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慶將至,近日舒苡言忙著準備校慶演出的合奏節目,課後大半的時間都一門心思紮在琴房裡練琴。
周四下午沒課,舒苡言便在琴房裡泡了一下午,和大家一塊加緊練習。中途休息的時候,她看了眼手機,聊天界麵有一條帶著紅點的未讀信息。
點開來,是半小時前雲杉發來的一條微信:【言言,你讓我找的東西我都找到了。你可以陪我去報警嗎?我現在就想去。】
舒苡言想了想,快速敲出兩行字:【我正在和學姐一塊排練節目,大概需要一個小時才能結束。】
雲杉很快回複:【那我等你。】
舒苡言手指敲了敲手機屏幕,心中晃過一絲疑惑。她覺得雲杉對待這件事的態度好像忽然變積極了。明明昨天還十分懼怕報警,今天就找到證據,還主動聯係了她?
但不論如何,從客觀角度來看,這件事的確不能再拖下去,越早解決越好。早些陪雲杉報了警,讓梁沛東這個人渣受到懲罰,雲杉就不必再因遭受梁沛東的威脅而膽戰心驚,她自己也不必再摻和他們之間這些事,可以早日抽身。
思索半晌,舒苡言回複:【那好吧,等排練結束了我聯係你。】
舒苡言從琴房出來時已經是傍晚,天色逐漸暗沉下去,她打車去了雲杉居住的小區,站在樓下給雲杉打了通電話。
電話接通,那邊卻沒出聲。
舒苡言看了眼通話界麵,疑惑著開口:“杉杉,我到你出租屋樓下了,你在哪裡?我怎麼沒看到你?”
“但我看到你了。”
電話那邊終於開口,卻不是雲杉的聲音,而是一道低沉沙啞的男聲,語氣帶著些許輕佻。
舒苡言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回了頭,看見不遠處有一道高大身影正朝她走過來。暗色路燈下,男人的容貌有一半暴露出來,另一半則隱於黑暗之中,看起來有些割裂,在夜色映襯之下更顯陰森滲人。
眼看著那身影靠近,舒苡言下意識後退一步。怔愣一瞬後,她反應極快,迅速地點開錄音鍵,把手機塞進衣兜裡。
同時她也意識到,自己中了對麵這個男人的圈套。
梁沛東邁著步子朝她靠近,最終在她麵前站定,衝她晃了晃手中的手機:“你好啊,杉杉的室友。”
“你認錯人了吧?”舒苡言手心捏出了汗,不動聲色地後退,心裡盤算著隨時準備開溜。
“怎麼會?我這人記性很好的。”何沛笑著東說,“我們見過兩次,一次是在你們學校的女生宿舍樓下,還有一次是在出租屋樓下,就在你腳下站著的這個位置。”
他伸手指了指腳下踩著的水泥地,低頭看她,揚唇哂笑道:“我還跟你打過招呼,邀請你上樓吃飯呢,你忘了?”
背後一陣冷風幽然吹過,看著路燈下梁沛東意味不明的笑容,舒苡言忽然覺得毛骨悚然。她覺得自己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便冷著臉提高音量對他說:“我再說一遍,你認錯人了。
“我要走了,你彆再跟著我了。”
她轉身,頭也不回地加速往前走,卻聽見身後的人悠悠冒出一句:“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確實很容易讓人記在心裡。”
舒苡言的腳步頓住。手指緊攥著衣兜裡的手機,頃刻間改變了主意。
她想,既然自己已經來了,還錄了音,就不能一無所獲。
半晌,轉過身問道:“雲杉呢?她在哪裡?”
“她在家裡好好的。”梁沛東再次湊近她幾步,揚了揚下巴,“怎麼?你要去看看她嗎?”
舒苡言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不答反問:“所以雲杉身上那些傷痕,都是被你弄出來的嗎?你一直在虐待她?”
“同學,話可不能亂講啊,我可沒有虐待她。”梁沛東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雙眼含笑,下一秒卻口出狂言:“我對女人可好了,尤其是好看的女生,像你這樣的。”
說完,他略略降低身體,湊近看她,“不信,你跟我試試?”
“你胡說八道什麼!你這個臭流氓!”舒苡言從未經曆過這樣赤裸裸的言語騷擾,屬實是被這個人的無賴程度嚇到。
她臉色煞白,雙手也止不住地微微顫抖,下意識地一連後退好幾步。此刻她什麼也顧不上了,隻想趕緊從這個地方離開。
她儘力掩去慌張神色,強裝鎮定,衝著對麵的人放了句狠話:“你剛才說的話最好都是真的,你最好讓雲杉好好的,不然我一定會報警!”
