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宮殿一片絲竹環繞之聲,主殿擺了盛大的宴席,段氏近臣觥籌交錯,對段靡是極儘奉承之意。
殿內美人身姿窈窕,舞姿妙曼,千寧卻微微抬頭看向大殿內懸掛的水晶雕飾,想必價值斐然。
尹白則是化作段靡的樣子斜靠在鑲滿了黃金和琉璃的寶座上,他身後還靠了一個金絲織製的軟墊。
美食豐盛,千寧也隻能看著,她是一口都沒吃,不是她不想吃,主要麵紗不能摘。
她的目光已經在整個殿內遊離了一大圈,現在將目光投向了尹白。
你倒是不用戴麵具了,想吃什麼吃什麼。
千寧單手托腮看著尹白,隻見他斜靠在軟墊上,一隻手撐著頭,另一隻手拿了鎏金酒樽,也不喝,就那麼晃著。
裝得倒是挺像的,像極了那個妖貨。
“世子。”
千寧循聲而去,坐在下首的人起身揖禮。
“這些都是給世子準備的。”
呦嗬,不得了,千寧仔細看了看,奇珍異寶倒是不怎麼惹眼,主要是那些獻舞的女子比較凸出,至於哪裡凸出,大家應該能想到,就不做贅述了。
確實美。
尹白坐起身,他抬起手中的酒樽一飲而儘,千寧本以為他要說什麼,卻見他嘴上笑了一聲,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
“世子息怒,臣等已經派人趕去蕭氏,想來那蕭氏也不敢貿然留下坤朝的公主。”
千寧瞳孔一陣收縮,她雖然離尹白很近,可還是被尹白的舉動嚇了一跳。
這家夥竟然毫無征兆地將身前的桌案掀飛了,桌案在空中翻了幾個來回,大殿內的珍寶已然被砸得麵目全非。
哎,千寧的心在滴血,你好歹扔換個方向,真是暴殄天物。
千寧抬手掩住心口,真真是在滴血。
“本世子累了,諸位繼續。”
尹白竟又換了語氣,全然沒有方才掀翻桌子的氣勢,殿中的人早已跪倒一片。
千寧瞧了瞧,有一人隻靜靜地坐著,可以說麵色無異,正是那位呂大人。
此人麵上沒有什麼表情,好似對一切習以為常。
千寧才收回目光,就見尹白徑直走向她。
啊喂,你乾嘛,不是你等等。
千寧本想抗拒,卻見尹白將她打橫抱起,她抬眸對上尹白的臉。
尹白卻忽略了她眼中的刀鋒,就這麼抱著千寧離開了大殿,徒留身後一群近臣起也不是,跪也不是。
下首的近臣匆忙起身卻踩住了衣擺險些摔倒,可他顧不得這些,忙擺手喚殿中的一眾女子跟上世子的步伐。
千寧身體繃得直直的,尹白的手就扣在她的腰間,他的氣息很穩,千寧能感覺到尹白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尹白的身量要高上一些,抱著千寧就好似抱了一隻受到驚嚇的兔子。
千寧聽到身後有稀稀疏疏的腳步聲,遂抬手扶住尹白的手臂探出腦袋看了看,原是殿中的女子,竟都跟著他們一路離開了大殿,現下也不敢靠太近,就那麼遠遠地跟著。
走了不多時,尹白就抱著千寧回到了寢殿,千寧本想讓尹白放下她,奈何尹白徑直向著雕花大床走去。
我靠,這床要比無量城那個都大,段靡要這麼大的床乾什麼?
尹白將千寧放在了床上,千寧看著魚貫而入的女子,會不會有點多?
“滾。”
“啊?”千寧看著尹白,她抬手指了指自己。
尹白的聲音不算大,可身後的女子卻如同聽到了什麼可怕的內容,紛紛退至殿門外。
千寧聽到了殿門關上的聲音,原是讓那些女子滾。
“演技派啊,失敬。”千寧說著摘掉了麵紗。
尹白坐在千寧的身邊,他一隻手輕拂衣袖而後將手撐在腿上,另一隻腳則踩在腳踏上。
“怎麼突然戴了麵紗。”尹白看向千寧。
“大哥,我以後還要在這混的,”千寧摸著肚子,她真的很餓,“再說,你不也總是戴著麵具。”
尹白抬手指了一下遠處的桌案:“那有吃的。”
“早說嘛。”千寧迅速起身走向美食。
這麼多好吃的,方才尹白抱著她,她也沒有留意到,難怪聞到了些許美味。
千寧坐下身拿起了筷子,她還不忘招呼尹白一起吃。
“這些不會是你特意給我準備的?”千寧吃了一口鮮美的魚肉,“不錯。”
尹白緩步來到千寧的身邊坐下:
“這麼能吃還這麼……”尹白打量著千寧,隨即淺歎。
“你什麼意思?”千寧用帕子擦了擦手,索性直接上手算了,她拿了一個雞腿,“你們男子就是膚淺,慣愛那些厚重的東西。”
尹白一笑,他雙手放在了桌子上:“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知道啊,我就是這麼樸實無華,是你欣賞不來。”
尹白抬手倒了杯茶,看來她真的沒明白。
“我有個問題,可以問問嗎?”千寧邊吃邊說話,兩個腮幫子鼓鼓的。
“不可以。”
尹白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千寧看到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
“你把他藏哪了,穩妥嗎?”
