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煩意亂之際,手機再次振動起來。
韓箴的聲音從通話界麵傳出,一如既往的沉穩溫柔:“苡言,我們這邊要稍晚一點,大概十分鐘的樣子,你在教學樓下等我,好嗎?”
她遲疑一瞬,對韓箴說:“可我已經在校外了。”
韓箴順著她,改口:“那就在巷口的小賣部等我們,好嗎?”
“好。但是韓箴哥,我剛才不小心崴了腳,可以陪我去趟醫院嗎?”
“崴腳了?嚴不嚴重?”電話那頭,韓箴嗓音焦急。
這突如其來的關懷讓舒苡言心頭一酸,她吸了吸鼻子:“不知道嚴不嚴重,但是很疼。”
“等著,我們馬上過去。”韓箴不敢耽誤,放下手頭的事立馬去隔壁班找方嘉誠。
舒苡言站在小賣部門口,沒再挪動腳步。
小賣部老板是個身材圓滾滾的中年男子,見她腳受了傷,好心地給她搬來一把椅子叫她坐著,還抓了一把糖果遞給她。
臨近深冬,天色愈發黑得早,校外小攤上已經沒有幾個流連的學生,安靜得有些反常。
兩個打扮誇張、染著金黃發色的男人走進小賣部買煙,瞥見門口乖巧坐著的舒苡言時,兩人相視一笑,目光在她身上反複流連,嘴角噙著讓人不適的猥瑣笑意。
其中一人甚至明目張膽地在舒苡言麵前停下,借著視線朝下挑選香煙的功夫,眼睛一瞥,趁機往她領口裡看。
舒苡言察覺到了不對勁,連忙站起身,仿若無事地離開巷口小賣部,往學校方向走,心卻突突跳著。
老舊街燈散發出詭異幽暗的橘黃光亮,引得不少小飛蟲接二連三衝撞上去,仔細聽,可以聽見劈裡啪啦蟲蠅燒焦的暴裂聲,有點森然的滲人。
舒苡言強忍著疼痛緩步向前走著,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整條街道除了風吹樹葉的聲音,還傳來幾聲貓叫,除此之外,便隻剩下自己的腳步聲。
後來,那腳步聲漸漸有了疊音。
舒苡言的腳步一滯,忽然察覺到身後有人在跟著自己。
她被變態尾隨了。
越想越詭異,舒苡言加快腳步往前走,到後來逐漸抑製不住內心的恐懼,忍著痛跌跌撞撞地跑了起來。
男人詫異了下,看向身側的人:“她怎麼跑起來了?哥,咱還跟不跟?”
“跟呐。”另一個人說,“看她長得一副騷樣,走路是不是還有點一瘸一拐的?腿腳不靈便,指不定是被誰睡過……”
男人抽著煙眉飛色舞地點評著,不料話未說完,他便被人一拳撂倒在地。這一拳力道強勁,用了十足十的力氣,男人狼狽倒地,半張臉砸向地麵,摔得生疼。
韓箴甩了甩掄得生疼的右手,一腳踩在那人脊背上,嗓音低沉卻透著森然冷意:“道歉。”
“臥槽,你他媽誰啊!”男人掙紮著,剛抬起頭,又被摁下去,眉骨磕在水泥地麵,痛得齜牙咧嘴。
“道歉。彆讓我再說第三遍。”韓箴稍一用力,鞋底再次在他背上碾了碾,男人一陣鬼哭狼嚎,立馬改口:
“道歉,我道歉!我錯了,我以後再不亂說話了!”
在韓箴將小混混製服在地的間隙,他的同夥也被方嘉誠揍得匍匐在地,狼狽地開口求饒。
方嘉誠是體育生,一身腱子肉不是白練的。他一手拎著男人的衣領,另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臉,“還胡說八道嗎?還敢尾隨小姑娘嗎?”
