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那年，娘又懷了一胎，看著娘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我問娘：“阿娘，你肚子裡的娃娃是不是要出來了啊？”，娘停下手裡正在漿洗的衣裳，抬頭說道：“是啊，到今年冬天，小枝兒就要有弟弟了。”

我想了想，又問：“那我也是冬天生的嗎？”娘正要回話，就聽到爹的聲音從裡屋傳來：“你個小王八羔子，趕緊過來給老子弄點吃的！”我忙到院子右邊的庖屋，搬了個小凳子站上去，踮起腳打開鍋上的蓋子，端起裡麵的兩個裝著飯的瓷碗就向屋裡小跑過去。

晚上，娘到院子外的河邊，要去給爹挑洗腳水，我想，阿娘要托著肚裡的娃娃，又要挑爹的洗腳水，肯定辛苦，就邁著步子陪著娘一起去。“阿娘，我也是冬天生的嗎？”阿娘說：“是啊，娘生你那天，還折了支梅花，所以你爹說，就叫你折枝。”原來，我的名字是這麼來的。

兩個月不到，仗從東邊打到了西邊，到了離家不到二十裡的地方，當時我隻知道爹和娘開始收拾東西，把家裡能賣的都賣了，街上的人也都行色匆匆，我聽隔壁醫館的王奶奶說:“又打仗了，又死好多人了。”原來，打仗都得死好多人啊。

我和娘把包袱收拾好，哦，還有爹的。然後跟著村裡的人一路向南走，路上我幫娘拿著包袱，包袱有些沉，走在泥路上的腳印都是一深一淺，每個人的臉上都愁容滿麵，我時不時聽見有人說，誰家的親戚去前頭打仗死了，還有說前天街口那家的木匠不知道被誰帶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覺得腳上的水泡都快磨破了，終於前頭有人說，：“大家都休息會兒吧。”娘就牽著我，跟著爹在一棵樹下坐下，爹從包袱裡拿出一個窩窩頭遞給娘，又拿了個小的給我，說：“小蹄子賠錢貨，帶著你害老子還得少幾個子。”說完從懷裡掏出塊餅吃了起來。折枝不懂，娘說人餓了就得吃飯，隻有神仙不用，爹要罵他，難道她是小神仙？

娘把窩窩頭拿起來，拍了拍，掰了一半，另一半收到懷裡揣好，對這折枝說：“快吃吧”，又悄悄湊到我耳邊問了句：“枝兒，累壞了吧？”嗯，我確實是累了，所以隻搖了搖頭，就小口小口吃了起來。到了夜裡，也不知道走了多遠，一行人找到了一間破廟，那廟裡雖然已布滿灰塵，梁上也有些木頭已鬆動下陷，祭台上的布子也有些發黴，但還能遮點風雨，我跟著娘在祭台的桌子後邊坐下，因為太累，靠著娘，沒一會就昏昏欲睡。

夜裡，我聽見娘痛苦的□□，“阿娘，阿娘，你怎麼了？”可娘疼的臉色煞白，額冒汗珠，根本沒有力氣說話。周圍的人已經有幾個醒了，幾個大娘扶著王奶奶走過來說：“你娘是要生啦。”王奶奶遞給我一個包袱說：“小枝兒，奶奶眼神不好，這包袱裡有蠟燭和火折子，你給拿來。”我趕忙接過，著急翻找，與此同時幾個大娘把祭台上的破布扯下來，圍著娘站成一圈，王奶奶接過折枝拿來的蠟燭和折子，對我說：“小枝兒，放心，你娘不會有事。”我擔心娘，就坐在圍布前麵，縮成一團，直到天已經蒙蒙亮，我已經昏昏欲睡的時候，終於聽見嬰兒的啼哭聲。

這時，爹起了，但隻是站在圍布前問了句是丫頭還是兒子，王奶奶說是個兒子，爹高興極了，我起身過去叫了聲“娘”，我沒聽清娘說了什麼，隻是聽見娘輕輕地應了聲，我想，王奶奶真是說話算數。

因為娘剛生了弟弟，爹也高興，王奶奶說娘得休息幾日才能繼續趕路，所以爹和娘帶著我和弟弟在廟裡留了兩天，村裡那一行人就先走了，我問娘：“王奶奶他們要去哪？我還能見著王奶嗎？”娘說：“我也不知道，但不管以後遇不遇的上，都要記住王奶奶恩。”

之後的兩日，我和爹就在破廟周圍找野果，在河裡逮青魚，帶回去給娘和弟弟吃。兩天過去，娘也恢複了些力氣，我們就又出發了，走了兩天，我們到了一座縣城裡，縣城好大，但街上到處都是像我們一樣逃難過來的流民，爹說他有個哥哥在這個城裡當賬房，我們去投奔他。

找了一個時辰，我們找到了爹的哥哥，娘說我要叫伯父，伯父歸置了一間屋子給我們住，我覺得他算是個好人。

下午，爹到伯父房裡和伯父說了好一會子的話，入夜才回來，回來跟娘說明天要帶著娘和弟弟去廟裡求個符，還讓我好好看家彆亂跑，我應了聲“好”，覺得爹好像沒那麼討厭我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爹就要娘帶著弟弟準備出門，娘問爹怎麼去的那麼早，爹說早去顯誠心，娘也沒再問，叮囑我彆到處跑就抱著弟弟和爹出門去了。爹娘走了沒一會，伯父就帶著一個女人回來，呢個女人對著我左看看右看看對伯父點了點頭，給了伯父一袋銀子。

後麵的事我就不記得了，阿桃說是因為我被迷暈了，隻記得睜開眼我就已經在開往去東京開封的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