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難(1 / 1)

雲深不知歸 秣淮 5781 字 11個月前

隔天,舒苡言早早到了教室,推開門便看見文藝委員林蓁蓁正在往黑板上張貼宣傳單。

她好奇湊過去瞟了眼,傳單上的標題格外醒目——“元旦文藝彙演節目招募信息及報名規則”。

林蓁蓁貼完傳單,轉身就見舒苡言在她身後,抓住她的胳膊興奮地問:“苡言,你不是會拉小提琴嗎?有沒有參加文藝彙演的意向?有的話可以找我報名啊!”

“好啊,我正想問你呢。”舒苡言抬唇笑了笑,交談中,她大致從林蓁蓁口中得知了彙演的報名要求和時間。

見舒苡言在宣傳欄流連許久,阮漫璃拉她回座位,主動與她分享自己路上聽來的小道消息。

“我聽說這次文藝彙演,老班鼓勵大家主動報名,自主投票,票數最高的節目才能代表班級參加彙演。”

舒苡言點點頭,問:“那你要不要報名?”

“我就不報了。”阮漫璃眉頭一擰,露出一個怪異的表情,“在文藝彙演上跳芭蕾多沒意思啊,芭蕾舞是需要意境美的,我可不想穿著仙氣飄飄的白色舞裙在學校禮堂喜慶的大紅色幕布下跳舞,那畫麵也太割裂了。”

舒苡言凝眸想了想,好像是挺違和的,隨即點頭附和:“確實,我們芭蕾舞小公主適合更大的舞台。”

課後,舒苡言找林蓁蓁報了名。

兩天後報名截止,林蓁蓁把報名情況反饋給班主任李陵生時,李陵生發現班內同學對文藝彙演的熱情並不高。

報名的一共五個節目,兩個舞蹈類,兩個樂器類,一個相聲類。

舒苡言一開始沒抱什麼希望。

相比熱辣勁爆的女團舞節目,她的小提琴獨奏其實略顯寡淡無趣,贏的幾率並不大。

她想著反正是試試水,就沒選難度係數太大的曲子,一曲貝多芬的《小步舞曲》聽起來中規中矩,難易適度,也不會讓人覺得她在刻意炫技。

但沒想到,舒苡言的小提琴獨奏一出,班內躁動的氛圍頃刻間消退,大家紛紛安靜下來,專注聽她拉琴。

最後一輪投票裡,舒苡言僅以兩票之差險勝了表演長笛獨奏的趙鈺媛。

通報結果的那一刻,阮漫璃激動地衝她比了個大拇指:“舒苡言同學,你厲害呀,可以代表咱們班參加文藝彙演了!”

舒苡言將小提琴裝進琴盒,挽起阮漫璃的胳膊往教室外走,還不忘與她解釋:“《小步舞曲》其實是小提琴三級的曲子,沒什麼難度,我原本隻想拿它試試水,沒想到誤打誤撞拿了最高的票數……”

舒苡言原是在陳述客觀事實,卻不想趙鈺媛恰好走在她們身後,這番言論不偏不倚落在她耳中,聽起來像極了故意炫耀。

趙鈺媛一時氣不過,加快腳步往前走,與舒苡言擦肩而過的一瞬,手肘重重地撞在她胳膊上,語氣冷然:“借過!”

舒苡言被撞得踉蹌,差點沒站穩。

阮漫璃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抬頭看向前方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不滿道:“趙鈺媛,你怎麼走路不看路啊?”

舒苡言懶得與旁人起爭執,忙伸手拉她:“算了,阮阮,我們去吃飯吧。”

-

午飯時間,食堂裡擁堵異常。

舒苡言和阮漫璃排了老長的隊伍才打到飯,找到空位坐下,剛吃上兩口就聽見隔壁桌有人八卦:“聽說趙鈺媛很看重這次文藝彙演,老早就開始準備了,就這麼落選了她應該很難過吧?”

“不過大家都覺得舒苡言的節目更拿的出手啊,願賭服輸嘛!”

“就是就是,你們剛才注意到沒,她拉琴時的體態真的又仙又優雅,太好看了!”

“話雖這麼說,但還是有點替趙鈺媛可惜呢……”

幾個女孩你一句我一句說得相當投入,全然沒注意到舒苡言就在她們附近。

舒苡言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停下筷子聽她們說話,阮漫璃見她發呆,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提醒道:“言言,你好好準備比賽,彆被她們的閒話影響。”

舒苡言回過神,衝她笑了笑,“嗯。”

低下頭,她卻再次陷入自我審視和懷疑,整頓午飯吃得心不在焉、食不知味。

午休時間,舒苡言拿著水杯去走廊裡的飲水機處接水,抬眼便看見遠遠走來一道高挑清麗的身影。

眼看著那道影子靠近,擦肩而過的一瞬,舒苡言輕喚了聲:“趙鈺媛。”

女生原本正在低頭看手機,聽見有人叫她便抬眸看了過去,隻是神情不大友好:“有事?”

