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養?這又是什麼事?
鬱桉有點迷茫。
自己現在還真是一無所知。
她仔細回憶了下,確定院長沒有跟自己提過有關“領養”的話題。但見陳延星這副姿態,她又本能覺得這可能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於是不動聲色地回看過去。
“大家都是一家人,院長沒道理不告訴我吧?”
“一家人?”陳延星愣了一下,隨即不客氣地笑起來,“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是什麼東西,也配跟我們一家人……”
屋內響起此起彼伏的笑聲,鬱桉仍然沒什麼表情,隻是平淡地看著他們。
她的眼睛漆黑透徹,纖長濃密的睫毛投下半弧形的陰影,這樣半抬半垂地看人時,仿佛有隱隱約約的笑意在陰影中浮動。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陳延星甚至有種被嘲笑的不是她,而是自己的錯覺。
“都給我閉嘴!”他有些惱怒地吼叫,跟班們的笑聲頓時戛然而止。
鬱桉:超雄吧大哥。
陳延星一個大步跨到鬱桉麵前,伸手便要拎起她的衣領。
鬱桉輕飄飄地提醒他:“院長待會兒還要來給我送飯呢。”
陳延星臉色微變,憤憤地將手放下去。
“彆以為院長把這件事單獨告訴你,明天你就有機會被領養走了。”陳延星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那可是從帝都星來的上層貴族,你以為人家能看上你這種貨色?”
他寥寥兩句,鬱桉就聽明白了。
原來明天會有帝都星的人過來辦理領養手續,怪不得這群人這麼緊張。
帝都星,顧名思義,就是帝國的首都。
幾乎所有帝國權貴都聚集在帝都星上,據說那裡十分繁華,連路邊的乞丐都肥得流油,是所有帝國子民最向往的星球。
那種地方,很多平民一輩子都沒去過,更彆說和住在那裡的貴族階層有接觸了。
而如此尊貴的大人物,明天竟然會來他們這裡領養孩子,這怎麼不讓孤兒院裡的孩子激動沸騰呢?
如果有誰運氣好被領走了,那無異於飛上枝頭做鳳凰,一夜之間就能實現階級大跳躍,從無人問津的孤兒搖身變成吃穿不愁的貴族!
這的確是個令人興奮的好消息,但鬱桉卻毫不期待,甚至有種“就這”的失望感。
她意興闌珊地問:“你怎麼知道人家是貴族?”
陳延星用一種鄙夷的眼神看著她,理所當然地說:“那可是從帝都星來的,不是貴族還能是什麼?”
鬱桉無奈地搖搖頭。
孤兒院裡的這些孩子不了解,隻當帝都星遍地都是名門權貴,扔塊磚頭都能砸中大佬,她這個看過原書的讀者卻很清楚。
即便是在帝都星,貴族也隻是很小的一撮人,其餘大部分還是平民,要不怎麼能顯出貴族的“貴”呢?
所以,並非領養人來自帝都星就說明他身份顯貴,很可能對方也隻是平平無奇的普通人,隻不過在帝都星領養不到孩子,才會跑來他們這種小地方碰碰運氣。
退一步講,即便明天的領養人真的是貴族,鬱桉被看中的概率也微乎其微。畢竟她已經16歲了,沒有人願意領養一個即將成年的孩子,除非他很討厭撫養這個過程——可這樣的話,他也就沒有必要再特意領養一個孩子了。
最後,拋開領養人的意願不看,鬱桉自己也不想被領養。
和孤兒院的這些人相比,領養人是完全陌生未知的。如果運氣好能碰到品行、性格都不錯的領養人那自然皆大歡喜,怕就怕領養人是個品行不好的,那她的日子隻會比現在更糟。
雖然後者概率很低,但鬱桉對自己的運氣一向有很清晰的認知。
綜上所述,鬱桉並不覺得明天的領養跟自己有什麼關係,但她還是想警告一下麵前這群人。
“明天你們想怎麼表現跟我無關,我隻有一個要求,彆在我背後搞小動作。”
其實以鬱桉的外形,雖然有點營養不良,但也不至於拖到這個年紀都沒有人領養。
說到底,都是陳延星搞的鬼。
在他們還小的時候,陳延星的目標就是被富裕的家庭領走,從此過上優越輕鬆的好日子。但可能是表現得太刻意了,他反而很少被上門考察的領養人考慮。與此同時,乖巧可愛的原身卻經常被那些領養人詢問,次數一多,便漸漸被陳延星記恨上了。
