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門應聲而開。
清晨的光線不算刺眼，門稍稍開了一條縫，亮光爭先恐後地湧入昏暗的屋內。
林宿月微微一用力，門一下子往旁邊移開，伴著暖色踏入房中。
他餘光環視了一周，瞥見一人坐在右手邊的書案前，桌子前頭一盞微弱跳動的燭火，那人左手支撐托著下巴，微微偏著頭，一半臉頰隱在暗色中，望不清臉上神情。
林窮仙心裡有點發怵，但還是硬著頭皮走上前，站定在饒行枝麵前，輕聲說道：“仙君？”
饒行枝掀起眼皮，半眯著眼，麵無表情地說道：“何事？”
林宿月感覺自己的腦門上冒出了兩滴冷汗，此刻卻沒辦法擦拭，“仙君，屬下想告假。”
“哦？緣由為何？”饒行枝饒有興致地問道。
林窮仙一字一句地講出了百姓的禱告，態度懇切，“仙君，屬下會速速解決回府，決不會在凡間拖延。”
饒行枝垂眸沉思，沒做回答。林宿月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心裡鬱悶，難不成是不想給我假？不至於吧！
過了一會兒，富家子複又抬眸，“你可以下凡，但我有一個附加條件。”
“什麼條件？”林宿月答得很猶疑，怕他提出自己難以承受的要求。
“我同你一起下凡。”饒行枝坐直身子，目光炯炯地盯著他。
他暗自鬆了一口氣，如此簡單的條件他斷然不會拒絕，立馬爽快地點頭，但如何分配這香火錢呢？
饒行枝見他眉頭微蹙，知曉他心中所慮，淡淡地說道：“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分走你的香火錢。”
心中所思所想被饒行枝的一語道破，林窮仙臉上瞬時有些發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移開了視線，說道：“沒，沒有擔心這個。”
饒行枝站起來，繞過書案，走到林宿月旁邊，這是林宿月財看清他眼下的烏青，看來是一夜無眠。
“走吧。”饒行枝擦肩而過，隻給散財童子留下一個落寞孤傲的背影。
林宿月快步跟上去，想著香火錢，心裡頭還念著饒行枝的幾份恩情，眼珠子骨碌一轉，對啊，到時候分點香火錢給他，也算還了幾分恩情，還能讓他高興高興，一舉兩得。
他大步上前，與饒行枝並肩，偏過頭，笑意盈盈地說道：“仙君，到時候我分你點香火錢。”你也能樂嗬樂嗬。
饒行枝聞言轉過頭，兩人視線相交。
“哦？對半平分嗎？”他故意打趣問道，試探散財童子的底線。
林宿月一下子呆滯住，不知如何作答，他打算隻給饒行枝三成來著，沒料到富家子獅子大開口啊。
“仙君，我六你四吧。我太窮了，護院的月俸也少了，五五分有點虧。”他後背冷汗直冒，心裡流血地將酬勞提高了一成，期盼饒行枝能接受。
饒行枝轉回頭，嗤笑一聲，“你把那點兒錢留著吧，我不需要。”
“彆呀，行枝仙君，你還是象征性收一點吧。不然就收兩成？”林窮仙弱弱地伸出手，斃了個二，“你也得乾活呢，不是嗎？”
饒行枝一下子炸毛了，“什麼？你竟敢讓本君給你乾活？膽子夠大的嘛。”
林宿月意識到自己講錯了話，背後冒出的冷汗更多了，連忙擺了擺手，找補道：“不是的，不是的。仙君，我的意思是您下凡肯定會閒得無聊，無聊之時作為智囊團動動腦，有益身心健康嘛。”若是能動動手更好了！
“我的出場費可是很高的。”饒行枝彆過頭，癟了癟嘴，“你七我三。”
林窮仙還想說不，打算與他再商量商量，互相各退一步，忽然反應過來，饒行枝猜中了他原本所想，詫異地望著他，“仙君，你……？”竟不知如何說出心中的那點震撼。
“哼。”饒行枝眉毛一挑，嘴角向上勾起，“你心裡的那點兒小九九，很容易就被人看出來，你可藏著點吧！”
林宿月羞赧地嘿嘿兩聲，“仙君識人本領一向如此高強。”
饒行枝餘光瞟了散財童子幾眼，見此人憨憨地笑著，純真無邪，心裡覺得他不藏心思也好，做個天真爛漫之人，保持一顆赤子之心，不會被這外界所汙染。
兩人並肩朝秀顏鎮而去，駕雲一個多時辰便抵達了目的地。
林宿月和饒行枝兩人降落在城外小樹林裡，從林子裡出來，沿著筆直的道路前行便是秀顏鎮了。
兩人行至城門前，林宿月打眼望過去，秀顏鎮城門口五彩旗幟懸掛，紅木大門被各種各樣的鮮花點綴，散發著悠悠香氣。“秀顏鎮”匾額上金色的三個大字，牌匾四周鑲嵌著金邊，大紅緞子在微風中輕揚。