對上趙鈺媛那副狹長漂亮的眸子,舒苡言怔忡了下,在腦中飛快地組織措辭:“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元旦晚會上,我們可以一起準備一個合奏節目。從音律上來看,小提琴和長笛合奏是可以搭配出不錯的效果的,我覺得咱們可以試試。”

聽聞她的提議,注意到她溫和平靜的態度,趙鈺媛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

一瞬的遲疑過後,她卻端起胳膊,隱匿情緒,唇角的笑容略顯諷刺:“不好意思啊,我後麵還要準備市級的聲樂比賽,大概沒空跟你一起排練了。”

舒苡言早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趙鈺媛對她的主觀印象已經形成了,一時半會兒恐怕難以改變。

但儘管如此,她還是想儘力爭取一次。

半晌,她抿了抿唇,朝前邁出一步,好脾氣道:“但我還是希望你能考慮……”

這一次,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不必了,謝謝你的邀請,沒其他事的話我就先走了。”趙鈺媛皮笑肉不笑,甩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走掉。

一旁正好有同學路過,似是聽見了她們的對話,一時好奇跟上去問道:“鈺媛,你為什麼不和舒苡言合奏啊?好歹是個展示自己的機會,放棄了多可惜啊!”

趙鈺媛聞言,輕嗤一聲,不屑道:“誰要跟她合奏?人前贏了我,人後惺惺作態,何必呢?我還真看不上這種人!”

舒苡言微微歎出一口氣,不再強求,轉身往教室方向走。

-

傍晚的小自習時間,舒苡言得到班主任批準,可以抽出一個小時去藝術樓練琴。

藝術樓一共有兩間隔音琴房,一向是學生們自行分配著使用。舒苡言來到隔音教室時,房門虛掩著,裡麵空無一人,也沒有擺放什麼雜物。反複確定過這間教室暫時無人使用後,她才推門進去,拿出小提琴開始調試弦音。

一陣風吹過,教室窗戶被冷風拍打得吱呀作響,仔細聽,門外似乎傳來咚咚兩聲敲門聲。

舒苡言立馬起身去開門,看見門外的一眾陌生麵孔,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你們是?”

“你是哪個年級的,不知道這間教室被我們征用了嗎?怎麼隨隨便便就進來了?”一個女生不耐煩地開口。

“我是高二的。”舒苡言說,“但這間教室是公共資源,我以為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

女生好似聽見什麼笑話,與身旁的幾個女孩對視幾眼,態度極其惡劣:“行了行了,你趕緊收拾東西出去,我們要練舞了!”

舒苡言忽然想起自己來藝術樓前,阮漫璃對她的提醒——藝術生裡有些胡攪蠻纏的人和事再常見不過,若是遇到什麼事情不要和學長學姐起正麵衝突,直接去找管理藝術樓的老師解決。

“知道了。”舒苡言牢記著阮漫璃的提醒,不願多生事端,也不想製造衝突,起身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忽而一道清亮嗓音響起,打破此刻的尷尬氣氛:“有話好好說嘛,彆對人家這麼凶。”

這聲音有些耳熟,舒苡言抬頭看了過去。

說話的人是溫翎,她們兩個多月前還曾在圖書室碰見過。

見她懷裡抱著小提琴,溫翎大概猜到了她的來意,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學妹,我們要在這裡練舞,恐怕你得換個地方練琴呢。”

“可我進來的時候,這裡並沒有人。”舒苡言意有所指地說,“我以為藝術樓的排練教室是可以按需使用的。”

聞言,剛才那個咄咄逼人的女生端著胳膊上前,再次出聲:“你剛才不是說了凡事得有個先來後到?這間教室我們一周前就征用了,你懂不懂事?學姐的話也聽不懂嗎?”

溫翎拉了下她的衣袖,笑著提醒:“瑾之,你彆對人家那麼凶。”

她凝眸思索了下,給出一個看似合理的解決方案:“多大點事啊。學妹,教室我們各占一半就行了,以教室中線為準,左邊歸我們,右邊這部分留給你用,你看行嗎?”

舒苡言正考慮著她的提議,忽然有個女生打開了音響設備,開始播放練舞的背景樂,整個教室充斥著吵鬨的重金屬音樂聲,聽起來極其刺耳。

這樣嘈雜的環境下,說句話都得靠喊,舒苡言根本沒法靜下心來練琴。

也不知,溫翎給出這樣的解決方案,究竟是真心讓步,還是想要讓她知難而退。

舒苡言瞥了眼地板上刺耳的藍牙音響,僵硬抬唇:“謝謝學姐,我還是另外找地方吧。”

