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思危在王祝姻時間緊迫,沒有其他選擇的情況下,接手了簽到工作。
他拿了另一件校服外套和一盒香煙,在衛生間與九班不打不相識的四人碰頭:“麻煩了,事完之後必有重謝。”
“是‘事成之後’。”高個子忍不住糾正。
矮胖的平頭給高個子擠眉弄眼:“樓爺說什麼就是什麼。”
樓思危耐心解釋:“事成不成都有重謝,所以是‘事完之後’。”
他回到簽到桌位置,這時距離家長會開始還有半小時,他聽到倚靠著陽台欄板的七班同學激動討論:
“超勁爆消息,我們學校有土豪,開邁巴赫來開家長會。”
“我草!邁巴赫,這可是超級豪車。”
一個女孩兩眼迷茫問:“所以這豪車大概多少錢一輛?”
立馬有同學拿起手機搜索:“嘖,指導價538萬到1298萬。”
“我日!我家是不吃不喝幾輩子都開不起這樣的車!”
“看見是誰去接的家長了嗎?”
“說起這個,沒看見那個學生去接,反而是校長和老鬼去接的。”
“那估計不是學生家長吧,那個學生家長這麼大麵,讓校長和老鬼去接人。”
“會不會是校草家長?”
“不是吧,校草媽媽不是就在學校嗎?”
“可是校草爸爸是市長,隻有他出場,校長和老鬼去接才合理啊!”
“倒也是。”
……
樓思危看時間差不多了,去衛生間戴上藍鑽耳釘,換上九班□□忙用煙熏了一身味道的校服外套,重新回到簽到桌前,他把右腿側搭在左腿膝蓋上。
一分鐘不到,就有家長過來了。
來的家長燙了一頭卷發,穿一身桑蠶絲改良旗袍,提一個香奈兒包包,戴著有點眼熟的金耳環。
樓思危一下子想起來了,這金耳環是他去打耳洞時,路露在首飾店買的。
不知道是不是出於對路露的反感,他開口時把“阿姨”這一稱呼吞掉了:“麻煩在這表上簽一下名字。”
女人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照做,對樓思危身上的煙味沒有表現出絲毫異樣,對他的坐姿,以及耳朵上的耳釘也是視而不見,
至於手臂上的海娜圖,樓思危本著“嚇男不嚇女”的原則,就沒露出來。
女人走進教室,身後樓思危好意提醒:“老師,路露家長到了。”
王祝姻向他投去讚賞眼光,無聲稱讚他機靈敏捷,免去了她詢問這一尷尬環節。
她微笑著迎上去,把女人帶到路露的位置上坐下。
接著第二位家長來了,他身邊跟著焦夢,遠遠的就笑著走過來,那神色宛如看見了多年好友,實際他們就是做了一單綠植花卉的生意。
等到臨近了,焦夢就不再管了,安心站在陽台欄板處玩手機。
樓思危熱情接待:“焦叔,請在這表上簽一下名字。”
“好。”焦爸爸餘光觀察他,嘴裡回應。
焦夢爸爸一邊簽字一邊說:“小同學,這才多久沒見啊!你這又是戴耳釘,又是滿身煙味,學壞了不少啊!”
“這就叫壞啊!那這個呢?”樓思危說話間扯起衣袖,一個正吐著蛇信子的猙獰眼鏡王蛇蛇頭猛然探出來,把焦夢爸爸嚇愣了。
看見他的反應,樓思危壞笑,還壓低聲音損人:“焦叔,你膽子不行啊!恐懼療法聽過沒有?‘嚇一嚇’更健康。”
陸陸續續來了很多家長,走廊上就焦夢一直玩手機等著,其他同學都是把家長送到教室門口就撒歡似的跑去彆處玩了。
樓思危看見家長們都是先整理孩子的課桌,然後了解孩子同桌,最後前後桌一起聊八卦。
他甚至可以聽見靠近教室門口家長們的談話內容:
“就今天開豪車邁巴赫那位,聽說我們市裡最有名的豪宅就是他家的。”
“豪宅旁邊的城堡最近也看見人進人出的,估計會有大動作。”
“聽說育華就是他們夫妻出資建立的。”
“真的啊!他來開家長會,也就是說他孩子也在育華讀書啊!”
“倒是不知道是哪一個同學?”
“肯定成績特彆優秀。”
“有一個經常考年級第一的,叫虞星辰,說不定就是她。”
“那富豪不是姓樓嗎?”
