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動粗(1 / 1)

合歡宗模範女修 周三四 4102 字 11個月前

此番事了,崖頂劫雲已消,天光大亮,隻那雨仍下個不停,極目遠眺,折桂峰和光印穀影影綽綽,被掩藏在煙雨之中。

此前聽到動靜,起身過來勸阻的兩派弟子都還在,三三兩兩地將崖頂的四人圍成了個圈。

柳非白怕自家師叔被欺淩,帶了師弟師妹們來壯場麵——雖然真打起來他們隻能拖後腿。

可合歡宗不能讓人欺負到頭上。

好在歸嶽道尊是個極公正,又有大智慧的前輩,沒擺身份欺負師叔。且師叔是個心軟的菩薩,將難以轉圜的事情,就這麼了了。

弟子們都長長地鬆了口氣。

柳非白帶著弟子高高興興圍上去之時,卻都聽到了雲嵐傳音,要他們低調些,他們瞧了隱山的笑話,雖不算得了便宜,這會兒翹著尾巴敲鑼打鼓的迎她,不是給隱山和西海十六洲的人上眼藥麼。

收斂些,讓此事趕緊翻篇——他們有更要緊的事要做。

合歡宗弟子們便都回了營地,不摻和這邊的事。

另一邊,寧無霜從結界中出來後,便心存僥幸,她在結界內看不到外麵,便先入為主的認為結界外的人,應也不知結界內發生之事。

可歸嶽道尊這次設下結界時,用仙器問蒼茫將陣心反轉了過來。

結界外的人,能聽到看到結界內的事物,而結界內的人,又聾又瞎,對結界外五感儘失。

這讓寧無霜拋卻好友貪生怕死的嘴臉,被兩派弟子看了個正著。

隱山是丹、醫雙修,門下弟子講究濟世仁心,對身懷病痛之人總是多幾分照顧。

寧無霜是個病秧子,素日受師門眾人照料,她家世好,有姿色,慣會裝乖賣巧,故此,她在隱山的口碑極好。她和有琴軼議親的事傳開後,不少隱山的男弟子扼腕歎息,暗地裡仍對她頗多照顧。

可看到了寧無霜拋棄宋雅,險些讓她喪命後。往日被她蒙蔽的同門,都感到脊背發涼。

宋雅,可是他們隱山最耿直,最活潑的小師妹。

誰沒被宋雅跟在身後,甜甜地喊過“師兄”“師姐”呢?

今日寧無霜為一道罪罰,能棄了宋雅,明日也能因自私,拋卻同門。

從前覺得她有多純真,現在就覺得她有多毒辣。

隱山的同門自此都避他如蛇蠍,但礙於教養,沒人明著苛待她,也沒人將結界反轉告訴她。

寧無霜成了個笑話而不自知。

她不明白,平日對自己噓寒問暖的師兄師弟們,寵她上天的師姐師妹們,為何一柱香的時間後,都對她敷衍的狠,反都追著宋雅去了。

同門無一人理會狼狽癱在地上的她,隻有從自家派來的三個護衛過來攙扶。

這三個護衛自然不會讓他們的小姐知道,結界是反著的,他們看到了結界內的情形。

那不是自討苦吃嗎?

寧無霜稀裡糊塗地被孤立了。

可問她後悔嗎?不後悔,隻要活著,就能拿到須臾草,拿到須臾草,她就能像其他修士一樣健康,無需夜半時刻忍受靈根碎裂重塑之苦,不用喝苦到心裡的湯藥。

她想進西海十六洲的海市蜃樓,入幻境看鮫人,想到西域看日頭升起照耀在密宗千窟的金頂。還想嘗嘗竟遙鎮城郭外,賣一靈石兩盅的劣酒。

隻要治好了先天不足,父母就不會擔心她日後擔不起西海十六洲之主,更不會為她尋後路,讓她嫁給令人作嘔的有琴軼。

寧無霜承認自己犯了小錯,但她隻是想堂堂正正的活著。

等宋雅冷靜下來,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明自己的苦衷,傻姑娘跟她好了這麼多年,平日最心疼她,定會原諒自己的。

……

雲巍在結界外看到雲嵐要替宋雅擋罪罰之時,正握著拂纓劍,要破開結界衝進去救她——好在罪罰沒落到雲嵐身上,他沒機會砍了歸嶽道尊的結界。

他不理解,師父怎麼總想著對彆人好?

就不能隻對他好麼?

雲巍也聽到了她在結界裡說的話。

“我是個心軟的菩薩。”

是,他能想到的所有美好詞彙,都不能形容出師父的好。

她的心乾淨又柔軟,像菩薩,更像染上紅塵,有愛有恨的仙娥。

望她垂憐的人不知凡幾。

但他應是唯一。

雲巍有些風聲鶴唳,他看歸嶽道尊都帶著些許敵意。

結界內,雲嵐擋罪罰,歸嶽道尊輕飄飄一出手,就將罪罰消了。

英雄救美,最容易萌生男女情愫——他被雲嵐救過,更深有體會。

雲巍生怕她與歸嶽道尊因此情愫暗生。

他提著拂纓劍,不著痕跡地擋在了兩人之間,極儘溫柔地對雲嵐噓寒問暖。

歸嶽道尊看著雲巍手上握劍的姿勢,想起了四年前,曾到隱山請他醫治手腕上沉屙宿疾的巨擎,滄瀾真人陸青崖。

同樣奇怪的握劍姿勢——難道是巧合?

