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鐘醒來的時候,以為房間裡隻有她自己。
她盯著天花板醒神。
“小十,你醒了?”
應鐘扭頭去看,陳最。
“周總半個小時前出去了,臨時叫我過來照看你一會兒。”
“哦,”應鐘應了聲。
她從床上起來,靠在床頭,四周都看了看,最後新奇地發現,在她的手背上插.了根針管,和一旁的一袋液體連通著。
應鐘扯了扯透明的細管,“這是什麼?”
“點滴。”
點滴?
“我能摘了嗎?”應鐘問陳最,“有點癢。”
“不行,”陳最走過來製止住她的行為,“就隻剩這一點兒了。”
應鐘撓了幾下,“那我可以看電視嗎?”
“嗯,”陳最拿過電視機旁的遙控機,幫她把電視打開。
門開了。
周黎安拎著一個保溫盒進來。
他剛才出去買了個保溫盒,找了一家做私房菜的餐廳,借用了一下他們的廚房,把保溫盒洗乾淨,並打包了一份熱粥。原以為應鐘還會多睡會兒,普通的打包盒不保溫,等她醒來餓了,吃不上熱的。
“周總。”
周黎安朝她點點頭,“你先回去吧,這兩天在家休息不用去公司。”
“好的,謝謝周總,我就先走了,”陳最向應鐘揮了揮手,“小十,再見。”
等人走了,周黎安把保溫盒放在床頭櫃上,“先喝口熱水,吃點粥墊一下,我已經叫李阿姨去市場買了隻鴨子,回去給你燉老鴨湯。”
可能是點滴起了效,也可能是睡過一覺發了汗,總之應鐘沒剛才在學校那會兒看著虛弱了。
周黎安撈過一把椅子坐在她跟前,“我是不是和你說過好多回,在學校出了事情,要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應鐘嘴裡含著粥,不清不楚地嗯了聲。
寡淡,這粥委實是太寡淡了點,吃了跟沒吃一樣。
“所以,既然一早就覺得不舒服,為什麼不直接和我說?還要自己捱兩個小時?”
“惟惟還給你說這些?”
“對啊,她說你一起床就覺得難受,下回要是還碰上這樣的事情,你該怎麼做?”
“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應鐘攪著碗裡的粥,“哥哥,這粥好難吃啊,它沒味兒,我嘴裡也沒味兒。”
“喝完粥,就喝藥,藥是苦的,等你都喝完,嘴裡就有味了。”
“...”冷漠。
-
這周餘下幾天,就是期末考試。
應鐘隻在家休息了半天,第二天還是照常去上學,但沒在學校住,周黎安下午五點半會在學校門口等她,把她接回家去吃晚飯。
不在學校上晚自習,應鐘是在家裡自己學。
周黎安就跟往常她還沒去住校那會兒一樣,在書房裡和她一人占一個地方。
他看應鐘麵無表情,哇啦哇啦背著知識點。
像個沒有感情的背書機器人。
周黎安沒憋住,疑惑道:“小十,知識進腦子了嗎?”
“嗯...”應鐘違心地點了點頭。
進個屁的腦子,她腦子對知識的排斥程度,不亞於水和油。
“還想接著學嗎?”
應鐘真誠地搖了搖頭。
周黎安放下手中的資料起身,“走吧,帶你出去走走。”
他關門瞬間,看著已經迫不及待跑遠了的應鐘,想到個十分突兀的成語:慈母多敗兒。
就當下周出差,沒辦法陪她,提前補上。
周黎安的航班在周六一早。
應鐘下午約了徐行之,她大概有些良心不安,難得起了個大早,燒水給周黎安煮了個雞蛋。剝好端端正正放在她最愛的碎花盤子裡,邊上還點綴了一點兒番茄醬,配著刀叉。
周黎安:?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今早是怎麼了?考試考得不好嗎?”周黎安坐在餐桌旁,無視刀叉和醬,咬了口雞蛋問她。
“怎麼會,成績都還沒出來呢。”
“那你這是?提前先奉承我?”