“無妨,我又不怕。”尹白看向千寧。
“你是能閃,我怎麼辦?”千寧隨手又拽了一隻雞翅下來。
尹白沒有回話,千寧繼續道:“可有線索。”
千寧指的是雲兒,尹白身上的玉佩應該能尋到雲兒的氣息。
“還沒有。”
千寧放下啃了一半的雞翅,她用帕子擦了擦手,隨即用手點了下手邊的茶盞,在尹白的手邊寫下一字。
“你從他身上著手,興許能查到。”
尹白看向手邊的字,是一個呂字。
“你戴著麵紗就是在躲他?”
千寧將手邊的水漬劃拉了幾下,尹白,你可太聰明了,流族有你便複興有望。
“當然不是了,我又不認識他,躲他乾什麼。”
尹白無奈,他甚少遇到對手,尤其還是一個身無二兩肉的女子。
“既然不認識為何讓我從此人身上查探。”
千寧將方才沾過手的茶盞推至一旁,她又重新到了一杯,心下思索著如何回答比較真實一些。
不過話說回來,這家夥不會輕信於人,他認定千寧雖不至於加害流族,卻也是居心叵測之人。
“編不出合適的理由?”
尹白聲音是溫柔的,千寧飲了口茶道:“你方才沒看到嗎,所有人都驚慌失策跪在那,隻有他麵色未改。”
尹白聽著,千寧繼續道:“有能力操控雲兒的人必然不是個膽小鼠輩,所以是他的可能性很大。”
“你便是從他麵色未改中推斷出他的姓名。”
尹白認真的麵容竟讓千寧沒忍住笑出了聲。
“編不下去了,是嗎。”
千寧忙擺手端正身體,她收起笑容:“他今日將我攔下,我聽到身旁的侍女喚他呂大人。”
千寧當真覺得尹白不同了,想來第一次見他時,他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質。現下再看,他不說話的時候甚乖甚乖的,就算是疑問句也總是那般平常語氣,聽不出喜怒。
還怪可愛的,千寧就這麼盯著尹白,她眼睛都沒眨。
“我不在的時候,不要踏出這裡半步。”
尹白皺眉,她有些受不了千寧的眼神,遂起身離去。
千寧複又拿起筷子,不出去就不出去,萬一遇到宿敵,那還得了。
殿裡隻剩下千寧一個人,還時不時回蕩著千寧咀嚼食物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她吃得很慢。
畢律香是妖,他本該死在天宮,為什麼會在段氏。
千寧咽下最後一口參湯,心下思索著,畢律香擅蝶魂之術,若是他將雲兒困住,那麼段氏背後的人就是他。
可他為什麼沒有死,又為什麼幫助段氏奪取流族之力。
按照青時的說法,他背後的人是那個死去的龍主,主人已死,他在為誰做事呢。
千寧雙手托住了下巴,畢律香在天宮詆毀白熙,白熙亦是背負罪名神隕,還牽扯了狐族,這事,絕不簡單。
“白熙……”千寧口中念著。
她當真喜歡白熙嗎?可她聽到白熙神隕卻像聽到旁人的故事,心中毫無波瀾。
千寧雙手拍了下桌子,罷了,當下最重要的是尋到幽簋,旁的事情容後再議。
千寧吃飽喝足就躺在了碩大的雕花木床上,說實在的,這床睡著太爽了,隻是床頂那些輕紗彎彎繞繞的,千寧不知道它們是用來做什麼的,之前在無量城段靡的房間裡也見到過。
一夜好夢,千寧睡得很香,她可以在床上橫著睡也可以豎著睡。
千寧著實沒想到她昨晚一戰成名,縱使她什麼也沒做,依舊成了整個段氏家宅的活靶子。
她還沒來得及用早膳,殿中就充滿了脂粉味,熏得千寧淚眼迷蒙。
“呦,還戴著麵紗。”
“我當有多美!”
“瘦成這樣,世子何時換了喜好。”
“便是瘦成這樣,如何受得住世子的恩寵。”
千寧隻坐著,她們聊她們的,千寧沒有說話,主要是插不上話。
什麼叫瘦成這樣受不住恩寵?
“哎?我問你,你真是坤朝來的?”
得咧,來活了。
千寧抬頭怯聲道:“奴家來自坤朝,日後還望姐姐們多加關照。”
“你……”
看問話的女子起身走向她,那高聳的雙峰引得千寧也不自覺挺了挺腰。
“你當真沒有異能?”
