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逢春手忙腳亂地接過冰涼的可樂,沒有搞清楚狀況的他一臉懵逼,他不明白巫青禾怎麼突然變得如此暴躁。
在沒看到遲逢春前,巫青禾的情緒一直都是平緩的沉寂的,即使淋雨了,她也隻是安安靜靜地回到了家,沒有太多的抱怨。
她想,以前的她也不是沒有比這更倒黴的時候。
那時候的她也不過是拍拍身上的灰,然後邁過那個坑,繼續淡定往前趕路。
生活嘛,倒黴些也就習慣了。
她又不是家裡的小孩,長輩也都不在,她又能哭給誰看?
那情緒是從哪一刻爆發的呢?
是看到了男人舒服待在涼爽的空調房裡吹著涼風,無所事事地輕鬆打著遊戲的時候?
還是他根本沒有回頭看一眼,便熟練吩咐她拿東西的時候?
亦或者是路過垃圾桶時,那隨意的一瞥,堆滿的垃圾和略顯潦草的地板。
情緒雪崩的前奏,每一片雪花是那麼的輕飄飄,純白無暇的雪花一起卻組成了驚天動地的災難。
巫青禾不知道,她隻知道自己在這一刻突然感到無比生氣,壓抑許久的火山口突然沸騰起來,神經裡的那根弦突然斷開。
她突然像個瘋子一樣,毫無理智地指責起遲逢春。
遲逢春茫然無措地站了起來,麵對狂風暴雨的他注意到巫青禾臉側的發絲還滴著水珠。
他似乎意識到自己該做什麼了,轉身找來了毛巾,局促的鳳眸落到巫青禾冒火的表情,他有些氣弱地說道:“擦擦。”
巫青禾毫不留情地拍開了他的手,清脆的響聲響起,遲逢春的手背瞬間泛出一片紅。
可就算這樣,遲逢春也沒有開口,他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隨後將紅了的手背不動聲色地藏了起來,白色的毛巾遮蓋了一切痕跡。
當時的巫青禾還沉浸在莫名的怒火中,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
遲逢春沉默接受著巫青禾一切莫名的怒火,他或許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也沒有試圖反駁來證明自己的“清白無辜”。
他的目光隻始終落在女人滴水的發絲上,手上抬起的毛巾從來沒有放下過。
他安靜地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可他明明什麼都沒有做。
怒火達到了極點,巫青禾脫口而出了一句不經過大腦思考後的話:“滾,這裡不是你的家!”
在說完後,巫青禾瞬間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過分了。
但是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亦不可能收回。
這一句話像是打開了某種開關,原本低頭默默挨罵的遲逢春驟然抬起頭,他白著臉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巫青禾,語氣卻格外倔強。
“不!我憑什麼離開,明明我也交了房租的!”
巫青禾這次的話是真正戳到他死穴了,他甚至連巫青禾生氣都顧不上,便開始著急忙慌地維護自己的權利。
“況且,你明明答應過我的。”遲逢春鳳眸灰暗下來,他軟下聲音卑微說道:“不是嗎?”
巫青禾被他的話一堵,突然語塞。
視線一轉,她看到他手裡孤零零的毛巾,巫青禾突然冷靜下來,她在乾什麼?跟遲逢春這個傻子生氣委屈?
對,委屈。
巫青禾一下子敏銳抓住了自己內心深藏的真正情緒,她在委屈。
委屈什麼?
委屈自己一個人淋了雨,卻沒有一個人在意?