他會特意挑領養人過來的時候捉弄原身,讓她在那些大人麵前出醜,要麼放聲大哭,要麼驟然尖叫,總之怎麼難堪怎麼來,從而嚇退那些對原身感興趣的領養人。
時間久了,原身自己也不敢冒頭了。每次有領養人過來,她就會主動躲起來,以防被陳延星那群人合夥欺負。
鬱桉不想被領養,也不想被針對。如果陳延星繼續像以前對待原身那樣對她,就算把整個孤兒院攪得雞犬不寧,她也不會讓這夥人好過。
陳延星聞言,先是與身後幾人對視,然後不約而同地捧腹大笑。
“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命令我?”陳延星又恢複回那種輕蔑又憐憫的表情,居高臨下地俯視鬱桉,“你還沒被選中呢,調子先彆起這麼高,不然等你跪地求饒的時候,隻會哭得比以前更慘。”
平時他在威脅鬱桉的時候都會抓她的衣領或踩她的腳,但今天鬱桉剛被帶回來,考慮到明天還有更重要的事,他也不想引來院長的關注,隻能先口頭威脅一下。
等明天一過,他一定會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
本以為會嚇到鬱桉,沒想到對方隻是淡淡地“哦”了一聲。
“那就等到時候再說吧。”
陳延星:“……”
他氣得瞬間瞪大眼睛,正要動手,身後突然傳來敲門聲。
“鬱桉,待在裡麵乾嘛呢?快出來吃飯了啊。”
是院長過來叫她了。
鬱桉應了一聲,然後起身,無視麵前的陳延星,不緊不慢地走了出去。
房間裡隻剩下陳延星和他的跟班們,幾人麵麵相覷,試探著張口:“延星哥……”
“砰!”
陳延星狠狠踢了下床板,臉色越發猙獰難看。
“給我等著……”他咬牙切齒,“明天老子整不死她。”
*
就著吃飯的空隙,鬱桉向院長確認了下領養的事情。
院長告訴她,明天確實有帝都星的人要來,但對方並不是什麼貴族,院方也不會特殊對待。
“人家隻是來看看,你們也不用緊張,和平常一樣就行。”
院長這麼一說,鬱桉就更不當回事了。
吃完晚飯後,她仔仔細細地洗了個澡,又把床鋪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被陳延星他們動手腳後,便早早睡覺了。
次日一大早,孩子們被鈴聲統一叫醒,洗漱、吃早餐,之後開始自由活動。
孩子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隻有鬱桉仍是獨自一人。她從書架上找到一本《世界簡史》,走到讀書室的角落坐下,開始認真翻看這本書的內容。
雖然她看過原小說,但想要深入了解更多這個世界,還是看曆史書更快更全麵。
少女靜靜坐在窗邊,微低著頭看書,黑色長發柔軟地垂至後腰,將她映襯得越發蒼白清瘦。
她的五官在福林孤兒院裡並不是最精致的,但勝在眼睛極美,美得甚至有些鋒利,然而垂眸的時候又顯得安靜柔和,衝淡了那份若有若無的攻擊性。
此時陽光透過玻璃映在她身上,使她看起來近乎透明,整個人似乎都要融化在淺淺的光芒裡。
陳延星掃視周圍,大步走了過去。
“看書呢?”
“嗯。”鬱桉頭也不抬。
“領養人還沒來,你表現得是不是太早了點?”
鬱桉依然不抬頭:“你要是閒得無聊,就去把衛生間的馬桶刷了,少來騷擾我。”
陳延星眯了下眼,突然伸出右手,一把將鬱桉手裡的書抽走了。
他抽書的速度很快,鬱桉沒有防備,指尖被書頁劃出一道細細的口子。血珠從指尖後知後覺地滲出來,鬱桉瞄了一眼,慢慢抬起頭。
“想看我刷馬桶是吧?”陳延星惡意滿滿地看著她,“跟我來衛生間,我讓你看個夠。”
看來這家夥是想把她拖到衛生間去“教育”。
鬱桉看了看周圍。
閱覽室裡的孩子不算少,此時這些孩子都在專注自己的事情,乍一看似乎沒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他們不知何時已經和這邊拉開了距離。
而虛掩的門外還有兩雙腳在移動,應該是陳延星的跟班在望風,這種情況下,指望院長和其他工作人員過來解圍也幾乎不可能。
看來隻能靠自己了。
鬱桉微不可察地歎氣,正要站起來,樓下突然響起孩子們興奮的叫喊。
“來了來了!有人來了!”