那人立馬搖頭乞憐:“不敢了不敢了!我錯了,我我我……我就是嘴欠!我胡說八道!我以後再也不亂嚼舌根了!”
舒苡言全然不知韓箴和方嘉誠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現下還有些懵。驚魂未定之際,她緩緩挪到兩個男生身後躲起來,默默平複著心頭恐懼。
兩個小混混被揍得心服口服,自覺滾蛋。
眼看人走遠,韓箴這才鬆了口氣,轉身去看躲在他背後的小姑娘:“不是讓你在小賣部等著,彆亂跑?”
“那兩個人,他們進小賣部買煙……從進去開始就一直盯著我看,我有點害怕,就跑開了。”舒苡言語無倫次地說,“結果出了小賣部,他們還一直尾隨我。”
方嘉誠聽了臉色瞬間沉下來,氣憤道:“那些人就是看你長得乖模乖樣,身邊又沒有同伴,覺得你好欺負!苡言,有哥哥們在,你彆怕他們!誒……怎麼了怎麼了,你彆哭啊……”
見小姑娘眼眶泛紅,方嘉誠立馬低頭翻兜,找衛生紙。
許是剛才跑了幾步,腳踝處的痛感又加重了幾分。舒苡言已經重心不穩,顫巍巍扶著牆壁,心態也愈發崩潰。
韓箴眼疾手快地攙住她,把她拉到一旁的台階上坐下,“除了腳踝,還有哪裡受傷了?”
“膝蓋也疼。”舒苡言咬著唇,臉色蒼白。
“我看看膝蓋的傷。”韓箴在她麵前蹲下,握住她的腳踝。
他掌心的溫度渡過來,舒苡言一時慌亂,忽地站起身往後退了一步。
“都傷成這樣了,還扭捏什麼?”韓箴有些心急,語氣不自覺重了些。實則是怕她萬一傷得嚴重,傷口感染就不好辦了。
見狀,方嘉誠立馬接腔:“是啊,言言,你可彆多想,我們隻是想幫你檢查傷口,沒有彆的想法啊!況且我們都是你哥哥的朋友,我們要是對你做什麼不道德的事情,天打五雷轟!”
舒苡言:“……”
韓箴無奈看了他一眼:“方嘉誠,不會說話就少說。”
……
傍晚,醫院急診大廳裡依舊忙碌不迭。室內開了空調,又不通風,整個空間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味,聞得人頭昏腦漲。
診室裡,醫生大致給舒苡言檢查了下,她傷得倒是不重,膝蓋輕微擦傷和腳踝軟組織輕度損傷,開點藥回家靜養一周就沒事了。
看著韓箴前後忙碌著掛號繳費、取藥排隊的身影,舒苡言有些感慨。
這還不到半年,韓箴又陪著她進了一次醫院。
上次是吃壞肚子全身過敏,這次是扭傷腳踝、磕破膝蓋。
她最最狼狽的時刻,都被他儘收眼底。
內心過意不去的同時,又覺得很幸運。
身邊有他陪伴,她總是格外安心。
做完所有檢查,醫生開了消炎針給她掛上,還給開了些內服外敷的藥物。
韓箴取完藥回來,在舒苡言身邊的位置坐下,拆了一隻暖寶寶遞給她,讓她握在手心。
靜默了會兒,他驀然開口:“苡言,你的腿傷和腳傷,真的是自己不小心摔的嗎?”
舒苡言怔了怔,下意識答:“是。”
而後不解地問:“怎麼了嗎?”
