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塔(1 / 1)

建木蔥鬱的枝葉上,纏繞著飄渺的雲氣,楊九州視線追過去,那冰冷的目光已然消失,她渾身一輕。

長抒了口氣,她問巫淫:“誰是敵人?”卻渾身忽然一緊,那道目光又出現了。

這次她迅速地追望過去,白雲空悠悠,她嘟囔著是不是錯覺。左青側頭問她:“怎麼了?”

就在這時,她看見雲氣聚成一團,像一隻雪白的眼睛一般,衝她眨了一下。

楊九州渾身雞皮疙瘩騰起,拽住左青:“靠,你看見那東西了嗎?”

左青循著她的視線望過去,隻是一團絲絲縷縷的雲氣掛在建木的樹枝上,他問:“看見什麼?敵人嗎?”

巫淫追著母親幾步躍下山頭,留下嘹亮的童音:“幻境的門我早就封死了,如果你們能殺死那群敵人、改變結局,我就告訴你們怎麼離開幻境。”

楊九州手指著那團白雲:“敵人!一定是它!那不是雲,是眼睛!”

左青偏頭仔細看了一遍:“你是不是太累了?不然先休息吧。”

楊九州見那團白雲在樹梢飄飄蕩蕩,還是尋常白雲模樣,不免疑心自己眼花,點點頭:“看錯了,也不知道他說的敵人究竟是什麼。”便在這時,那團白雲又忽然眨了下眼。

她頭發立起,彈跳起來:“啊啊啊,它又來了啊!”

左青按穩她雙肩:“沒有啊,你看錯了。”

楊九州飆出了眼淚:“你怎麼不信我?你為什麼不信我?你怎麼可能看不到?”

左青沉默了片刻,直視著她的眼睛:“我信你。”隨後拉上她的手腕禦劍向山下而去,“我們去把它找出來。”

神劍一路跟著巫族人飛至建木下。巫族人開始在此處重新建造家園,他們有著漫長的時光,可以建起高高的土坡城牆。

楊九州坐在梯狀的黃土城牆上,托腮看著他們在城下挖著河溝,巫族人在此處過的富足豐饒,連鸞鳥都會飛來起舞。

她曾通過這株建木爬到天空之上,星辰的砂靜靜地閃耀著,卻沒見到所謂的天神。

那隻白雲的眼睛後來再也沒出現過,巫淫口中的敵人也未到來。

她扭頭問左青:“你找到那個幻境的敵人了嗎?”

左青在城牆上揚手,掌心的星砂隨風遠去,閃爍明滅。

他說:“巫族人如此敬重鹽水神女,應該是當初在這裡得到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的寧靜生活,可巫淫說真正的痛苦是從搬到建木下開始的,或許是樹上真的有什麼是他的敵人。

建木通天,溝通天神,可能是某位天神在很久遠的後來給他們帶來的災難般影響,也許是你看見的那隻眼睛。”

楊九州:“天上隻有這些星砂,我沒有見到天神啊。”

“天神還未醒。”巫淫的母親挑著泥沙從城牆下路過,“上古的神靈,以八百年為春,八百年為秋,他們睡上一覺就是幾代人的更迭。”

楊九州探頭朝城牆下望去:“勞煩問一下,您說的天神是什麼?”

“天神有很多。”巫淫的母親彎眸笑了,“世有天地人三皇,天皇為天神之主,地皇為地神之主,人皇自然為人神之主。

所謂天神者,則是日月星辰、風雨雷電之神,如日神羲和、東方青龍;

地神者,則是山川湖泊、草木金石之神,如鹽水神女、巫山神女;

人神者,則是天地靈氣共蘊生出的靈氣之神,如兵神蚩尤、玄帝顓頊。”

楊九州從城牆上一躍而下:“我知道了,白虎神君是天神,因為他是西方白虎七宿合成的星宿神,那像太微天尊、太素天尊,她們又是哪一種呢?”

“她們啊,一陰一陽,是兩儀之氣化形,跳脫三道之外,是天地人三神的共主。”

楊九州奇道:“我看太素天尊剛出生不久,比其他神靈都要小上好幾輩了吧,這樣生來就是共主,其他神靈能服氣嗎?”

“神靈無情啊,以萬物為芻狗,他們眼中什麼都沒有,自然也沒有權勢與欲望,哪裡還有什麼服不服氣呢。”

楊九州一聽這句,就覺得大氣十足,眼前的人一定很不一般,便又好奇問道:“您是?”

“我兒巫淫,我名娥皇,是舜帝之妻,堯帝之女。”

楊九州抿了唇,後仰著說不出話來,扭頭看向城牆上的左青,偷偷傳音一句:“真牛,這地方隨便撞一個都是文明始祖。”

左青被她這話逗笑了,掩唇扭頭笑了會兒,才躍下城牆,恭敬道:“夫人,建木上睡著的天神您知道是哪一位嗎?他什麼時候醒來呢?”

娥皇搖頭:“建木通天的意思是直通昊天上帝啊,他啊,是天神中最貴重的一位。隻不過,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在我父親的父親之前,在媧皇造人之前,他就已經沉睡了,至今也未醒來。”

楊九州問道:“還會醒來嗎?”