千寧看著眼前的深溝,她點了點頭:“姐姐們多擔待,許是世子未見過我這般沒有異能之人,才會好奇些,姐姐們才是天賦異稟。”
“想來也是,世子就是新鮮幾日罷了。”
女子說著攜溝而坐,千寧陪笑點頭,她的目光遊離了一圈,段靡的喜好她大概了解了。
凸一些,圓一些,白一些,再就是嘴都挺刁的。
千寧起身取了好些奇珍異寶來,就是段靡房中的東西,件件不菲。
千寧將東西一一擺在眾人麵前,她輕聲道:“昨日世子飲酒醉了,還命我將這些東西送給各位姐姐,言說姐姐們都是他的心頭好。”
“世子真的這麼說?”
“我就知道,世子啊惦記著咱們呢。”
“可不是。”
千寧笑著:“各位姐姐,妹妹初來乍到,對宅中事務陌生,還請姐姐們指點一二。”
“妹妹有什麼疑惑儘管問。”
千寧看女子拿了一顆夜明珠,真真是喜歡得緊。
“昨日有位呂大人攔下我盤問了一番,他可是世子身邊的人?我怕是得罪了貴人。”
女子拿著夜明珠在手中婆娑著:“呂香呂大人,世子自小跟隨先生修習,亦是世子最親近的人,老王爺在世時對呂大人也是信任有加。”
“你啊,離呂大人遠一些,他修為高深,你又沒有異能,若是他懷疑你對世子有異心,你怕是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又一女子選了珊瑚琉璃玉墜子。
千寧輕撫胸口,她眼中含淚,一副我見猶憐之態。
女子將珊瑚琉璃墜子收進袖中,眉眼俱笑:“無妨,你躲著他便是,平日裡呂大人都在浮屠閣。”
“浮屠閣是什麼地方?”
千寧再次問道,她抬手拭了下淚水,她的眼淚說來就來。
拿著夜明珠的女子壓低了聲音:“浮屠閣可不是我們能去的地方,我曾聽世子提起,段氏的先祖都供奉在閣中,呂大人亦是長居閣中。”
千寧了然點頭:“多謝姐姐指點,否則妹妹但怕惹下亂子。”
殿中的脂粉氣越來越濃烈,千寧的眼淚更是止不住得流,就說今天這眼淚說來就來。
就在千寧困擾之時,救星來了。
尹白才踏進殿中,一眾美人就衝向了他,千寧眼中有淚,可嘴上卻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本以為尹白這個渾身雛氣的家夥會吃癟,沒想到他卻毫無表演痕跡。
尹白抬手,左邊擁一個,右邊摟一個,他隻是將手隱在袖中而已。
千寧看著他走向軟榻坐下身去,竟還很自然地讓手邊的美人幫他脫了靴子,現下就靠在軟枕上,目光在幾位美人的身上來回遊蕩。
簡直就是段靡本靡,糜爛的靡!
千寧坐下身,她自然是沒有湊上去,關鍵也沒她的位置。
尹白喚人送了好些金銀到各位美人的房間,美人們自然是急急忙忙趕回了房中,徒留滿殿的香氣。
尹白起身將外袍脫下扔在一邊,全無方才的沉迷之態。
千寧不由得拍了拍手看向尹白:“如此收放自如,飄飄佩服。”
“論收放自如,我怕不及虞二姑娘。”
尹白說著變換成自己的容顏,誠然,他不太喜歡化作段靡的樣子。
千寧摘下了麵紗,她微微正色:“找到了嗎?”
“浮屠閣。”
“你進浮屠閣不是名正言順嗎,”千寧起身走到了尹白的麵前,“沒進去看看?”
“浮屠閣結了血印,入閣之人必須為段氏血脈。”
“你有異能也不成嗎?”
尹白微微俯身看著千寧:“慕敬沒有給你找個師父修習術法嗎?”
千寧眨了下眼睛:“沒……啊,請師父多貴,慕氏不似段氏這般根基深厚,他們隻是行醫救人而已,沒多少錢的。”
“我隻問一句,你便說這麼多。”尹白說著直起了身子。
“那我回去了就申請一下,看看能不能撥點經費給我找個師父什麼的。”
尹白無奈搖頭,慕氏竟然派了毫無修為的人出來辦事,他當真是欽佩。
“血印猶如一道屏障,隻有段靡可解。”
“為什麼呂香可以住在裡麵?”
“你怎麼知道呂香住在裡麵。”尹白打量著千寧。
“嗐,我聽,”千寧說著雙手在胸前比劃著,儼然用手凸了兩座山峰出來,“聽她說的。”
尹白輕笑,隨後抬手放在了嘴邊,他看著千寧,眼中帶了笑意。
“很好笑嗎。”千寧說著移開了目光。
草,他笑了,笑起來真好看,日後多逗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