委屈在那個漫長的暴雨等待中,自己心裡那一點點微乎其微的期待被回家後的現實給打碎,這顯得那一刻的她像極了玩笑。
就連她此刻的生氣都顯得那麼無理取鬨,莫名其妙。
她本來不在意的。
如果她沒有闖入遲逢春那雙驚訝的黑眸,他似乎格外驚訝自己的狼狽,表情還有些緊張。
巫青禾有了生氣的理由。
腦海裡的那根弦突然又重新接了回來,巫青禾開始理智審判起來自己的錯。
是她越界了。
遲逢春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們說白了,也不過是認識不到一個月的陌生人。
“對不起,是我失態了。”巫青禾低聲道歉著,她垂下眼接過了毛巾,將整張臉埋入乾燥的毛巾裡麵,一並掩去自己狼狽的神態。
遲逢春低頭不語,鳳眸湧動著晦暗的波流,明明是那麼大一高個,站在巫青禾麵前卻像個受委屈的小媳婦。
“我需要冷靜一下。”巫青禾拿開了毛巾,從遲逢春身邊路過。
等巫青禾走入了臥室裡麵,站在客廳如木頭般一動不動的遲逢春才稍微有了些反應,他抬頭看向死死閉住的臥室大門,什麼都看不到。
安靜的客廳裡,唯有電腦遊戲的音樂聲格外歡快清晰。
幾秒後,一隻手背泛紅的手輕輕合上了電腦。
燈光下,男人的神色莫名。
又過了幾秒,他打開了出租屋大門,無聲走了出去。
臥室裡的巫青禾顯然不知道外麵的動靜,她閉上眼,疲倦的麵容難掩窘態。
黑暗將她包裹,她無儘下墜。
【小禾,小禾】
【你去哪了?怎麼弄得這麼一身】
【你這孩子,下雨天也不知道往家裡跑的,等下淋感冒了有你好受的】
【哎呀,怎麼還摔了一跤,你這孩子疼也不知道吭聲的,就知道傻笑】
記憶裡的婦女麵容已然空白,絮絮叨叨的語氣依舊是那麼熟悉。
天光破開黑暗,她翕然睜開了雙眼,靈魂陡然回到現實。
原來隻是幻聽了。
巫青禾頹然垂下腦袋,無形之中,仿佛有一雙手柔柔拂過她頭頂。
【小禾一定很難過,想哭就哭吧】
那一刻,成年許久的大人終於繃不住情緒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巫青禾終於收拾好了情緒,咕嚕叫的肚子在提醒著她自從回來便還沒有吃過晚飯。
帶上厚重土鈍的眼鏡,她又重新變回了大家所熟悉的那個巫青禾。
那個理智的、老實的、好脾氣的巫青禾。
巫青禾在打開臥室門前,已經想好了要跟遲逢春道歉的話。
當時確實是她做的過分了,她理應要向他說聲抱歉。
可當巫青禾打開臥室門,客廳安安靜靜卻又顯得空空蕩蕩,熟悉的擺設此刻又顯得那麼陌生。
明明什麼都沒變,除了少了一個人。
巫青禾的視線掃過其他地方,依舊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走了?
巫青禾的腳步一頓,幾秒過後,一聲輕微的呼喊響起在空曠的房間裡。
“遲逢春?”
無人應聲。
巫青禾垂下眼睫,她走出了臥室,沉默地走進洗漱室。
等她洗完澡出來,客廳裡依舊還是之前的老樣子,沒有任何人來過。
真走了?
巫青禾垂在身側的手微微蜷縮起來,她默默地走進廚房。
廚房裡,巫青禾打開了電飯煲,裡麵的飯菜還冒著絲絲白氣,那是遲逢春提前準備好的。
氤氳水汽模糊了巫青禾的鏡片,看不清她此刻的神色。
直到,大門被敲響。
巫青禾踩著拖鞋,腳步有些急地朝大門走去。
“誰?”巫青禾在門口停了下來,她有些警惕地問出聲來。
“我。”一道清冽的男聲隔著門還有些模糊。
是遲逢春,他又回來了?
