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氣程曦(1 / 1)

葉子正在家裡操心程曦的事,程曦就自己抱著孩子來了,自從當年葉曈曈事情後,廠門衛管理更嚴了,在門口做了登記後還得來接。陸承去接的時候,程曦已經抱著孩子等了半天,程曦和孩子有些暈車,昏昏沉沉的,見到陸承就喊了句“姐夫”,再沒說什麼。陸承見她抱著孩子有點踉蹌,就伸手接了過去,讓她自己提著小包慢慢走。程曦從善如流,邊走邊側麵打量著陸承,雖然他們還是親戚,但她最近一次見他還是當年幫她主持離婚那次。後麵的日子,時不時表姐就會讓小石帶東西來,一年偶爾也來看她一兩次,有時也接她來住一段時間,但是每次是陸承研究室有任務不在家的時候。她能感覺到表姐和她姑婆婆對自己沒有介懷,但是一直拿不準陸承的態度,所以這次沒打招呼就跑來了心裡多少有點發虛。她也是沒辦法,和毛煥之糾纏的女知青見他不同意又去堵她的門,要她給個說法,把個孩子嚇到哇哇大哭。

哪怕心裡存事,腳下還是生風,擺脫了逼仄大巴車,鼻子裡那股令人作嘔的柴油味才散了許多,深呼吸幾口氣讓自己頭腦清醒點。

家裡,葉子和李倩正跟著李大妮和何花學做納鞋底,竹席墊還沒有收,幾個孩子在裡麵玩,李大妮家的狗蛋(陳城)快五歲了,老二陳揚是個弟弟一歲多,李倩家的思思也快2歲了,老二盼盼快一歲了。幾個孩子都是廢鞋的時候,葉子和李倩都是城裡長大的壓根兒不會,這幾年一直是托人幫忙給做的,加上曈曈越大越廢鞋,早些時候因為買房把家裡存款都掏空了,想著節約,不如自己學著做。棠棠腳上黑色帶盤扣的就是她自己做的,她現在手上學的是給陸承做的。

幾人正在有說有笑時,棠棠突然站起來身來,喊“爸爸,爸爸…”何花一聽就笑了,用手點了點她的額頭,說:“小精怪,你爸爸還在上班呢,這個時候怎麼會回來?”棠棠不理她何大娘,自顧自的喊:“爸爸”。說來也巧,沒幾聲陸承就真的開門進來了,手裡抱著程前,後麵跟著程曦。

李倩這一看,神了,怎麼一喊就真的來了,心下好奇的問:“她這是什麼特異功能?”葉子聽著就好笑,說:“什麼特異功能,她啊就是耳朵比較好,每天她都要等她爸回來第一時間抱她,她聽的是腳步聲。”她這個女兒起先她還非常擔心因為呆在肚子裡久久不出來怕有什麼問題,陸承一直跟她保證孩子絕對正常,和她媽當年生她時候羊水流乾了窩在裡麵的情況不一樣。隨著孩子長大確實還沒發現異樣就是這個耳朵特彆靈,有時候哪怕是細微聲響都能嚇她自己一大跳。

葉子一看程曦跟在後麵臉色蒼白,趕緊起身讓她坐在椅子上,自己又跑去給她泡糖水。反倒是棠棠見著陸承回家來手裡抱著另一個孩子特彆的不滿意,小嘴立馬嘟了起來,語氣都變了,委屈巴巴的喊了句“爸爸”後就直愣愣的望著陸承,眼眶一下就紅了。何花一看,完全沒有搞懂這孩子是怎麼了?起身要去抱她,她也不要,反倒是扶著她的手穩當當的從圍欄裡跨出來走到陸承麵前。陸承一看就心下明白,糟了,這孩子最近處在吃醋敏感期,自己喜歡的彆人都不準碰,曈曈現在都七歲多了不需要抱了,家裡又隻有這麼一個小娃娃,自然大家都是寵著她的,陸承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抱她在家裡玩轉悠,今天他手裡抱著程前,她看見了心裡才不痛快。

陸承隻得把程前放在竹席上和另外幾個娃玩,他倒是個不認生的,陸承抱、放他都很痛快。轉身就去抱棠棠,棠棠也不說話,小樣子委屈極了,陸承把她抱起,她就緊緊圈著陸承的脖子,略帶心酸似的喊了句“爸爸……是我的爸爸。”陸承知道這是棠棠對他的依戀,心下熨貼又覺得好笑,孩子性子有點膽小,源於她靈敏的耳朵,偶爾發出的聲響都能讓她爆鳴尖叫,比起媽媽和奶奶,她更喜歡家裡的男性抱著,可能這就是後世說的缺乏安全感。李倩家有兩個女兒,自然知道小孩子爭寵的方式,一般就是我的,我不要你也彆想得到,範偉在家時候總喜歡用這種方式把自己當成香餑餑被倆孩子搶,笑著開口說:棠棠現在是喜歡爭寵呢,你家就你一個小的,都寵著你,你還爭啥?”