韓箴咽下心頭疑慮,搖頭衝她笑:“沒什麼。”
-
韓箴總覺得這事沒這麼簡單。
他前一天剛找溫翎談過話,舒苡言後一天就在藝術樓受了傷,這未免太過巧合,多少讓人覺得有點匪夷所思。
當晚回到家,韓箴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宋思遠,兩商人量了下,以在藝術樓丟失物品為由找老師寫了份情況說明,而後拿著這份說明去警衛室調了監控。
警衛室裡空間逼仄,監控器前,兩個男生盯著電腦屏幕,仔細看著眼前的畫麵。
推搡雖然發生在樓梯間,光線幽暗,監控卻拍得一清二楚。將畫麵慢放,很容易便看出了端倪。
在舒苡言結束了與溫翎的對話,轉身上樓的那一刻,是易瑾之偷偷抬腳絆倒了她。
宋思遠用手機錄下這一幕。晚飯時間,他直接去到高三(6)班門外堵人。
“你就是易瑾之吧?有事找你。”宋思遠單手插兜看著對麵的女孩,身板挺得筆直,目光垂下來莫名帶有幾分不屑。
“是。”易瑾之沉思幾秒,很快反應過來他的來意。
正逢飯點,一旁有不少學生經過,有人看見這一幕,低聲議論:
“我擦,那不是19班的宋思遠嗎?他真的好帥!他找易瑾之乾嘛?不會是暗戀她吧?”
“得了吧,宋思遠那懟天懟地的性格,怎麼會喜歡易瑾之那種作精。”
“那倒也是。但是我好好奇他們在聊什麼啊!什麼事能讓宋思遠親自下場堵人?”
……
許是心虛,易瑾之手心捏出了汗,硬著頭皮裝傻充愣:“你……找我有事嗎?”
“易瑾之,照理說,我們不熟,我單獨找你出來也不合適。”宋思遠低頭看她,“但你欺負到我妹妹頭上來了,這事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宋思遠直入主題,把手機屏幕反轉過來對著她,裡麵播放的視頻片段是藝術樓裡發生的那一幕。
視頻播放結束,宋思遠收回手,唇角抬了抬,臉上卻無半分笑意,“你說說,這事兒怎麼算?”
“你……你胡說!我沒有欺負她!”易瑾之的耳朵加速變紅,焦急辯解,“我好好地把腿放在那裡,是她自己走路不看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
“是嗎?”宋思遠早猜到她會胡攪蠻纏,眉梢微挑,輕笑道,“那需不需要我把這段視頻拿到年級主任那裡,或是發到學校官方郵.箱,要求學校公平處理一下?”
易瑾之肉眼可見的慌了:“你到底想要乾什麼?”
“為什麼欺負我表妹?”宋思遠問。
易瑾之愣了下,下意識想要開口,忽而想起什麼,又把話咽了回去。
視線遊移半晌,她高高揚起頭,咬牙答道:“沒有什麼原因,她占了我們練舞的教室,我看她不爽很久了。”
這女生,顛倒是非倒是個能手。
宋思遠湊近她一步,垂眼睨她,目光驟然淩厲幾分:“我不管你為什麼欺負我妹妹,今天下午放學,我和苡言會在藝術樓等著你。就在你絆倒她的位置,我要你當著我的麵,給她道歉。”
走廊裡人來人往,宋思遠說話特意壓低了嗓音,顯然是給易瑾之留足了麵子。
“還有,我希望你意識到你的一個愚蠢舉動會給彆人帶來多大的傷害。”他沉聲道,“幸而我妹妹傷得不算太嚴重,腳上的傷靜養一周就能恢複。不然我家人會直接報警,再去法院立案告你故意傷害,等著法庭宣判量刑,直到把你送進少管所為止。懂?”
易瑾之終於害怕了,下巴止不住地顫抖,厲聲譴責道,“你威脅恐嚇我,這是校園暴力!”
“謔,你還知道校園暴力啊。”宋思遠冷笑,“那你欺負我妹妹的時候,怎麼沒想過這也是校園暴力的一種?”
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被人當成了炮灰利用,易瑾之越來越來後怕,眼眶裡漸漸浮現出委屈的淚水。
“今天晚放學前,我要我妹妹親耳聽到你的道歉。”
宋思遠絲毫不憐香惜玉,語氣趨近冰冷。
“否則,自己想想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