說完,舒苡言便轉身,加快步伐往小區門口的方向走,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頃刻間變了臉色的男人。
看著那道倉皇跑開的背影,回想起剛才她明明害怕卻又故作鎮定的模樣,梁沛東忽地笑出聲。
他三兩步追了上去,一把握住舒苡言的手腕,加大力道將她向後扯,“跑什麼?我讓你走了嗎?”
身體募地後仰,險些跌倒,舒苡言驚叫了聲,“你乾什麼?你放手!放開我!”
她拚命掙紮著,下一秒卻被對麵的男人捂住了嘴,隻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梁沛東勒著她的脖頸把她往牆角推,而後用力摁住她,讓她動彈不得。黑而沉的眸子透著凶狠,死死瞪著她,“雲杉那個小賤人都跟你胡說八道了些什麼?是不是你給她出主意,讓她在家裡翻箱倒櫃地找我賭博欠債的證據?”
他用手背輕拍她的臉,忽而笑起來,壓低嗓音問她:“你想乾什麼?你們倆合計著想弄死我是不是?嗯?說話!”
“你放開我!放手!”舒苡言用力掙紮卻無果,二人體力懸殊太大,對方又抓著她的胳膊讓她無法動彈。
她害怕得身體僵硬,渾身發抖,卻怎麼也無法掙脫,眼中漸漸蓄了淚意。
梁沛東依舊不肯放過她,朝著一旁啐了口唾沫,嗤笑道:“你們這些學藝術的女大學生,平日裡不是最愛玩的嗎?裝什麼清高?”他掐住她的臉,壓低嗓音問道,“我問你啊,妹妹,你私下裡跟多少男人睡過?嗯?”
舒苡言瞪著他不置一詞,她餘光掃視周圍,小區裡一片漆黑,她被他堵在角落裡,看向遠處也是黑壓壓一片,連一個路人都找不到。
她內心絕望,漸漸欲哭無淚。
“彆告訴我你第一次還在啊,你看著可一點不像。”梁沛東低下身,再次湊近她,神情玩味,“看你這表情,跟要吃人似的。我倒是很好奇,你在床上是不是也這麼張牙舞爪?”
“反正這裡也沒人,要不你跟我試試?我服務很好,很舒服的。”
舒苡言麵色慘白地聽他說完這句話,緊接著就感覺到他的一隻手逐漸下移,順著她的脊背滑了下來,落在她後腰,把她往懷裡摁。
喉嚨湧上一股惡心,舒苡言用力拍打著他的身體,拚命叫嚷著:“你這個變態!你彆碰我!滾開!”
似是沒想到她會拚儘全力折騰出這麼大的動靜,梁沛東有一瞬的失神。他慌亂地看向四周,生怕有人聽見動靜朝這邊過來。
就在這短暫的一瞬,舒苡言看準機會,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又趁其不備,抬腳往他大腿根的位置狠狠踹了過去。
梁沛東吃痛,彎腰捂住大腿,手腕被她咬破了皮肉,也是一陣鑽心刺骨的疼。
再抬起頭,他發現舒苡言已經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操!老子他媽弄死你!”
梁沛東朝她追上去,然而越往小區大門方向追,便遇見越來越多下班歸來的打工人和晚上出來散步的老人。
舒苡言一邊朝著人多的地方跑,一邊大喊著:“救命!救命啊!有變態尾隨我,有人尾隨我!”
小區保安聽見這邊巨大的動靜,立馬結伴趕了過來。
見狀,舒苡言立馬跑到保安身後,喘著粗氣斷斷續續說道:“叔叔……有人尾隨我,有人對我動手動腳圖謀不軌……幫我報警……”
“就是他!就是他!”舒苡言指著遠處追過來的梁沛東,忽然大聲喊道,激動得岔了氣,一時間劇烈咳嗽起來。
周圍不少小區居民圍觀聚集,大家的目光紛紛停留在梁沛東身上,他一時難以脫身,臉色逐漸變得煞白。
遂而看向躲在保安身後的舒苡言,那眼神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弄清了眼前的情況,保安大叔彎下身撫了撫舒苡言的後背,幫她順氣,“孩子,你彆激動,叔叔幫你報警。”
……
夜已深,警察局裡,經過幾個小時的指證,舒苡言早已累得精疲力儘。
通過她向警方提供的今晚的錄音,梁沛東性騷擾和強/奸未遂的罪名算是坐實了,他即將被行政拘留。而後期是否移交給法院判決,還得看舒苡言是否願意與他和解。
但梁沛東涉及到的罪名並不隻是性騷擾,還有肆意對女性動用暴力,以及賭博、欠債,通過拍攝私密視頻對女性進行勒索等等……
如果後期雲杉願意站出來作證,堅定的指控他,梁沛東便會再加上一條罪名,這罪名足以讓他坐上幾年牢,好好吃上幾年牢飯了。
錄完口供,舒苡言給阮漫璃打了電話。時間太晚,又涉及到性騷擾,警局這邊需要有人來接,簽過字後才能離開。
好在阮漫璃這個夜貓子還沒睡。她正在看一部古早苦情韓劇,哭得眼淚汪汪的時候接到了舒苡言的電話。