程曦喝著水緩緩才注意到她們在說什麼,這幾年她也偶爾來表姐家住,這三家她也都認識。看著摟著陸承不放的棠棠,又見坐在竹席裡滿眼熱切望著這一幕的程前,心下歎息。自己的兒子終究因為自己的婚姻受了苦,結婚是兩個人的事,可是離婚傷的就是三個人。

陸承見她們女人坐一堆,就對葉子說:“孩子我先抱去辦公室了。”說完就抱著棠棠走了。李大妮看了抿嘴笑,樂了半天才給葉子說難怪自己男人那麼想要個閨女,就棠棠和陸所這個黏糊勁,那個男人不想有個女兒夢。李倩聽完後望著倆女兒麵露無奈,範偉不是不喜歡女兒,但是經不起他那個娘的串掇,一心想要個兒子。她那個婆婆見她第一個生的女兒,隻能安慰自己先開花後結果,不情不願的伺候完了月子,等她三個月後身上恢複月事了又馬不停蹄的催老二,結果等她生老二發現又是個女兒,轉頭人背包袱走了,連月子都不管了。

何花掃了一眼程曦落寞的眼神,說:“這也就是我們家屬院的孩子怕媽媽不怕爸爸,男人一出任務好幾個月不在家,對孩子多少有點愧疚,要是前麵廠宿舍,那一個個聽到爸爸就嚇到膽顫。”

葉子倒是問起程曦怎麼來了?程曦也不替毛煥之遮醜就大方的把事給說了。聽的在坐的幾個氣憤不已。葉子氣的胸脯一起一伏,緩了好半天才說:“他們倆也忒不要臉。”罵人的話她也不太會,最多也就隻會說這種,所以她平時不愛出胡同和其他人來往,陸承也不願意,家屬院裡的人家都是天南地北來的,個人素質層次不齊,生怕她們說話不注意給葉子氣受,剛好梁之山求著指導,她又恢複了在家畫畫的課業。

何花到底是幾人中年紀大的,看問題也更直觀,她看程曦隻是煩那個知青給她找麻煩嚇到了孩子倒不是煩惱怎麼處理這個關係,就說:“世間萬事就怕一個纏字,好女怕郎纏,好男也怕女來煩。雖說他倆算不得什麼好東西,但是毛煥之始終是程前的親爹,你自己怎麼想的?”

程曦剛開始跑來確實是煩那個知青給自己添堵,你和毛煥之的事情來找前妻處理這算個什麼事。但是來的路上,她也在想,她想要怎麼過後麵的日子,如果一直在農場,少不得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大人們尷尬,孩子也容易被人嘲笑,想到這,便說:“我也是愁,心裡也沒有個章法,所以才想著來我表姐這裡躲躲清淨。”

葉子聽她這麼一說,趕忙應她:“來了就多住段時間,免得回去嘔一肚子氣。”

程曦喝了糖水後,因暈車而煞白的臉慢慢恢複了血色,看著自己熱情的表姐,心下一暖,“嗯,我多住幾天。”

晚上,姐妹倆在房裡說著私房話,葉子看著在床上熟睡的程前對程曦小聲說:“這孩子也就比棠棠小3個月,身子骨卻像不到二歲的樣子,太瘦了。”程曦輕拍著兒子入睡,心裡難過的對葉子說:“當初就是活太累了早產了,農場生活苦,要不是這些年你給我時不時送各種營養品來,還真不知道這孩子養不養的活。”程曦跟著毛煥之當初下放勞動,全給安排些最苦最累的活兒,和程前前後腳生的孩子好幾個都沒活下來。

葉子伸手攏了攏程曦耳邊的碎發,勸慰她說:“姑姑剛剛也讓我給你說,既然來了,就好好住一段時間,咱們也好好給孩子補補。”

聽著表姐的關心,她眼眶濕潤,忍了忍沒讓眼淚留下來。她看著葉子,哪怕她現在都結婚好幾年了,還保留著女孩子的那種純真,拉過表姐的手在掌心,說:“表姐,姐夫對你是真的好,把你保護的真好。”保護她不受生活的磨難,也不受婚姻的蹉磨。

葉子聽著她的話,眼眸裡清亮閃動,淡然一笑的說:“阿承,姑姑,姑父對我都挺好的。”說完又是神色黯然“就是我婆家不待見我,覺得我和葉家拖累了阿承,連帶著連棠棠都沒來看過一眼。”她偶然間知道了蘇文對另外兩個兒子的小孩是什麼態度,心裡總是替棠棠難過。

葉家的事程曦是知道的,幸虧陸承力爭,葉家才能被還清白,他爸才在葉姑父的幫助下恢複工作,隻是職位被撤了,沒辦法幫兩個孩子辦回京,隻能讓他們暫時都在當地生活。生活中的磨難總一重接一重,偶爾給你一巴掌讓你難受的想死,偶爾又給你點甜,讓你感恩當下的幸福。

葉子讓程曦早點休息就離開了,回到自己房一看棠棠已經在床上睡著了,陸承倒不在房裡,她往屋外找,在灶間看到燒火的陸承,心下一安,靠在了門框上。

陸承聽到聲響,抬頭就看到葉子略帶疲倦的靠著門框,關心問道:“怎麼?累了?澡間的熱水我都給你灌好了,你去洗吧,等我把這壺燒好了就回房。”說完半天見葉子沒有應答,就起身去拉她,摟在懷裡用手去摸她的額頭,“怎麼了?感冒了?”