歸嶽道尊失笑,劍修怪胎恁般多,握劍姿勢怪的,應有許多,許是他進了西勤州以後,太過敏感。

周遭的隱山弟子見歸嶽道尊不走,都腳底生根不敢離去。

直到歸嶽道尊讓他們都散了,準備晌午拔營,他們才一擁而上攙著宋雅回營帳。

雲嵐卻還記得方才酥骨縛一事,她有種預感,歸嶽道尊是故意讓她發現自己會用合歡宗不外傳的法訣。

她壯著膽子傳音:【晚輩若猜的不錯,道尊方才使得禁製,應是酥骨縛。】

歸嶽道尊腳下步子一滯:【是星言早些年使的小把戲,我略通一二。】

雲嵐見他有心回答自己,便又問:【替晚輩擋下罪罰的,可是仙器問蒼茫?】

歸嶽道尊這次卻改了好脾氣,沒再回答她這小輩,徑直回了隱山的營地。

雲嵐麵露遺憾。

雲巍又上前一步,遮住了雲嵐看向隱山營地的視線。

“師父,人都走遠了!”他才一張口,就後悔自己的醋味兒太嗆人。

雲嵐自聽歸嶽道尊再提起“星言”二字,又拒絕回答她仙器“問蒼茫”後,就無心和雲巍再話兒女情長了。

歸嶽道尊一言一行都有深意,當她什麼都不知道時,歸嶽道尊就說些意有所指的話吊她胃口,讓本就憂心師尊下落的她,更加抓心撓肺,可當她抽絲剝繭快觸及到一些信息時,歸嶽道尊又施施然將她推遠。

雲嵐漸漸回過味來,她不就是這麼訓狗比“陸青崖”的嗎?

歸嶽道尊這欲擒故縱的手筆,怎麼一股子他們合歡宗的味兒啊?

該不是她師父教的吧?

師父的酥骨縛都讓歸嶽道尊學了去,合歡宗欲擒故縱的精髓被學走了也不奇怪。

雲嵐猜想,歸嶽道尊和她師父應該不會隻是有舊這麼簡單。

她暗暗下了決心,要是一會兒再瞧見歸嶽道尊,她得傳音喊聲“師爹”試試。

雲巍發現他師父走神走的離譜,竟然掐著青釉蓮瓣瓶裡的合歡樹幼苗不鬆手。

那嫩生生的綠葉被她揪掉了一片。

他照料這株幼苗有段時間了,見嫩葉掉了一片,有一種孩子受了欺負的感覺。

雲巍撥開了雲嵐的手,醋意毫不掩飾:

“師父,回神!你的道尊都離開一刻鐘了!”

雲嵐猶未回過味來,她舉著手上的嫩葉,還呆呆地問:

“怎麼了?”

“你掐著我們種的幼苗了。”

雲嵐才發覺自己做了什麼,低頭看見被掐禿了的合歡樹幼苗,心疼得不得了——這可是她辛辛苦苦結出來的種子!

雲巍歎氣,吹了吹幼苗:“呼呼——不疼了哦!”

怎麼有一種他倆一起養孩子的錯覺?

“師父,你的‘好道尊’不理你,你心裡不舒坦,但彆掐它撒氣。”

“……”雲嵐無語,這人怎麼瞎點鴛鴦譜,腦子裡儘是些男歡女愛。

本著師父的男人是師爹,她的徒弟就得是徒孫的理,雲嵐一邊內疚的給幼苗澆靈泉,一邊勸雲巍:

“以後對歸嶽道尊敬重些。”

氣得雲巍一把將他養大的幼苗搶到自己懷裡:“師父是怕我以後不招這個道尊師爹待見嗎?還是怕我壞了師父的姻緣?”

怎麼還越描越黑了!

雲嵐瞧他搶走自己的苗,有一絲夫妻吵架爭孩子的錯覺。

她欲解釋,可雲巍像個油鹽不進的耍賴小孩。

“我不聽!”

“……”

丟人不能丟外麵,雲嵐狠狠心,用酥骨縛將人綁了,鎖進自己的營帳。

林陌正巧看見,覺得自己看了不該看的。

瞧那徒弟,明顯是不情願的樣子啊——

他突然有些後悔自己被結丹妖獸的骸骨一時迷了眼,要入合歡宗。

萬一他到了宗門,那個素未謀麵的師尊也把他綁了,帶到無人處醬醬釀釀,他可就不要活了!

容非青以為他是散漫慣了,怕入了宗門受師父和規矩的約束,這才情緒低落,她拍拍好兄弟的肩膀,寬慰他:

“老林,合歡宗沒那麼多規矩。”

是了,要是有規矩,徒弟哪裡會被師父強綁著去一起練功……

就是沒那麼多規矩他才怕啊!

容非青眼看著自己好兄弟臉上再添驚恐之色,覺得自己得好好寬慰他一番。

“你日後拜的那位師父,是我冷師伯,他是位極儒雅俊美之人,從不動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