城門中來來往往的行人皆穿著色彩豔麗的衣服，腰間掛著五彩香囊，除了紮著雙髻的孩童，不論男女，臉上皆塗脂抹粉，容貌昳麗。
兩人皆被此種景象震驚，眼睛一眨不眨的，企圖從過往的行人中找出不一樣的穿著打扮。事實很顯然，找不出一人來，秀顏鎮流行五彩服飾、修飾麵容的風尚。
林宿月與饒行枝對視一眼，又看了看兩人一黑一灰的純色衣服，饒行枝今日腰間沒佩戴玉佩裝飾，自己腰間就一個破葫蘆。
他指了指那邊的行人，有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有點難為情地問道：“仙君，我們要不要也換身像他們那樣的衣服，顯得合群一些？”
前頭剛剛誇他擁有一顆赤子之心，現在立刻馬上想收回那話，分明是從眾之人！
饒行枝朝他翻了個大白眼，呲牙咧嘴地說道：“我們穿成現在這樣怎麼了？違法犯罪了？還是丟人現眼了？”
林窮仙被這一通嘶吼，上半身往後仰，待富家子噴完之後，才直回身子，賠笑道：“仙君，您彆動怒。屬下絕沒有覺得我們穿成這樣丟人，隻是認為我們打扮成城中百姓那樣，更能深入百姓當中，探聽到關於食臉怪的相關信息。”
饒行枝全然聽不進林宿月的話，他看到他們臉上塗抹的脂粉就起雞皮疙瘩，一想到旁人在自己臉上塗抹，感覺就像在自己臉上亂塗亂畫，還有那五彩的衣服，顏色過於鮮豔，不符合自己一貫高貴沉穩的氣質，著實難以接受。
況且，秀顏鎮上的人習慣了如此裝扮，自己對此保持尊重就好了啊，為何還要親身上陣試驗呢？
林宿月見富家子如此抗拒的模樣，也不好強求，而且這人還是自己的主子，更不能忤逆主子的意思了，不然剛剛才到手的寶貴工作就不翼而飛了。
他燦然一笑，說道：“仙君，您消消氣兒。若是不樂意，咱們不像他們那樣便是。我相信，憑借我們兩人的聰明才智和能言巧辯，區區食臉怪的消息，不在話下。”
饒行枝聽他此言，稍稍放下心來，“我們專心處理食臉怪之事便好了。”
林窮仙嗯嗯兩聲。
兩人達成共識，並肩朝秀顏鎮內走去。
兩人一踏入城門，便感受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打量目光，不少人停下腳步，站在一旁交頭接耳，對兩人指指點點。
一位穿著紫紅色外衣的老太太嘴裡輕聲說道：“哎呦，這兩個小年輕，沒穿衣服就跑出來了。”
旁邊的另一位大爺嘴唇塗著淡粉脂膏，陰陽怪氣地說道：“這兩個年輕人真不像話，竟罔顧禮義廉恥，光天化日之下裸衣而出。”
……
這，真的是……無語啊！
林宿月偏過頭，朝旁邊的眾人笑了笑，表示善意，再轉回頭，餘光睨見身旁的饒行枝臉色烏黑，眸中含著隱隱約約的怒火，似是在積蓄力量，等待噴湧而出。
他不動聲色地往一邊挪了挪，怕被殃及池魚。
兩人行至繁華的秀顏鎮大街，街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行人不僅穿著彩色服飾，更有部分年輕人頭上戴著紅花，珠釵滿頭，步搖輕曳。
林宿月竭力讓自己表現得坦然自若，故意忽略擦過肩頭的人投來的怪異掃視的目光。
兩人在一個鮮果攤前站定，攤主是一位穿著粉色衣衫，發間簪著兩支珍珠釵子的婦人。
林窮仙麵色柔和地問道：“這位姐姐，我想向你打聽一下……”
沒等他說完話，婦人眼神凶神惡煞，說道：“去去去，乞丐彆擋在我攤子前，打擾我做生意。”
一旁不出聲的饒行枝聽到“乞丐”二字，眼裡積蓄的怒火像是被一把火點燃，砰地席卷了雙眉。
他頂著一雙熊熊燃燒的雙眸，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再說一遍，誰是乞丐？”
婦人毫不膽怯，挺起胸膛，大聲說道：“說的就是你們兩個，快讓開！”
林窮仙見氛圍不對，急忙拉住快要動手的饒行枝，將他拖拽到無人的小角落，拍了拍他的胸脯，“仙君，您消消氣，彆生氣。凡人有眼無珠，我們不跟他們一般見識。”
饒行枝氣的胸膛不斷起伏，深深吐了幾大口濁氣之後才慢慢平複下來，“若你不阻攔我，儘管遭受因果反噬、仙界懲罰，我定要讓她吃吃苦頭。”
“仙君，她肉身凡胎，識不出您的高貴身份，是她的損失。”林宿月適時拍拍馬屁，撲撲火。
饒行枝哼了一聲，“也罷。看在你的麵子上，饒過她一次。”
林宿月笑嘻嘻地點點頭，“不過，我們這裝扮……”
他還沒說完，饒行枝一記眼刀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