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境,穹光耀眼。
平日裡,縱使有人闖入霄境,穹光未曾如今日這般充滿戾氣。
白熙看著近在咫尺的人,他亦是不能移動半分,即使分毫,霓裳珠便護得更緊。
千百年來,霓裳珠還是第一次這般護主,可見它感受到了很強的殺氣。
千寧從牙縫裡蹦出了幾個字:“你就打算這麼躺著。”
白熙不想閉著嘴說話,遂選擇不說。
千寧想動動胳膊,奈何不敢動,再動他倆可就臉貼臉了,搞不好被認為是故意的。
脖子都快斷了,撐不住了,千寧一臉誠懇:“要不咱倆換換,你在上麵,我在下麵。”
“閉嘴。”白熙的嘴唇幾乎沒有動。
哎,千寧心下歎息,她的手環著白熙的脖子,手中攥著白熙的頭發,他的頭發絲滑且柔順,手感頗佳。
一根,一小撮,一把,一大把,千寧的長發按照如上順序有節奏地依次垂落在了白熙的頸間。
不行,現在必須說點什麼來打破這個不合時宜的氛圍。
“神界第三不能是浪得虛名吧。”
“穹光散去,霓裳珠的結界自會消失。”
“多久?”千寧撐不住了,她不勝腰力。
“不知。”
白熙閉目凝神,“蟬蛹”輕飄飄地轉了一個圈,現下千寧終於可以躺平身子換口氣了。
哎,這個姿勢當真是,天雷勾搭地火,沒誰了。
千寧僵硬地挺著身體,她感覺不到白熙的重量,但是能感受到腰間傳來的溫熱。
白熙的長發縈繞在千寧的頸肩,一張絕世容顏就杵在千寧的麵前。
完了,千寧心跳加速,這這這……
“你的九天星辰璧不是很厲害,能不能把咱們送到霄境之外?”
千寧想到了白熙的法器九天星辰璧,那可是厲害的傳送門,想去哪就去哪。
“看來你對天宮乃至本君的東西都很了解。”
“一點點。”
“既知九天星辰璧卻假裝不識得太真錦囊,居心叵測。”
“還是那句話,你沒證據就是誹謗。”
白熙一直注視著千寧,看得千寧不甚自在遂移開了目光,就移到了白熙的耳朵上。
他右邊的耳朵上竟然有顆痣,就在耳垂上,這麼看像是戴了個耳飾。
千寧儘量分散注意力,再這麼下去,她怕出事,出大事。
突如其來的晃動,千寧徑直將腦袋埋進了白熙的頸間,接下來是更為劇烈的晃動。
霓裳珠的結界破開了星星點點的縫隙,霄境的穹光果然厲害,縱使閉上眼,千寧依然覺得十分刺眼。
糟了,白熙的眼睛。
“你沒事吧。”
白熙已然閉上了眼睛,千寧忙用雙手捂住了白熙的眼睛,霓裳珠束縛得更緊了,破開的縫隙正在艱難閉合。
千寧看著麵前的人,現下隻看見高挺的鼻梁和絕美的嘴唇。
都什麼時候了,千寧很想給自己一拳,怎的還有功夫沉溺美色。
“你沒事吧。”千寧又問了一次。
“你到底是什麼人。”
“什麼…什麼人?”
“穹光很少這般異動,便是因你才會如此。”
“笑話,我區區人族能驚動霄境的穹光那也是奇了。”
“不說也無妨。”
“怎麼,你還能關我一輩子不成。”
“未嘗不可。”
“謝您抬舉。”
霓裳珠的結界突然被無數白色的花瓣包裹起來,還帶著陣陣清香,哪裡來的花瓣,白熙變出來的?
千寧思索間,被裹成“蟬蛹”的二人自霄境騰空而起,乘著玄冥來到了霄境之外。
救兵來了,霄境外人頭攢動。
落地的一刻,千寧明白了腳踏實地的重要性。白熙則施法護住了眼睛,儼然就是一位蒙著眼睛的盲人。
“帝君。”
一片呼聲此起彼伏。
“可是誘發舊疾。”
一位衣著華麗的女子忙上前查看白熙的眼睛。
千寧看了看,該來的都來了,她的腦細胞正在飛快奔跑,希望能找個返回人界的由頭。
霓裳珠的結界瞬間飄回了千寧的手腕上,這下所有人都看向了千寧。
“千寧見過天帝,見過天後。”
正前方施法喚出結界救了他二人的正是神界四族的頭號人物,天帝羲元。
而白熙身邊衣著華麗的女子乃是神界四族的二號人物,天後白霖,白熙的親姐姐。
“你就是人族的小公主?”白霖問道。
“是。”千寧舉止謙和有禮。
“你為何闖入霄境。”
“……”真要我說?