巫青禾這樣想著,手下開門的動作一頓。
門外的遲逢春耐心等待著裡麵的巫青禾給自己開門。
自從上次巫青禾親眼目睹他能無視所有物體穿過後,便嚴厲禁止他使用這項能力,她害怕到時候給路過的鄰居們整出心臟病來。
而遲逢春他一向很聽話的。
巫青禾打開了大門,拉開門的一瞬間,她抬眼看向門外神色如常的男人。
不知道他到哪裡去了,身上也不可避免的沾上雨跡,鞋子上還有些泥濘。
他雙手背在後麵,神色還有些局促,悄咪咪地看了巫青禾一眼,還以為她不知道。
熟悉的氣質,莫名的,巫青禾竟放鬆下來。
“我有話要跟你說。”
“我想跟你說。”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他們的聲音湊合到一起卻又默契地停下來,兩雙黑眸在空氣裡相逢,不約而同地愣怔了一下。
“那你先說。”
“那你先說。”
又是一個微妙的巧合,兩人頓了一下。
安靜的空氣裡,巫青禾看到了遲逢春無措的麵容以及欲言又止的動作,突然間,她笑了。
見巫青禾笑了,雖然遲逢春不知道她是為什麼而笑,但他也跟著一起憨憨笑開,漂亮的五官燦若朝光,如果不是他長得足夠俊,否則看起來像極了地主家的傻孩子。
最後還是巫青禾先開口,她低下頭無比認真地說道:“對不起,剛剛是我錯了,我情緒不對,說話惹你生氣。”
遲逢春聽著巫青禾的道歉,視線卻被對麵女人剛吹乾的黑發所吸引,看起來很蓬鬆的樣子,他的注意力不動聲色地歪了。
巫青禾低著頭,所以她看不到遲逢春的神色,遲遲沒有聽到他的回話,她心裡又變得不確定起來。
直到她頭頂傳來一聲輕鬆的聲音:“不啊,我沒有生氣。”
巫青禾驟然抬起頭,看向眉眼彎彎,眼神清澈的遲逢春,他終於將藏在身後的手伸了出來。
一碗熱氣騰騰的黃色薑糖水遞到巫青禾眼前,與此同時,他右手還提著掛上雨滴的白色塑料袋,裡麵裝著方方正正的藥盒。
巫青禾呆呆看著一臉不在意的遲逢春。
他說:“剛剛下樓買的,裡麵的藥是驅寒的,等一下喝了,不要感冒了。”
遲逢春話突然止住,他自然地拉去起巫青禾的手,將溫暖的薑糖水放入她手心。
“要是覺得藥苦,就喝薑糖水驅驅味,放心,它是甜的,千萬不要偷偷把藥給丟了。”
遲逢春絮絮叨叨的樣子像極了老媽子,一下子就將巫青禾安排的明明白白。
巫青禾摸著溫度剛剛好的糖水,表情還有些懵。
他怎麼知道自己會因為苦而不吃藥?
遲逢春突然安靜下來,漂亮的眉眼沉靜下來,脫離了平日跳脫的殼子,這一刻,他如高山堅石,亦似夏日溪流。
他垂下眼認真注視著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你沒錯,記住,你永遠不用向我道歉,對我生氣是應該的。”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又連忙補充了一句:“當然,那句不算啊。”
他沒有說是哪句,可兩人都清楚他說的是哪句。
安靜聽完遲逢春所有的話,巫青禾更加覺得是自己過分了,她又問了一遍確認道:“你真的沒生氣?”
遲逢春搖了搖頭。
巫青禾感覺自己良心無形中被一箭戳穿,她底氣更加不足。
“要不,我補償你,你有什麼想要道歉?”巫青禾覺得這樣能勉強減輕自己的愧疚,她低低看著腳下的地板,手下意識捏緊了塑料袋。
遲逢春有些意外,他微微上揚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真的?什麼都可以?”
巫青禾愧愧不安地點了點頭,她說:“隻要我能做的,都可以。”
遲逢春的鳳眸瞬間亮了起來,他沒想到自己挨一頓罵後還能白得好處。
太好了,那他以後挨罵是不是都有獎勵。
那他不害怕巫青禾罵他了,讓狂風暴雨來的更猛烈些吧,他可以的!
遲逢春收回飄遠的思緒,現在更重要的是她的補償。
其實說起來……他從第一次見麵開始,便一直想要巫青禾乾一件事。
他雙眼放光,愉悅說道:“那你親我一口吧!”
上次在警察局裡,他就一直沒有忘記這個差點就要成功的吻。
小心眼的遲逢春還記得是一個長相凶神惡煞的警官打斷了他,一想到這裡,他眼裡閃過一絲遺憾。
【周銘:你禮貌嗎?】
巫青禾所有的愧疚在他開口的一瞬間煙消雲散,她下意識眯起眼,清秀白皙的麵容露出熟悉的殺氣。
遲逢春立馬改口:“哈哈,我是那種人嗎?開玩笑的。”
對,他是的。
可是青禾她表情好嚇人,遲逢春麵上表情不變,心裡已經默默含恨咬爛了手帕,他恨自己沒骨氣。
巫青禾意識到他們兩個一直都在門口說話,她稍微讓開位置,示意遲逢春先進來。
在巫青禾還沒有開口說話,她眼前突然壓下一道陰影,一隻寬大、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放了上來。
手指輕柔穿過柔軟蓬鬆的發絲,溫柔的力道如羽毛般輕輕掠過,男人露出滿意開心的表情。
“這個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