這一嗓子把樓上所有孩子都喊精神了,大家紛紛放下手中東西,爭先恐後地跑下樓。
“延星哥,是帝都星的領養人來了!”門外的跟班二人組也很興奮。
陳延星聞言,飛快剜了鬱桉一眼,轉身迅速與跟班們趕過去。
*
等鬱桉來到樓下的時候,孤兒院的孩子們已經在大廳聚集完畢。
一般來說,領養人上門的時候不會提前通知他們,但這次的領養人來自傳說中的帝都星,因此所有孩子都很激動,有些還特地換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衣服。
鬱桉慢吞吞地走到人群後麵,陳延星的跟班們也挪到了她兩側。
“不知道帝都星的人長什麼樣?”
“肯定特彆有錢!”
“有沒有錢我們又看不出來……”
孩子們竊竊私語,一旁的工作人員示意他們保持安靜。過了一會兒,院長引著一個文質彬彬的黑發男人進來了。
孩子們紛紛睜大眼睛觀察他。
這個男人目測三十來歲,麵孔俊朗,高挑挺拔,穿著一身簡潔服帖的黑色西服,看上去內斂而沉穩。
鬱桉注意到他的右耳戴了一隻微型無線耳機。
“這就是帝都星人嗎?好像跟我們這裡也沒什麼區彆嘛……”
“誰說的?我覺得很帥啊!”
“哈?花癡……”
孩子們忍不住又小聲議論,被工作人員們再次警告,這才勉強恢複安靜。
院長領著男人在孩子們麵前站定,微笑介紹:“先生,這就是我們福林孤兒院的孩子們。”
西服男人無聲打量,目光所及之處,每一個孩子都暗暗抬起胸膛。
陳延星更是站得筆直,特意捯飭過的發型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一眼望去也有幾分亮眼。
然而男人的表情並沒有什麼波動。
他很快收回視線,扭頭詢問院長:“請問,這裡最大的孩子有多大?”
“最大的孩子?”院長有些訝異,但還是如實回答,“我們這裡的孩子過了18歲就會進入社會,目前最大的是16歲,一共有兩個。”
“哪兩個?”男人問道。
院長抬手,依次指向人群中的陳延星和鬱桉。
“就是這兩個孩子。”
男人順著院長手指的方向看了過來。
鬱桉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要問最大的孩子,正處在和院長相同的訝異中,手背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她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氣,立刻低頭,看到陳延星的那兩個跟班正若無其事地整理袖子。
有兩支筆被他們藏在了袖子裡,剛才他們就是用這兩支筆紮了鬱桉的手背。
這些家夥,完全沒把她昨天的警告放在眼裡啊……
鬱桉麵無表情,突然抬起雙手,同時按住左右兩人的後腦勺。
這兩人猝不及防,幾乎同時憤怒出聲:“你乾什麼?!”
鬱桉沒有回答,後退一步,接著猛然用力,將兩人的腦袋狠狠砸到一起。
兩隻腦袋相撞發出“砰”一聲巨響,兩人痛嚎出聲,在場眾人紛紛朝他們看了過來。
“鬱桉,你做什麼?”院長驚呆了。
鬱桉沒有回答她,直直看向前麵的陳延星。
陳延星被她這一瞬間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下意識皺眉:“你看我乾什麼……”
“你說呢。”
鬱桉似乎挑了下眉,隨手推開那兩個正在抱頭嚎哭的跟班,徑直走到陳延星麵前。
其他孩子都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一個個忙不迭給她讓路。
陳延星沒想到她會在領養人和院長麵前做出這麼出格的事,一時也呆滯地愣在了原地。
“你、你是不是有病——”
話未說完,腹部突然一陣劇痛,陳延星難以置信地低頭,發現鬱桉已經一拳砸中他的小腹。
鬱桉看著纖細瘦弱,這一拳卻十分結實。
陳延星痛得蹲下去,這次輪到鬱桉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目光冰冷,唇角卻微微上揚。
“要跪地求饒嗎?”
周圍一片鴉雀無聲。
院長嚇得冷汗都出來了。她又驚又氣地看著鬱桉,正要過去訓斥她,一旁的西服男人突然開口。
“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