娥皇:“這誰知道呢?聽說他沉睡之後,就把代表至高天威的昊天塔賜給自己的從神——雲神了,這上千年來一直由雲神代行天皇之職。”

楊九州一聽雲神兩個字,嘶了一聲,同左青對視一眼,見他點頭,明白他也同自己一樣意識到了一件事。

那隻詭異的眼睛是雲啊。

她忙問:“雲神是什麼?白雲的神嗎?”

遠處已有鏦鏦錚錚的聲響撞入耳朵裡,巫淫連滾帶爬地撲抱住他的母親:“快跑!快跑啊!”

楊九州邁步向前,眺望建木,那裡烏雲翻滾,黃沙漫天,紫色的雷電漫天劈下,建木下那群巫族人呆呆望著天空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她心頭一跳,叫道:“巫淫,幻境的敵人是殷商人?!”

左青已禦劍向煙塵而去:“九州,你帶他們先走。”

巫淫拉著母親頭也不回地向遠處逃竄,楊九州往兩邊望過去,一時不知該追左青還是巫淫,見巫淫跑得快要沒影,咬牙又向他埋頭奔去。

風聲呼嘯,她追在巫淫身後喊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敵人是不是殷商人?現在什麼時候了?”

巫淫被她吵得沒法,高聲回了句就閉上了嘴:“過了千年了,殷商魔人為了祭祀雲神、獲取長生的能力,一直在抓我們巫族人活剝生吞。”

楊九州又埋頭跑了兩步,忽然意識到不對勁,跺腳叫道:“啊啊啊,被你帶偏了,我應該去殺了敵人,破開幻境才對。”

巫淫:“隨你吧,逃不掉的。”

楊九州:“逃不掉你還逃?你有病吧!”罵完,她又開啟靈氣罩,掏出黃幡,抓緊胸前的避水珠,扭頭向左青的方向而去。

“殺魔人,殺魔人,一定行的,沒那麼可怕的。”

她再回到城牆處時,傾盆雨落,黑色的蛟龍渾身裹著怨氣,上下翻騰,龍尾抽塌了城牆,洪水衝垮了巫族人聚居的城市。

城市中心的建木招搖著枝葉,鹽水神女立於樹枝上,從額心引出一滴泛著金光的神血,將全部的神力寄托其中,操控著瘋狂的洪水避開巫族人,露出一片供他們逃難的土地。

殷商魔人騎著高頭天馬,從空中掠過,一鞭抽下,紫色的雷電將一個巫族人抽趴在地,長鞭一卷,就將他係上天馬,拖曳著他繼續抽向下一個巫族人。

左青指引著扶桑劍,攜著火勢同臉上布滿黑紋的魔人首領纏鬥,千萬火龍同黑色的蛟龍抱纏在一起撕咬。

楊九州爬上垮了一半的城牆,立起黃幡,高聲叫道:“巫族人聽著,都到我身後來!”

她舉起避水珠,口中誦訣,銀色的水柱翻滾著衝向舉鞭的殷商魔人,打斷了他的動作,將他鞭下的巫族人裹到黃幡的後麵。

她想著自己既能解決過一次殷商魔人追殺巫族,就能解決他們第二次,到時候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建木上的鹽水神女順著銀色水流看過來,看見楊九州手中的避水珠時,愣了一下,麵色蒼白如雪,隨後淺淺地笑了。

楊九州同她遙遙對望,點了下頭,兩個人心照不宣地繼續為保護巫族人獻出全力。

左青那邊的敵人越聚越多,從一個魔人首領變成一群威武大漢,紫色的雷電之鞭劈裡啪啦地抽打在他周身的光罩上。

轟然一聲,光罩破碎,他被一鞭雷電抽得倒飛出去,吐了口血。無數的濃黑怨氣撲上來,密密麻麻地纏住他的手腳啃咬起來。

扶桑劍鐺然一聲,清音回蕩在平原上,震住了怨氣。十幾個魔人已然刀劈斧砍下來,被淩空的扶桑劍死死架住。

劍身紅光流轉,燃起的火勢燒得怨氣吱吱亂叫,怨氣上滾動著無數扭曲的人臉,被扶桑火燒成一縷縷白煙。

左青並指捏了個通天訣,身下騰起一道青光巨龍,衝蕩開怨氣與魔人。

他揮臂抓起扶桑劍,踩著青龍首,攜著浩然的氣勢劈向魔人首領。

黑氣繚繞的魔人張開嘴,唇角裂至太陽穴,半張臉都成了殷紅的巨口,迅速長出交錯的獠牙,上半張臉擠出一顆又一顆滾動的眼珠。他嘶吼著,口腔顫動,盤桓的黑色怨氣融成比建木更為粗壯的氣旋。

怨氣砰然撞上左青腳下的青光巨龍,魔人首領憑空抓來一個巫族人,一刀下去,砍斷他手腳,光速地剝了皮,塞進自己嘴裡。

去了皮的巫族人也死不掉,被獠牙嚼碎的瞬間還在顫抖著掙紮。魔人咽下他後,周身爆發了強烈的光芒,臉上又擠出了兩隻眼睛,身體瞬間生長出萬丈,撈起天空上的浮雲,組成了一個方形的印章。

天空似乎因此破了個洞,雨如瀑布倒灌而下,魔人抓著印章砸上左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