葉子聽著他關切的話語,眼眶一熱,環抱著他的腰,甕聲甕氣的說:“就是看了程曦後,心裡又熨貼又難受。”熨貼的是自己的日子過的還算滿意,難受的是表妹的人生坎坷。

陸承聽她的描述就笑了“看來我的葉子長大了,都能描述這麼複雜的心理曆程了。”

葉子正想和他說自己早就長大了的話,胡同裡傳來一聲“哐當”搪瓷盆掉地上的聲響,在靜寂的黑夜就像是突然劃響的雷鳴。兩人心下同時說不好,趕緊進屋,緊接著棠棠“哇哇”大哭的起來,程曦聽到哭聲開門來看,葉子說讓她先睡,待會兒就好了。陸雪也開門問道:“又嚇哭了?”

陸承用小被裹著棠棠,又給葉子多拿了件衣服披著,抱著孩子對陸雪說:“我抱她去院場那邊哄,等胡同裡都睡了再抱回來。”陸雪點點頭又囑咐道夜晚涼,他倆也要注意彆感冒了,說完就回房了。

兩口子來到院場那顆歇涼樹台上坐著,懷裡的棠棠一直是閉著眼哭,淚珠還掛在臉上,不過聲音僅剩點抽噎,院場夜晚很安靜,適合害怕聽到聲音驚響的棠棠。葉子用被角把棠棠的腳心裹住又用手握著,側頭靠在了陸承身上。兩人就這麼安靜的坐在樹下賞月,月光皎潔,躲過層層遮擋,像一顆夜明珠把地麵照的一片雪白。

陸承用下巴蹭了蹭葉子的發頂,一臉愛意的說“我記得你懷著她時有一晚月亮也是這麼漂亮。”“嗯,我還畫了的,你說要裱起來,結果後麵忘記了。”葉子對於那幅沒有裱起來的畫略有遺憾。兩人就這麼靜靜的坐著,等到胡同裡人家大概都睡了,倆人才抱著孩子踩著月光往回走。

次日,家裡僅剩姐妹倆時,程曦才敢問棠棠昨晚是怎麼了?葉子抱著剛睡醒的棠棠喂玉米糊糊,說:“這丫頭耳朵好,晚上聽見聲響就嚇哭了,哭起來也利害,不把自己哭啞了不算完。”

程曦望著吃的一嘴黃糊糊的棠棠說:“沒去看看?”葉子給棠棠擦擦嘴,手上不停又是一勺喂去“前段時間去省醫院都看了的,醫生說孩子沒問題,聽力敏感而已,等大了就好了。”歎了口氣說:“這段時間可把我們折磨的夠嗆,阿承在家的時候棠棠要是像昨晚那麼哭都是他和我抱去院場,要是他加班,就是姑姑和姑父抱著去。”

程曦一聽,這怕不是聽力好,像是被嚇到了,小聲說:“是不是被驚到了啊?這個要找人收收驚就好了。”葉子不是沒想過,但是陸承說現在是破四舊,根本沒人敢乾這個,隻能等孩子大點聽力弱點了就好。

終究還是陸雪舍不得孩子受苦,找了本地同事請教,輾轉在縣城西近郊的地找到個會看“事”的,抓了副藥。一家人嚴陣以待,等到晚上棠棠再次被驚醒哭鬨時就把藥喂進去,苦苦的中藥喂到嘴裡,棠棠立馬就把嘴閉了,小臉皺巴成一團,全身都在掙紮拒絕。陸承把孩子箍緊,陸雪把她鼻子捏緊,她隻能張嘴把中藥“咕咚,咕咚”喝下去,陸雪在趁著夜色拿了件棠棠的衣服跑到胡同口喊“棠棠回來,棠棠回來……”吃了3副藥後,棠棠這個夜晚驚哭的毛病才好。

程曦踏踏實實在陸家呆了一個月才帶程前回農場,這一個月陸家天天燉骨頭湯給程前喝,走的時候抱他都覺得胖了不少。她打定主意,不管那兩個不要臉的怎麼鬨騰,她帶孩子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親戚對自己幫扶就是想要自己立起來而不是依賴他人,所以她沒開口讓陸承幫忙想辦法,這倒是讓陸承刮目相看了。

陸承也沒打算不管,當初他能娶到葉子,還是多虧程曦把她帶出來,再後來聽葉子說她當時都抱了必死的心了,心裡更是感激當時程曦的幫助。

等她回去一個月後,廠子弟學校就辦好了,陸承找了章師長給她辦了調函,到子弟學校教小學,提供宿舍,孩子也可以和棠棠一起上育紅班。章燕在農村學過一次農後,下鄉的激情就被澆滅了,老老實實聽陸承安排把高中自學完了考試拿文憑,然後就去了育紅班做小阿姨,管理棠棠他們這一群蘿卜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