聽見舒苡言在電話裡描述今晚發生的事情,阮漫璃被嚇了一跳,慌忙擦掉眼淚,“等著!我現在就過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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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苡言沒想到,阮漫璃會帶著宋思遠一同出現在警局。看見他們兩人的那一刻,一整晚的委屈和恐懼瞬間傾瀉而出,她終於忍不住哭出聲。
宋思遠嚇壞了,將她前前後後打量一番,緊張到雙手都在顫抖,不停地問她有沒有出什麼事,有沒有傷到哪裡。
直到值班民警走過來大致跟他說了下情況,宋思遠這才鬆了口氣,卻依舊心驚,一顆心懸在那裡始終無法落下。
簽了字,辦過手續,宋思遠和阮漫璃帶著舒苡言出了警局。舒苡言依舊深陷恐懼之中,現在想起來仍舊後怕,連走路都開始打飄。
見她這副模樣,宋思遠心頭一緊,將她攬在懷裡,寬厚掌心覆在她的腦袋上揉了兩下,輕聲安慰道:“好了,沒事了。”
“是啊,苡言,我和思遠都在呢。”阮漫璃拍了拍她的肩,“今晚我們陪著你,你什麼都不用想,好好休息。”
舒苡言點點頭,努力平複著情緒。邁出警局大門的那一刻,他們迎麵遇上匆匆趕來報案的雲杉。
看見舒苡言通紅的眼和煞白的臉頰,雲杉擔憂地上前,拉住她的手腕問道:“言言,你沒事吧?”
舒苡言很輕地搖了搖頭,她已經筋疲力竭,說不出一句話。
“對不起,是梁沛東發現了我翻他東西,他一氣之下把我揍了一頓,還搶走了我的手機,把我鎖在家裡不讓我出門……”雲杉說著說著,自己也哭了起來,“對不起,是我沒用,對不起……”
見雲杉哭得聲淚俱下,舒苡言歎了口氣,撫了撫她的肩,“我沒事了,你彆……”
舒苡言想對她說“你彆自責”,然而“自責”二字還未說出口,便被阮漫璃憤怒地打斷。
“什麼沒事啊?你昨天差點被那個人渣欺負了,為什麼不說?” 阮漫璃快要氣死了,繼而看向雲杉,激動地譴責,“我說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你和你男朋友那點破事,你們自己私下解決不好嗎?你把苡言攪合進來做什麼?她好心好意幫你,你男朋友卻對她圖謀不軌,你不知不知道,昨晚苡言差點被他……”
“璃璃。”宋思遠及時出聲,製止住阮漫璃未說完的話,低聲提醒,“彆這麼說話。”
阮漫璃實在是氣急了,沒考慮到雲杉也是這件事的受害者之一。但她依舊氣憤,她生氣這件事明明與舒苡言無關,卻被無端攪和進來,還遇上那樣觸目驚心的場景,簡直想想就要窒息了。
也因此,她實在給不了雲杉好臉色。隻能背過身去,一個人默默生氣。
看著雲杉臉上自責和歉疚的神情,舒苡言把她拉到一旁,低聲問她: “所以雲杉,你打算把你經曆過的事情通通與警方說明嗎?”
“我不知道。”雲杉搖了搖頭,“苡言,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舒苡言靜默幾秒,耐心對她說:“雲杉,梁沛東已經被警方控製住了,他現在沒法脫身。隻要你肯站出來說實話,拿出證據,捶死他對你所做的一切,他一定會得到相應的懲罰。”
“好,我知道了。”雲杉吸了吸鼻子,緊緊握住舒苡言的手,幾經猶豫過後,終於下定決心,“過去我所經曆的那些痛苦和折磨,我會一五一十的,全部說出來。”
她的眼神驟然堅定:“我不想放過那個人渣,我要讓他受到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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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發生那件事後,近日舒苡言總是接到派出所的電話,通知她去補充證據,向她了解更加詳細的情況,反複與她確認那天的細節。
舒苡言本以為梁沛東被拘留,她便可以不再害怕,她甚至試圖讓自己忙碌起來,快些忘掉那些可怕的記憶,可效果卻適得其反,微乎其微。
每每到了深夜,或是一個人走在校園裡的時候,她都會隱隱感覺後麵有人跟著她;哪怕是同班的男生與她對話時離得近了些,她也會嚇得後退一步,下意識地拒絕對方的靠近。
這些都是在經曆過那件事後留下的後遺症。
然而唯一可喜的是,在雲杉和舒苡言的指控下,梁沛東的侵犯他人隱私罪和強.奸未遂罪基本上已經被坐實,而關於家暴和賭博的罪名目前還在調查取證中。
總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