千寧不知怎麼回答,要不要揭露白熙的惡行呢?將她收進太真錦囊的惡行。
“天帝天後容稟。”臨遙穿過層層人群來到眾人麵前,“天帝天後,小仙看到堯織公主鬼鬼祟祟進了崇翕天宮。”
“胡言亂語,本公主才沒有。”
“你還想狡辯,小仙本想去崇翕天宮看望小公主,卻看到你慌慌張張走了出來。”
“我慌慌張張出來又如何,我不過是去看望帝君,既然帝君不在,我自然就離開了。”
“那你將何物扔進了我的兔子窩?”
千寧悟了,原來那個陰暗潮濕並且奇臭無比的地方是兔子窩。
“堯織,到底怎麼回事。”岐吾聲音不大,可威懾力十足。
千寧都忙不過來了,想來今天是天宮開大會的日子?人這麼齊。
千寧看向龍主岐吾,神界龍族的主人,風采俊朗,就是此人將沒有超度的惡魂投入了輪回,才有了人界的西融族人。
人不可貌相,這般斯文有禮之人竟然會做出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兄長。”堯織抿起了嘴。
“到底怎麼回事。”岐吾再次問道。
“是她用言語激怒於我,我才小懲大誡。”堯織用手指向了千寧,“她不但直呼帝君的名諱,還說帝君的名字與阿貓阿狗並無區彆,叫來也朗朗上口。”
我!我去你大爺的,老娘是那麼說的嗎?千寧五官保持端莊,內心已然張牙舞爪。
天帝歎了口氣:“堯織,不得無理。”
一陣沉默,千寧陷入沉思。
神界本以天族為首,自上一任天帝神隕,破天荒繼任者竟是龍族少主羲元,自那一刻起,龍族便是神界首屈一指的存在,龍族也因此而崛起。
若非羲元繼任天帝,本該繼位的人應該是天族少主白熙。
千寧看向白熙,難道因為澤海歸墟那一戰,白熙傷到了眼睛才會退避崇翕天宮。
一陣沉默過後,堯織顫顫巍巍回話道:
“我真的沒有把太真錦囊丟在霄境。”
“堯織,速速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白霖凝眉道。
“我去崇翕天宮看到她被裝進了太真錦囊,便把錦囊丟在了姻緣洞的兔子窩裡。”
“你竟將人收進了太真錦囊?”岐吾道。
“不不不不,不是我。”堯織忙擺手,“我去崇翕天宮的時候她就在太真錦囊裡,真的。”
天後麵上無異,可還是看了看至今一言不發的白熙,還有那串戴在千寧手上的霓裳珠。
“好了,此事到此為止,釋雲。”
“帝尊。”釋雲回道。
“將堯織帶去司律殿領罰。”
“是。”
此事便隻能到此為止,再問,再問就是白熙將人族公主關進了錦囊而後被龍族公主扔了。
事兒就是這麼個事兒,誰做錯罰誰就是了。
千寧抿了抿嘴,當天帝有什麼意思,當天帝的小舅子才有意思,不是嘛?誰問過千寧的意願,敢情他白熙就能隨隨便便禁錮旁人。
“兄長……”
整個天宮都是堯織的哀嚎聲,岐吾這次也不好出手相護。
散會,散會了。
本以為白熙隻是不願說話,千寧當真不知他舊疾複發如此嚴重,現下崇翕天宮充斥著焦灼的腳步聲。
整個醫宮的醫仙都來了崇翕天宮,千寧坐在院落中,腳下的小石塊已經搓了好幾百個來回。
天後的眼神在千寧的身上也往返了好幾百個來回,隻是並未對千寧說什麼。
千寧低著頭,直至高空懸月,醫仙們還是那般匆忙。
司清趕來的時候,千寧趴在屋中的雕花木桌上睡著了,她睡得並不踏實,腦海中都是白熙眼覆白綾的樣子。
“公主。”
千寧一個激靈,慌忙直起了身子。
“司清,你怎麼來了。”
司清喚出陰陽蝶,現下還在崇翕天宮,小心為上。
“司命已將來龍去脈告知於我。”
“對了,青時怎麼樣,醒了嗎?”
司清坐下身:“還未蘇醒,但是毒性已然減少。”
“那便好。”千寧鬆了口氣,可依舊愁容滿麵。
“白熙舊疾複發,此時無暇顧及你,我們即刻返回人界。”
千寧抿起嘴來,未答話。
“怎麼了?”
“司清,人界的瘟症如何了。”
“瘟症來自西融,西融不太平。”
千寧點點頭,若有若思,片刻後才道:“你可知白熙的舊疾是怎麼回事?”