“真沒事,我就是覺得哥哥在外掙錢辛苦,給你做一頓早飯。”
周黎安自然不信她的說辭,交代著,“你自己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不用進廚房,那燃氣很危險,李阿姨會過來給你做飯。”
“知道了。”
應鐘把周黎安送到門口,看著他上車,“哥哥在外麵要把自己照顧好,降溫記得添衣,我在家等你回來。哥哥再見。”
周黎安聽著,預感有些不好,但看她真心實意的乖巧模樣,隻能硬著頭皮回她,“你在家也一樣。”
-
“許謹一,黃老師叫你把作業收齊了抱過去。”
“好,我馬上過去。”
下午就是家長會,老師們都著急批改作業,然後熱炒熱賣拿給家長們看自己孩子最新的學習成果和學習態度。
黃老師,名叫黃雯雯,是十四班和三班的語文老師,也是這一年級的教導主任之一。有一米六八的身高,不胖,隻是骨架有些大,雖然看起來有點壯。
她平時也還行,上課不喜歡板書,很愛放視頻,美其名曰是多媒體教學。人還有些諂媚。
不過也能理解,畢竟在培才這樣的私立高中,大部分學生家庭非富即貴,對此見怪不怪。
教導主任是單獨的辦公室。
許謹一抱著一摞厚厚的作業,吃力地敲了敲黃雯雯辦公室的門。
等了幾秒鐘,沒人應聲。
可能是出去上廁所或者去找彆的老師去了。以前也碰到過這樣的情況,辦公室沒人,通常情況下,學生可以直接進去,把作業放下就走。
許謹一也是,她用重重的作業一角壓下門把手,進了辦公室。
此時,黃雯雯的桌麵有些亂,各種各樣的資料幾乎占據了全部的空位。作為教導主任的她,每年都會在開大會的時候說上幾句“語重心長”的話。
涼風從沒關嚴的窗戶外吹進來,吹得桌上的紙張撲簌簌地響。
許謹一將收好的作業放到了電腦屏幕正前方,隻有這兒還剩了點位置。
電腦屏幕還亮著,在最右下角有個單獨的文件——《2015級學生家庭情況收集表》。
許謹一盯著這表,腦子裡忽地想起很久之前的一個疑問:為什麼應鐘姓應,不姓周?
她不是周黎安的妹妹嗎?為什麼和她哥哥不是同一個姓,況且據她所知,周家哪有人姓應?
除了應鐘。
許謹一突然像是提前預知到彩票店裡一定有張彩票會中獎一樣,她看著這份文件,也有這樣的預感。
於是,許謹一輕手輕腳地關上辦公室的門,警惕地捕捉著四周的一切聲響,頂著巨大的壓力點進了文件裡。
裡麵果真是全年級每一位同學的家庭情況說明,包括家庭住址和父母工作以及聯係電話等。
她一目十行,鼠標迅速往下滑動,找到了十四班,在十四班裡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往下看,直到找到應鐘的名字。
在應鐘對應的表格裡,父親那一欄是空的,母親那一欄填寫的名字是李慧。
許謹一的目的已經達到,她快速關閉了文件界麵,然後裝模作樣地清了清作業,並用便利貼在最上方寫下“已收齊”。
之後,若無其事地回到教室裡。
剛進教室,便聽見徐行之在喊應鐘,“小十,把你的水杯給我,我去給你接杯熱水。”
“...切。”
許謹一輕蔑地想,應鐘到底有什麼好的。
許謹一的祖上很早就落在了北城,她是土生土長的北城人,但現在常住在北城的大部分是外來人,他們之所以能夠落戶北城,最關鍵的原因是他們更有錢,有足夠的財力購買北城昂貴的房屋。
可許謹一家不是,她們家現在還住在老一輩分下來的福利房裡,在一個基礎設施非常簡陋的小區裡。能夠進培才除去她自身成績還不錯外,家裡也是托了很多關係,花了不少存款。
一開始還好,後來隨著見識的不斷增長,貧富差距逐漸成了許謹一心裡的疙瘩,她開始學著班級裡有錢人的樣子生活,例如,將生活費拿去買化妝品還有首飾,以及拿吃早飯的錢買一杯難喝的冰美式。
在情竇初開的年紀,對班裡的徐行之有了好感。
和很多喜歡徐行之的人一樣,許謹一也喜歡他的臉,以及他的家世。許謹一知道徐行之家裡很有錢,就和這個學校裡的“普通學生”一樣有錢。
她迫切地想要成為徐行之的女朋友,不僅是因為徐行之拿得出手,非常漲麵兒,而且通過徐行之,她也會受到很多人的歡迎,交到許多朋友,最後名正言順地成為她們中的一員。
況且,許謹一也在籌劃著付諸行動了,意外在於應鐘。
許謹一坐在座位上緩了口氣,叫上自己的小姐妹祝玉衡和姚婧,跟平常一樣小聲地奚落應鐘。
她們仨都不喜歡應鐘,實際上隻有姚婧跟許謹一不喜歡,祝玉衡見她倆都不喜歡,跟著也不喜歡了。
姚婧看不慣應鐘,總覺得她沒規矩。
“怎麼有人能這麼嬌氣,當自己是琉璃做的啊,怎麼就她事兒多,不就是得了個感冒,晚自習都不上了。”
許謹一見話頭被挑起來,長歎了口氣,假裝自嘲道,“人家可是周家人,那自然是要金貴些。”
“放屁,”姚婧呸了聲,“周家,怎麼不見她姓周呢?誰知道是不是周家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
“可...我聽說高一送她到教室門口的就是周家人。”
“哎呦,”姚婧無語地看著祝玉衡,“這又不能說明什麼,指不定是周家人好心幫忙。”
“而且,”許謹一把兩人拉近,湊到她們耳邊,“我剛剛看到了應鐘媽媽的名字,李慧。”
她頗為得意,“是不是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
“不...”祝玉衡想了想否認道,“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真的?!”許謹一的心一下就懸了起來,難以置信道,“她還真是千金大小姐不成?”
要真是這樣的話,那她自己和徐行之不就更沒戲了嗎?
“不不不,不是,”祝玉衡說,“我記得我們家之前有個阿姨就叫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