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律律……”
午後、大教場外,伴隨著朱元璋坐上輦車,六匹雜色馬匹便拉拽著輦車向著遠方的紫禁城走去。
隨從的百官也有各自的車架,但大多都以騾子與驢來拉拽。
相比較文官的窘迫,一旁武官倒是能乘騎馬匹,但大多也隻是乘騎駑馬,而作為精銳騎兵的河州衛和豹韜衛兵卒則是徒步護送車隊。
朱元璋坐在輦車內,瞧著這一幕不免皺眉。
大明自立國以來便缺乏馬匹,即便朱元璋已經推行多年馬政,但國中馬匹數量還是異常稀少。
“從朝鮮和琉球買馬的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朱元璋忽的開口,坐在一旁幫忙處理奏疏的朱允炆聞聲作揖:
“禮部的官員都安排的差不多了,這次能買到四百二十六匹馬,不過以下等居多。”
“嗯……”朱元璋應了一聲:“西番土賦征馬的事情如何?”
“不是太順利……據鬆州衛指揮僉事耿忠的奏疏,目前僅有鬆潘就近土司繳納,朵甘及烏斯藏等地土司均以道路崎嶇來搪塞朝廷。”
朱允炆麵色難看,而聽著他的如實相告,朱元璋的臉色也並不好看。
自從烏斯藏歸順以來,朱元璋就沒有過多管過西番的事宜,直到洪武十六年他才下旨給西番土民定下了“三千戶則三戶共出馬一匹,四千戶則四戶共出馬一匹”的土賦。
不過定下歸定下,大明對於西番能直接乾涉的地方也僅有西寧及鬆潘、昌都等地,因此西番土司多年來搪塞土賦也十分正常。
西番是大明獲取馬匹的重要來源地,而“輸馬作賦”的政策也運行的還算可以,每年可以為大明獲得數百匹馬。
隻是這點馬匹數量相較於西番的人口和明軍數量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朱元璋知道西番土司對大明政令陽奉陰違的事情,但他眼下無力征討西番。
況且比起武力征討,他有更好的辦法……
“告訴禮部和茶課司,削減拒絕貢馬的西番茶引,我要讓這群西番人自己把馬匹老實交出來!”
朱元璋眼睛一眯,選擇采用茶葉作為經濟打擊,以此來對西番土司不聽話的回應。
對於生活在青藏高原的番人來說,明代的氣候環境可不比唐代,一旦沒有了茶葉,西番人很容易生病,並進而患上絕症。
朱元璋清楚這一點,因此他即便不出兵,也能讓土司們老老實實的上交馬匹。
朱允炆聞言,心底對自家皇爺爺十分佩服,同時也示意旁邊的司禮監太監記錄政令。
不過朱元璋看到後眉頭一皺:“不用記下,隻口頭傳諭便可,若是西番土司尋到西寧、鬆潘和麗江,也叫那茶課司的官員說今歲茶葉產量不行。”
“他們既然搪塞我,那我也搪塞過去,叫他有苦說不出。”
“是……”朱允炆應下,但對於自家爺爺這種辦法還是覺得有些不太符合君子之道。
不過他雖然麵上沒有說出來,但表情卻出賣了他自己。
見到朱允炆的表情,朱元璋也苦口婆心的教導道:“允炆啊……天子承天道而馭萬方,那些儒生的經史典籍可以看,但不能照做,作為帝王得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能被人牽著鼻子走。”
“孫兒謹聽皇爺爺教誨。”朱允炆見自己的心思暴露,連忙回應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過瞧他那模樣,朱元璋隻能在心底歎了一口氣,不免懷念起了已經薨逝的朱標。
朱標雖然也有些儒生氣,但好歹能分清自家人和外臣的區彆,但自家這個孫兒……
朱元璋沉默不語,隻是默默處置著案前奏疏。
【庚戌,雲南摩紫洞蠻寇建昌打衝河西守堡,中軍都督府都督僉事徐凱以成都等衛兵擊敗之】