司清看著千寧:“旁的事你向來不關心,怎麼突然問起白熙的舊疾。”
千寧雙手撐住了額頭,隻有在心緒煩亂之時千寧才會做出這個動作,司清自然知曉。
“千年前澤海歸墟一戰,白熙傷得很重,險些星輪俱碎,他在東嶽沉睡百年才護住元神,眼疾卻未痊愈。”
“他的眼睛怕光……”
“想來普通的光自然無妨,可霄境的穹光不似普通的光。”
“他是為了救我。”
司清看向千寧手腕上的霓裳珠,沒有言語。
“司清,告訴玉笙切不可讓鳳凰出穀,釋雲在尋找鳳凰,好似要讓什麼鳳凰花盛開。”
“你不打算隨我回去?”
“此事很蹊蹺。”
“怎麼說。”
千寧直起了身子:“現下有兩件事很蹊蹺,你我分頭去查。”
司清理了理衣袖,雙手撐在腿上:“你是看我很閒是嗎?”
“說正經的。”千寧湊近一些,即便有陰陽蝶掩護,千寧還是壓低了聲音,
“首先,青時莫名被鬼藤所傷,現下未蘇醒,無法問出來龍去脈,可此事我覺得……”
“你覺得有人在設局。”
“不錯,誅龍鬼泉的泉水在魔界,琉璃是水靈,取水她最擅長。而化煉金火在妖界,是你親自取回來的。我又來了天宮……”
“此事我考量過了,青時乃萬木之靈,若是有心之人尋到了她的蹤跡,自然會察覺靈族的痕跡。”
“難道有人在找靈族的下落?”
“你想我查探何事?”司清問道。
“鬼藤的蹤跡。”
司清覺的千寧說得十分有道理,很明顯青時受傷一事暗藏玄機。
“那你呢?”司清又問道。
“這便是第二件蹊蹺的事,有人設局利用我引白熙入霄境。”
“什麼!”司清陡然提高了音量,“不是堯織?”
“不會是她。”
“天族的人?”
“未必是天族,能出入天宮必定是神界四族。”
司清陷入了沉思。
千寧道:“我思前想後,若是利用鬼藤查探靈族下落的人能設下這個局,那麼在魔界與妖界必定有其耳目,天宮必然也有,目的就是找出我們。”
“也就是說,我們尋找解藥的同時,已然被盯上了?”
“你我倒是無妨,你是狐族,我是人族,可琉璃不成,她很容易暴露。”
“你想留在天宮找出幕後之人?”
“幕後之人未必在天宮,可是他的耳目一定在,借著白熙為了救我而誘發舊疾的事情,我便留下查探查探。”
“從前看你不甚聰慧的樣子,我便以為你裝著裝著就迷失了自我。”
“此次差點要了青時的命,我們還要坐以待斃等著被團滅嗎。”
“可你留下又能做什麼?”
“我在想,如果將我送到霄境的人是衝著我來的,本意是試探我的話,那麼此人就是利用鬼藤引出我們的人,最起碼他們也是一夥的。那麼,白熙趕來救我便是偶然事件。”
“如若此人將你送到霄境不為試探你,隻為重傷白熙,那麼他就不是利用鬼藤引出我們的幕後黑手。”
“對,但凡是二者選一的結果那倒無妨,可若是,又試探我,又重傷白熙,事情就複雜了。”
“此話好似在理,可我聽著更像是你在為白熙尋找那潛伏的仇家。”
“怎麼可能,他一個神界第三還用我幫他找仇家。”
“哈?神界第三?白熙是這麼和你自我介紹的?他看著一副不咎名利的氣質,果然不可貌相。”
“言歸正傳,幕後的人已然察覺木靈的存在,便想著設局引出我們。”
“蒼木之心需要誅龍鬼泉的泉水灌溉,一次遠遠不夠,看來琉璃取水之事要更加謹慎才是。”
“既然如此,分頭行動,告訴琉璃一定要小心謹慎。”
司清難得嘴角帶笑:“你當真不是借著此由頭留在白熙身邊?”
“當然不是。”千寧斬釘截鐵道,“你想什麼呢?他心胸狹隘容不下我,我亦是看他不順眼。”
“是嗎?容不下你還把霓裳珠送給你?明知道霓裳珠可以保護你,他還巴巴地跑去霄境救你?”
看千寧不回答,司清提高音量:“嗯?問你呢。”
哎呀,煩躁,又得解釋:“不是送的,是借給我的。”
“那改天我也借來戴戴。”
“神靈呐。”千寧將頭杵到了桌子上,懶得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