“這年頭,和媽媽姓的也很常見。”
……
虞星辰陪著媽媽過來,見教室門口的人由左烈換成了樓思危,腦中思索著怎麼回事。
樓思危正因為悶熱的天氣而有些煩躁,他眼皮稍稍一抬,就看見了那個像刻畫在腦海裡的身影,他定睛注視,與她對上了視線。
沒看錯,真的是她來了。
帶著她的媽媽。
在母女倆走到簽到位置期間,樓思危下意識坐得端端正正,低頭嗅了嗅,身上的煙味也已經被吹淡不少,他恍然想起耳朵上的耳釘,兩隻手光速從耳垂摘下。
簽到表是按照期中考試的成績排的,虞星辰在第二行找到自己名字,往右劃,小手指按在空白框邊緣,輕聲說:“媽,要在這裡簽你的名字。”
“好。”
星辰媽媽在空白框裡有些笨拙地寫下“劉妍”兩個字。
樓思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腦子突然宕機了,四肢也僵硬了,木訥地看著她們自助完成,不要說表現一番了,他連話都忘了說。
龍猛也是甩手掌櫃,把家長帶到樓思危這就跑了。
樓思危發覺龍猛家長拿起筆不知道往什麼地方簽字,像虞星辰那般細心指出來。
龍猛媽媽伸手指按住樓思危指的位置,埋下頭簽字,她眼睛距離紙張很近,不知道是視力不好,還是小時候養成的習慣。
樓思危看著虞星辰和焦夢離去的背影,霎那間,懊惱、抓狂、沮喪這些情緒奔湧而來,他煩躁地擼起袖子。
龍猛媽媽放下筆,正想道謝,一抬頭就看見蜿蜒盤旋的蛇身、猙獰的眼鏡王蛇蛇頭,她瞪大了眼睛,慌忙捂住嘴。
不能叫,事情鬨大了,我可以一走了之,可兒子天天在這上學呢。
樓思危察覺她的反應,趕緊放下袖子,一臉歉意:“阿姨,對不起,嚇到你了。”
龍猛媽媽搖搖頭,轉身走進教室。
樓思危依然像之前一樣提醒班主任:“老師,龍猛媽媽到了。”
一轉頭,樓思危苦等的人終於來了。
他伸手摸耳垂,耳釘沒戴上,可這時已經來不及了。
男人身邊人不少,除了助理和保鏢,有校長、教導主任、校草班長湯乾、學習委員艾天成,以及兩個西裝革履啤酒肚明顯的陌生男人。
男人叫樓儲興,個頭185,戴一副眼鏡,這眼鏡是根據他的個人臉部弧度純手工定製的,一身西裝自信瀟灑,看起來從容不迫。
稍近一些,樓思危發現他身材看起來比以往壯了不少。
有愛情滋潤就是不一樣哈!
樓思危曾經為有這樣一位事業有成、聲名顯赫的父親而感到無比自豪。
可現在,他明明恨得牙癢癢,但麵上得壓抑住不表現出來分毫。
樓思危非常沒有眼力見,不僅沒有站起來迎接,臉上還無波無瀾,沒有任何笑意。
其中一個啤酒肚男人跑到最前麵來,拿起筆,恭恭敬敬遞給另一個啤酒肚男人,言語裡儘是諂媚:“市長,簽到表第一行就是小乾。”
市長接過筆,流暢且意猶未儘地簽下自己的大名——湯勢龍。
他笑得開懷:“聽說天成這次也考得不錯,年級第五。”
天成爸爸:“天成比起小乾可就差遠了。”
原來學習委員和班長之間還有這麼一層關係。
父子都是鞍前馬後的奴才。
之前,樓思危一直不太懂為什麼艾天成對他有敵意,現在他豁然開朗。
艾天成之所以明麵上對自己針對,有可能就是湯乾暗地裡指使的,其背後原因是因為虞星辰。
“咦!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天成呢。”湯勢龍簽完字抬頭看向樓儲興,“樓總,給你筆。”
樓儲興單手接過,言語裡倒是敬意十足:“謝謝市長。”
湯乾暗遞眼色,艾天成了然,把簽到表翻過來,指著最後一行:“樓總,在這裡。”
樓思危親眼證實了自己心中所想,埋頭苦笑,到底是十七.八歲的年紀,有心機,但也藏得不深,之前是自己粗心,並沒有細究根源。
樓儲興怔了一下,眼刀剮了一瞬樓思危的笑臉,自嘲道:“人生中第一次參加孩子的家長會,沒想到見過不少世麵的我還是震驚了。”
湯勢龍:“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參加孩子的家長會,孩子長大了,再不參加,人家都畢業了。”
“哈哈哈!!!”
大家附和著笑成一團。
校長:“時間過得太快了。”
王主任:“是啊!一眨眼,孩子大了,我們老了。”
湯勢龍感覺有人在拽自己的衣角,低下頭一看,一個正吐著蛇信子的猙獰眼鏡王蛇蛇頭就要咬上自己了。
“我靠!!!”他嚇得大吼一聲,連連後退,要不是後麵有保鏢擋著,他就要跌坐在走廊地麵了。
樓思危因為市長的狼狽樣笑得無比燦爛,手縮回來時,被艾天成爸爸抓住。
樓思危袖子被直接擼到肩膀處,手臂上的圖案被完整展現出來。
一條體型龐大的眼鏡王蛇蜿蜒盤旋著,蛇身上還有一朵玫瑰花,玫瑰花上方有一隻即將停駐的蝴蝶。
樓思危被人從椅子上拽起來,被人大聲嗬斥:“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嚇市長,要是把市長嚇出什麼好歹,你全家砸鍋賣鐵都賠不起。”
湯勢龍重咳一聲。
艾天成爸爸的訓話就緊急變了一個道:“你明知道學校不允許紋身,你不僅僅明知故犯,還故意露出來嚇唬人,小小年紀,你這行為實在太惡劣了。”
樓思危像一隻待宰的綿羊,不掙紮、不反抗、不言語。
樓儲興一看清那圖案就頭猛地後仰,他知道這是特意針對自己的,他麵前的兒子在罵他:
罵他是一條冰冷殘忍的眼鏡王蛇,以愛的名義,讓他本已經破繭成蝶的媽媽最終成為了撲火的飛蛾。
這邊動靜太大,七.□□三個班級教室裡的家長們全都湧到了走廊觀看,能夠看清圖案的家長們都被嚇得倒抽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