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弟弟

霎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紛紛看向此時已經披頭散發、全無儀態的唐貴妃。

自入宮侍奉君王以來，她一向高傲自持，寵冠六宮，可也會有今日？

“我怎麼會騙你呢？你爹名叫葉士濤，是個藥師，沒錯吧？當年，我和你爹青梅竹馬，後來順理成章結成連理，次年生下了你。沒想到，算命的人說你的’腳踏七星’生來克我，我本想直接把你掐死，但你父親百般不允，最終我隻能離開你們，權當此事從未發生過。”

“你剛剛出現的時候，我就十分懷疑。直到今日，見到你腳上的痣和背上的胎記，我才確定，我與葉士濤的女兒就是你。”

“算命說的沒錯，你確實天生克我。隻是沒想到，我親手害死小女兒，轉頭就找到了我的大女兒。”

“婉茗，算我這個當娘的求求你了，放了你弟弟，好嗎？”

貴妃淚如雨下，她為了今日的立儲大典所精心繪製的妝容，也早就斑駁不堪。一直不說話的麝弘這才看清，這兩個女人，確實有好幾分相似。

同樣是命苦女子，同樣是心狠手辣。

可惜葉婉茗從唐瑾那裡繼承了無比的絕情，她也不想繼續聽她這個拋夫棄女的母親，為了利益而故作的情深義重，一抬手，就割破了麝嶽的喉嚨。

“當年你要殺我，又丟下我們父女，可有念及一絲親情？”

麝弘一直看著她，她眉間的美人痣，此時也開始變得扭曲。

“既然襄王母子奸計敗露，當務之急還是要捉拿妖女，另立新主。”一旁沉默許久的戶部尚書林煜，如一錘定音一般，開口說道，“敢問各位，大行皇帝的立儲詔書可有找到？倘若確實無法找尋，又是否按照祖製，在幾位皇子之間選賢擇之？”

“笑話，立賢立長，都是我四哥韓王可堪大任。”說話的是鄞王麝麒，“今日之事太繁，還請四哥出來繼續主持大局。”

麝弘與五弟麝麒一向無甚往來，此時他突然站出來又是什麼意思？

可他還來不及細想，一群黑衣人從天而降，瞬間將宮廷侍衛殺儘，把他們包圍了起來。

是拜月教的人來了。

而一旁站立良久的葉婉茗卻突然撲來，擋在了麝弘麵前。

“茗兒！”為首的黑衣人似乎痛心疾首，尾音顫抖，“為師養你教你七年，不是為了讓你在此等關鍵時刻背叛為師！茗兒，你可知錯？”

那人步步逼近，慢慢扯下遮臉布，滿臉的瘡痍，疤痕遍布，這便是葉婉茗視為第二個父親的無炎。

“對不起，對不起師父……”麵對師父的厲聲質問，她無法冷靜，“徒兒知道自己所作所為背叛了師父，可是徒兒……實在做不到手刃摯愛。反正……反正師父要的大業也即將功成，今日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會活著出去，我背不背叛，好像也沒什麼區彆了。”

“淑妃，須知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終有一日，你會撥開迷霧，才知所有的東西，握在手裡的才是最牢靠的。”說話的竟是一直默默無聞的德妃成氏，“大師，你我共謀之事已經有了勝果，也不枉我這麼多年，一直委身在這囚籠一樣的深宮裡。”

“公主，那還是按照當年約定，除了您的兒子麝麟外，一個活口不留？”

（16）真相

此時的德妃並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麝弘，平靜無波的麵上也絲毫沒有半點得意的神色，“多年來，你怕是一直都以為，害你母親的人是唐瑾吧。你也許應該多想想，賢妃出事的時候，她隻是個婕妤，哪裡又有能力布下這麼大的局？”

“你的意思是，你才是害我母親的真凶？”麝弘咬牙切齒。

德妃也沒有回答，又轉頭看向她那震驚惶恐的大兒子麝麒，冷冷說道，“你也根本就不是我的兒子，隻是那老頭為了搪塞我父親，硬要塞給我的宮女之子。我後來好不容易生下親兒子麝麟，他卻嫌棄他腿腳問題，至今，連個郡王之位都為封給他。”

“罷了，反正你們都得死，今天也都算死個明白了。”

在後宮吃齋念佛多年的德妃，原來是這樣佛口蛇心，善惡到頭，是否真的終有報？而自己機關算儘，到頭來也不過如此下場。

拜月教中人個個武功高強，又心狠手辣，葉婉茗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但須臾聽到後麵箭簇聲傳來，轉眼就見到泗辰撲在她身後，倒在血泊中。

“娘娘……娘娘你快走，”她發出痛苦的聲音，“泗辰說過會全力助你，今天，隻能以命相幫了。”

她還來不及為泗辰的犧牲而哭泣，已經被麝弘飛身帶走，逃離這即將變成地獄的是非之地。

誰也沒有想到這場鬥爭的贏家不是麝弘也不是唐貴妃，而是一直韜光養晦的德妃和麝麟。

可是，等葉婉茗徹底清醒過來，她才突然想到，她是不是就快要迎來夢裡想到的雙宿雙棲呢？

她與麝弘。

待他們終於擺脫了追兵，她想幫他檢查是否有受傷的時候，他卻主動拖下外衣，露出了光整的肩脖。

“對不起婉茗，對不起。”他又毫不猶豫地撕下了假麵，“是我太嫉妒麝弘，嫉妒到殺了他又變成他的樣子。”

她如遭雷擊，眼淚瞬間傾盆而下。今晚的變故著實太多太密，她又怎麼會想到，是這樣一個結局？

“師父騙我，原來師兄你也騙我……”她強忍著顫抖，掏出袖中匕首，她剛剛用它殺了自己同母異父的弟弟，“師父說，我們起義是為民請命，是為收拾河山，令百姓得以安居樂業……可是，可是他也不過是為虎作倀，利用我們的熱血完成主人的陰謀。”

“師兄，我對你愧疚萬分，但我，但我不能……事到如今，再說這些已沒有半點意思。若你心裡還有我的話，請幫我給亡父上一柱香，就說……說女兒沒有負他。”說完，就用手中的匕首，刺向她纖細潔白的脖頸。

可她沒有死，是封掌傲打掉了她的匕首。

從選擇殺死麝弘、易容頂替這個與她兩情相悅的男人開始，封掌傲也和她一樣，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他本應該永遠不戳破真相，圓她一個雙宿雙棲的夢。

可她那驚魂未定卻處處透著欣喜的眼神，刺得他心如刀絞。

妒火叢生。

最終，這個同樣一意孤行的男人，在阻止了心愛女人自戕之後，卻也反手也拿起暗器，選擇了自儘。

（17）後來

“後來呢？婉茗怎麼樣了？”

“不知道，有人說她死了，有人說她出家了，還有人說她生下了韓王麝弘的遺腹子，從此隱姓埋名。”

一個老人在對一個小孩講故事，故事的主角便是葉婉茗。

“那這世間，真的有包治百病的草藥嗎？”

“就算有，也治得了病，治不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