舒苡言快速收拾好琴盒,抱著樂譜離開。

“她這是嫌我們太吵了?”有個女生反應慢半拍,不解地問。

“好心當作驢肝肺,彆管她了,我們趕緊練舞吧!”易瑾之臉上露出不屑,隨手把包包丟在教室角落,拿出一根皮筋挽起礙事的長發。

溫翎注視著那道背影,神情恍惚幾秒,若有所思。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她才收回視線,回歸隊形,開始練舞。

-

舒苡言聽了阮漫璃的話,去找了管理藝術樓的老師,可是辦公室門鎖著,裡麵沒有任何動靜。

問了門口的警衛大叔才知道,老師們這會兒都去階梯教室開會了,沒個半小時一小時怕是回不來。

心情一時煩躁,舒苡言便沿著樓梯往上走,直接來到了六樓天台。

天台無人,大而空曠,倒是無人攪擾,樂得自在。

舒苡言在一塊四四方方的石墩上坐下,把琴拿出來,腮托抵在脖頸,雙眸微閉,左右手配合著拉出美妙動人的音節。

明明是舒緩柔和的曲調,卻聽得她內心愈發迷惘糾結。

她忽然有點懷念在秋葉藝高的日子。

懷念在學校琴房裡肆無忌憚地拉琴、練琴的那段時光。

正走著神,忽然有人敲了敲一側的太陽能鋼管,發出“鐺鐺”兩聲重而沉悶的聲響,還帶著悠長回聲。

舒苡言被嚇得一哆嗦,琴音隨著她手上驟停的動作戛然而止。

慌亂回頭,便看見宋思遠站在離她兩三米遠的地方,胳膊上戴著紅色袖章,望著她欠欠地笑:“誰家臭丫頭在擾亂自習秩序啊?殺雞似的。”

舒苡言把手裡的衛生紙攢成一團砸向他,神情煩躁:“殺的就是你這隻雞。”

話音剛落,她視線一偏,忽地看見一個人影從樓梯口走出,表情瞬間僵在臉上。

韓箴闊步走來,胳膊上挎著同樣的紅袖箍,看樣子他們應該是被分在一起值周。

舒苡言哽噎了下,僵硬地開口:“韓箴哥,你怎麼也在?”

“嗯,值周呢。”那人衝她笑,隨即又看向宋思遠,“你們倆這又是怎麼了?一見麵就吵起來,劍拔弩張的。”

“惹到祖宗了唄。”宋思遠從外套口袋裡摸出一瓶牛奶,朝著舒苡言遞了過去,“拿著。臭丫頭,沒大沒小的,回家收拾你。”

“不要,你自己喝。”舒苡言彆扭道。

“還來勁了你。”宋思遠故意逗弄,“你韓箴哥給你買的,喝不喝?”

舒苡言下意識抬眸,原本清冷的眉目驟然柔和幾分,顴骨處染上淡淡一層緋紅。

她神情微滯,像是在思考宋思遠的話有幾分可信。

韓箴從她眼中看見了極為明顯的無措和尷尬,隨即輕笑著拍了宋思遠一掌:“你彆逗她了。”

宋思遠輕嗤了聲,掌心一攤,示意他將牛奶拿走。

韓箴將帶著溫度的牛奶瓶遞給麵前矮他一頭的小姑娘,柔聲道:“牛奶拿好,是你哥哥買給你的。他這人死要麵子,你彆理他,趁熱喝。”

“好。”舒苡言點點頭,把牛奶捂在手心。

“那我們先走了,你自己注意時間,彆錯過了晚自習。”

韓箴衝她揮了揮手,跟著宋思遠一起,兩個人大搖大擺離開。

剛走出幾步,韓箴忽然覺出不對勁,跟宋思遠交代了聲又匆匆折返回去。

“苡言。”他小跑幾步來到她跟前,不解地問,“藝術樓不是有音樂生專用的隔音教室嗎?你怎麼不去那裡練習?”

舒苡言如實地答:“藝術樓的隔音教室已經被長期征用了,我去晚了,沒趕上。”

韓箴若有所思。

隔音教室一向是三個年級通用,長期征用這一說法還是頭回聽說。這不是明擺著浪費教學資源和場地嗎?

“你知道征用教室的人是誰嗎?”他問。

舒苡言張了張口,腦中晃過溫翎那張精致漂亮的臉時,忽地語塞,到了嘴邊的話被她硬生生咽回嗓子眼裡。

就算韓箴知道了是溫翎和她的朋友故意刁難自己,又能怎樣呢?

以他們青梅竹馬的情分,他最終也會站在溫翎那邊。

她又何苦自討沒趣。

思慮幾秒,她搖頭道:“不知道,不認識。”

見她遲疑,韓箴便懂了,她大概是不方便說,便也沒勉強:“這事我可以幫你問問,那你繼續練琴吧,我先走了。”

“嗯。”舒苡言不再多想,重新拿起小提琴,卻聽見他再次開口,“對了苡言,空閒時間記得來找我補習數學,彆忘了。”

聽見“數學”二字,她頓時覺得頭痛,但還是扯出一抹微笑,假裝淡定地應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