【癸醜,廣西思陵州土蠻抗命,土官韋壽以土兵平】
【戊辰,道州猺蠻盤大等五百餘人作亂,湖廣都指揮使司遣兵討捕獲其黨,周子昌等二十九人誅之餘皆潰散】
“這些蠻子,倒是片刻不停歇。”
瞧著一份份雲南、廣西、湖廣等地的少民叛亂奏疏,朱元璋不禁回想起了剛才的武官子弟表現,不由的有些憂心。
好在一想到自家那孫子朱高煦,朱元璋心裡還是不免的有了幾分值得慶幸處。
“高煦本事不錯,你著五軍都督府屬官去考校一下他的韜略,考校完後再回來告訴我。”
朱元璋頭也不抬的吩咐起了朱允炆,朱允炆見狀也作揖應下。
不久,輦車及百官兵卒都漸漸消失在了道路儘頭,往著北麵的紫禁城而去。
“該走走,該留留啊……”
在輦車離去的時候,大教場內的朱高煦也迎來了一場離彆。
他倚在營房門口,瞧著裡麵收拾行裝的一些武官子弟,不免有些唏噓。
大教場內營房足有兩千六百餘處,每處占地四分,可容納一小旗十人。
不過,自從北伐勝利後,朱元璋就命工匠在京皇城、內城、外城等地城門建造屋舍來供駐紮南京的軍卒居住。
曾經用於屯兵練兵的大教場,最後也隻剩下了禦前豹韜衛精騎及河州衛西番精騎常駐此處。
瞧著屋內一個個收拾行李準備離開的武官子弟,朱高煦倍感唏噓。
“殿下,我們走了。”
收拾好了行李,與朱高煦認識三個多月的一名青年對朱高煦作揖,而他身後還跟著八名子弟。
這名青年便是此前武官們誇讚的李英,而他的父親則是西寧衛指揮使李南哥。
李英和其家族都是歸化大明的吐蕃人,因此為人皮膚黝黑,身材不算高大,但也頗有勇力,年齡比朱高煦大了三歲。
在朱高煦沒有入住這營房的時候,李英是毫無疑問的營房小霸王,但自從朱高煦入住營房,並且當著眾人的麵,兩拳把李英撂倒後,李英就成為了朱高煦手下的頭號打手。
原本朱高煦以為李英能跟他回北平,但現在看來恐怕不行了。
“你們都走?”
瞧著李英他們幾人的模樣,朱高煦不免有些不舍。
“我們都是陝西出來的,這次考校通過,自然都回去了。”
李英笑著解釋,但他也連忙補充道:“不過請殿下放心,我們是萬萬不會忘記殿下對我們的教導,日後殿下若是有機會去西北領兵,我們一定跟著殿下征戰!”
李英的話一經說出,他身後的八名子弟也紛紛作揖躬身。
隻是他們的這一舉動,著實讓朱高煦看著無奈。
“你們日後彆來打我就行……”朱高煦在心底哭笑不得,心裡想到了曆史上的靖難之役。
他如果記的沒錯,甘涼邊騎好像配合禦前精騎把燕軍精騎正麵鑿穿了,而自己的這幾個兄弟……
朱高煦目光在李英幾人臉上打量了一下,瞧著眾人的笑臉,他隻能期望日後幾人不會在戰場碰麵。
“走吧走吧,回去之後彆讓我聽說你們對駐地的軍民不好,不然等我有了時間,遲早得去收拾你們。”
朱高煦側開身子,讓出了半邊門,同時不忘提醒眾人。
他可是記得清楚,李英等人對普通兵卒和百姓的態度十分桀驁,直到自己狠揍了眾人一次,他們才老實了起來。
眼下分彆,不知道他們回去之後還會不會繼續欺負老百姓。
“殿下您就放心吧……”李英一聽朱高煦這話,不免覺得身上有些肉痛,無奈道:
“您那句話我們都記得,強者向更強者出刀,弱者向更弱者出刀。”
“我們的刀,保證留給西北的韃子,絕不麵向兵卒百姓。”
“行,都走吧,讓我一個人靜靜。”朱高煦見狀也不多說,揮手示意他們快些走。
“那我們走了。”李英和其餘八人瞧著朱高煦,戀戀不舍的上前與朱高煦一一擁抱,隨後才提著行李走出了營房。
不過即便如此,九人也是三步一回頭,心裡對朱高煦這個人十分不舍。
直到朱高煦關上了營房的門,李英他們才歎氣離開了大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