背。
在他們還是高中生的時候張維令有時候會這樣來找他然後沒緣由的痛哭,相反薑眉從來不會把自己的負麵情緒倒給張維令,但這隻是兩個人的不同生存方式,他不問張維令為什麼,張維令也不問他。
張維令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問他:“《天鵝島》什麼時候複工?”
“元宵節後。”
張維令忽然想起來:“還剩什麼劇情來著?”
他沒發現薑眉有一瞬間微妙的凝澀。
“沒多少了。”薑眉說道,“安導那邊說還要趕一下進度。”
“我在這裡,你放心吧。”張維令還有些委屈道,“隻有你家貓毆打我的份。”
“……”薑眉堅持維護年糕的清白,“它從來沒打過你。”
“它心裡想!”
……
《天鵝島》複工後,安不苦立馬陷入了無比焦慮的情緒之中。
薑眉剛到片場就聽見他驚天動地的咆哮聲,本來想去找安不苦打個招呼,這下他也沒這個勇氣了,視線在場地掃了一圈,冷不丁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找什麼呢?”
薑眉回頭一看,商序裹得嚴嚴實實,口罩都是n95的,隻露出來一雙幽深如寒星一樣的眼睛。
“找商序哥。”
薑眉朝商序走過去,商序抬手示意他坐對麵,“彆過來。感冒沒好全,當心傳染給你。”
薑眉頓時一驚,“很嚴重嗎?什麼時候病的?怎麼不告訴我……”說到這裡他忽然卡了一下,想起來自己沒有什麼立場來問這種話。
商序淡淡道:“不嚴重,隻不過我媽媽小題大做,而且生怕被我傳染,剛咳嗽了一聲就把我趕出了家門。”
薑眉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順著商序的話控訴他媽媽是不可能的,商序病了他當然有點在意,可是太關心了又好像有點小題大做,“我去倒點熱水?”
“用得著你去嗎?”商序反問道,但沒有方才那麼不快了,問薑眉,“找我什麼事?”
薑眉道:“年糕好很多了,那天謝謝您。”
商序還是淡淡:“不用客氣。”
薑眉近乎本能地察覺到商序可能不太想聽到他剛才說的話,可他又不知道為什麼,隻能歸因於病情,小心道:“還是不舒服嗎?我去找點薑茶?很快的。”
“不用,隻是小感冒。”商序打斷了他的話,對著緊張又無措的薑眉,心裡忽然又有點無奈。
薑眉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在意他幾天前的已讀不回,這是一個知情識趣而且禮貌的小朋友,也很有分寸,後來就沒再打擾他。
商序也不知道自己心裡那股火從哪兒來,明明薑眉什麼錯也沒有。見著人了,他又覺得興許是因為過年氣的。每逢年節他就要和商老爺子吵一架,然後殃及一大堆人,今年他和白茉也有些爭執,所以到處遷怒。
但又不能怪薑眉。他斂了斂自己的神情,看見小朋友臉上明顯的不安,問道,“你的貓怎麼辦?”
薑眉道:“維令幫我照顧,我可能回家要頻繁一點。”
“沒關係。”商序安撫了他一下,發現薑眉還是有一點猶豫,“還有事?”
薑眉依然很小心:“商序哥……不然還是先去休息?”
商序口罩下麵拉成一條線的唇角不自覺微微的上揚,“我又不是什麼脆皮。還是說你擔心被傳染?”
“當然不是。”薑眉立刻否認,笑了笑道,“我本來想找您對戲來著。”
“對戲?”商序挑眉,“安不苦除了要補拍的群戲,後麵排的不是吻戲就是床戲,吻戲在前麵,還是你……強吻。你要對這個?”
“不不不……”薑眉呆了呆,他想的是後麵的文戲,但他忽然心一橫問商序,“這個也行嗎?”
商序這下子倒是被他堵了一下,微微坐直了一點,似笑非笑道,“過完年回來膽量見長啊。”
膽量不可能忽然長大,但是薑眉又更清楚知道能和商序相處的時間沒多少了,以後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他心裡微微的酸澀一點也不敢流露出來。
商序卻接著道,“你要是想,當然也行。這要看你,不然總顯得我在占便宜。”
“那也是我賺了。”薑眉輕鬆笑道。
他對著商序含笑的眼睛心跳差點錯了一拍,好在含混了過去,還是當做一個玩笑,解釋道,“我是說再後麵的對話,我問安導,他說讓我自己看著辦。”
“安不苦一向這個德行。”商序並不意外,“以前他是沒有完全把你當演員看。”
所以安不苦剛開拍的時候沒有放養,後來薑眉越來越讓他滿意,他就越來越不上心了,甚至有些苛刻。
薑眉能理解他的意思,依然很苦惱,試探性地小聲問他,“那您呢?”
商序瞥了薑眉一眼,沒覺得自己心軟,但不論如何也強硬不起來,“安不苦要是知道我還在教你,準要跟我生氣。”
薑眉聽他的意思並沒有拒絕,眼睛亮了亮看著他,也許是覺得又道謝太見外了,所以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我把劇本拿過來。”
商序心道果然又是這樣,小朋友很好哄——或者說薑眉根本就沒生過氣。
至於安不苦生氣那就生氣了,商序才不管。
商序把薑眉的台詞分了分,和往常一樣標注了重音和頓歇的部分,事實上薑眉進步飛速,不僅是安不苦,連商序都很滿意,他隻是很少說出來。
安不苦果然對商序又在指點薑眉這件事情不像從前那樣樂見其成,但他還是很清楚商序和薑眉誰也不會聽他的話,所以過來說正事的時候一臉嚴肅又陰陽怪氣,“明天的戲,注意事項各自發給你們了……我看你們也不是很需要再培養什麼感情,先拍強吻,床戲我們也儘快結束,沒有問題吧?”
薑眉是沒想到安不苦一上來就說這個,盯著地麵點點頭,耳根已經紅透了。
商序瞥了他一眼,雙手交疊,卻沒有給安不苦回應。
安不苦本來就看他不爽,更不爽問他,“還有什麼意見?我說你感冒早就過了七天了不要在我這裡裝病號。”
商序冷哼一聲,然後慢悠悠道,“有的事情不能儘快。”
“……”安不苦反應了一會兒,恨不得把劇本甩他臉上,“你放心,剪輯的時候給你做兩個小時的特輯,開場放到結束。”
商序一笑,“那倒不必。”
薑眉哪知道他這麼自然的在這裡開車,明明還很害羞,但看著商序,他唇角揚了揚,也真心實意地微笑了一下。
商序演戲待人自來都很從容,不像薑眉自己,但這種從容當然是因為不在乎。
薑眉眸子垂下去,像是在掩飾自己的羞澀一樣掩去所有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