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當上班長,我處理事情的態度大概就和清朝治理臺灣的時候感覺差不多。不過我再怎麼消極,總還是有一些義務要盡,畢竟有些事若真的做的太過火了,還是會玩火自焚的。
每個月都有英文雜誌要拿,可我們班的教室在三樓,就算可以搭電梯,那也是46本書的重量,先不說我根本沒有這個臂力,就算勉強拿了,那模樣一定也是非常狼狽。
一般人一定覺得班長可以呼風喚雨吧?想要多少人幫忙就有多少人幫忙,可我充其量也不過就是個拿來湊數的虛位元首,根本沒有男生會聽我的指揮做事……就在我心灰意冷準備咬著牙硬幹時,她就出現了,然後和我說了一句:「我陪妳去搬吧!」
我望著她,有些動容,可卻還是說了句:「書很重,妳確定嗎?」畢竟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女生。
「我力氣大,沒事。」她的臉是那樣地自信、甘願又真情。
「好吧,謝謝妳。」我微笑地看著她。這時我突然想起她曾說過她的父親是殘障人士,家裡隻能以賣樂透為生,根本請不起看護,所以這事也隻能由她一肩扛起,力氣這樣練著練著自然也就大了。
這就是洪樂容,即使命運並未眷顧於她,即使全班大部分的人都厭惡她,即使一切都是那麼困難,可她卻仍舊有著正向又溫暖的一顆心,從不記恨,從不抱怨,從不計較。
我此時心中泛起了一波苦澀,終究是我太脆弱了,遇到一點小事就覺得全天下都對不起自己,不懂得調適心情,隻會自顧自地怨天尤人、放棄人生,甚至想要一了百了。
我從未想過原來那個害我過得那麼痛苦的人,竟然是我自己。
到了書庫,我本想著拿一半的雜誌或者至少拿CD分擔重量,可是洪樂容卻把全部都拿走了,並且丟了一句:「我拿就好了,妳去幫我壓電梯就好。」
我本想跟洪樂容討價還價,可她卻已經走了出去,而我當然也隻能快步跑去壓電梯。在電梯裡,我看著她問道:「不重嗎?」
「還好。」或許對她來說,這一點重量真的不算什麼,可我的心此時卻是五味雜陳。
畢竟這件事要換作在以前,我是咬緊牙關也不會去求任何人,更不會將自己的委屈傾訴於人,可她卻意識到我的難處,並且毫不猶豫地幫我。
有她在,我從不會受到任何委屈。我不隻不需要再佯裝成女強人的模樣,我甚至可以當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有一次晚輔學校便當出了一點狀況沒來,我們必須衝出去外麵買便當,可學校的晚休時間本就沒有多長,再加上等便當又等了一段時間,那時我的幾位朋友都怕被記遲到先跑了。
我這個人一向不擅長任何運動,因此也放棄了在打鐘前跑回去,想著被記遲到也就算了。可當我走出便當店時,早就去便利商店買好禦飯糰的洪樂容卻在門口等我,並且和我說:「快打鐘了,我們要走快一點。」
「喔,好。」我有些愣了,卻也連忙應聲。
洪樂容體型雖然比較大,可運動神經卻比我好得多,沒跑幾步我就落後了一大段,可我本來也沒想著要在打鐘前回去,便也沒有追上,想著她趕快跑不要為了我遲到就好了。
本以為她會直接跑回學校的我卻驚見洪樂容回頭看著我,她用著百思不解的語氣喊道:「妳在幹嘛?要遲到了啦!」
我再次愣住,可也趕緊喊道:「我沒關係啦,妳先走,不用管我。」我的聲音太小,我也不太確定洪樂容究竟聽不聽得見,於是甩了甩手示意讓她先走。
可誰曾料到,洪樂容竟然折返回來,並且拉住了我本來還在甩的手,一個勁地就把我拉走了,什麼話也沒說,看起來她是已經懶得跟我廢話了。
洪樂容的手勁真的頗大,被拉住的我完全沒有脫逃的機會,我除了努力跟上她的腳步外,並沒有第二個選擇。
那一刻就像「四月是你的謊言」中女主帶著男主跑得那一幕一樣,正向開朗的薰拉著悲觀消沉的公生,也不管身後的公生那時究竟願不願意跟她走。而直至人生的最後一刻,薰都在拉著公生走出幼時的夢魘。
而我的夢魘就是害怕被拋下,幼時害怕自己不是男的會被父母丟棄,長大了害怕自己不夠重要會被朋友拋棄,可洪樂容卻從未拋下過我。
她總是懂得我的難處,即使我什麼都沒說。
到了學校,我想我整個人一定是狼狽不堪的,可我的心卻異常滿足,我恍然發覺這或許就是被愛的感覺,原來像我這樣的人也有被在乎的一天。
此時的我多慶幸自己當時沒有跳下去,畢竟若是當時死了,我根本不會有機會了解被在乎的感覺,甚至會成為一抹怨天怨地的可怕冤魂。
高中的日子很難過,升學壓力和父母期待甚至是自己的預期都緊追著我不放,可有她在……一切似乎也不那麼難過了。
有時我甚至覺得,若非洪樂容是個女的,我和她恐怕早就在一起了吧。我並不排斥同性戀,可我現在仍舊是個單性戀者。
我又想起了李大衛和厲國凡。李大衛確確實實對我無微不至,他總是會比我更在意一些我根本已經忘記的事情,當我做錯事的時候他甚至會用盡理由去替我解釋。
這樣的人說不心動那是假的,可他終究是沒有勇氣在現實中這麼做,他有的隻是背地裡默默地關心,或許他說過他隻是不想帶給我麻煩,可我卻仍舊不喜歡擔心怯懦的人,何況他在最後也選擇相信其他人了。
至於厲國凡,我隻能說他太過木訥了,對於所有事情也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感覺,這個缺點是即便他再聰明絕頂也無法掩蓋的,何況他真正對我好的那一次,也不過是因為我那一剎那的美麗罷了。
可洪樂容對我的那種感覺卻是一心一意,從不會因為我有什麼不完美而消失,更不會躲在後麵等事情發生再來關心,她總能在當下就給我關懷,更不會和我計較誰做得更多一些。
真正的愛應該就是這樣吧,平平淡淡卻很幸福,即便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於我而言卻也彌足珍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