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一定會出現。
從她接過滄浪山洪氏手中的賬冊開始,她就已經深刻的知曉她將要麵對怎樣的一樣的高山。
今日這高山將被夷為平地,就差她手中最後的那一鏟,她沒有理由不來。
顧甚微收回了思緒,抬眸看向了亦是一臉疑問的宋雨。
“皇城司追查宋雨回汴京,並非是無跡可尋。我們手中有一串屬於你的佛珠,我手下有一人名叫荊厲。荊厲從那佛珠上頭聞到了駁雜的脂粉味兒,那人要不就是花間老手,要不就青樓中人。”
“我們追蹤宋雨從蘇州回汴京,在發現追錯了人之後,對於進出汴京的可疑人物都做了嚴防死守。”
“可什麼都沒有發現,那麼隻有一種可能,那人本來就時常往返蘇州同汴京之間。而應掌櫃的你恰好也符合這第二條。”
畢竟綠翊可就是應芙蓉從蘇州買回來的,她時常在那邊買各種衣衫首飾,還有挑選新人。芙蓉巷十二花魁娘子,可並非當真隻有十二位。
一位花魁娘子的花期隻有幾年,時時都有新人換舊人。
顧甚微說著,不由得又想起了當日瞧見宋芙蓉時的場景。
“當時關禦史死在了綠翊的屋子裡,皇城司同禦史台一同出現,你看著我的神情格外的複雜,麵對我同韓時宴多次欲言又止。”
“案發之後,你來得也格外的快。但是正是芙蓉巷裡客人最多的時候,而你一直待著的在路口的芙蓉樓是個酒樓,更是吵鬨無比。”
“綠翊尖叫之後,除了我們闖進去,隔壁兩個小院的花魁娘子院中無人過來查看,可見他們都沒有聽見。他們都不知曉,而你離得遠,卻來得飛快。”
“你也一直關注著關禦史,先要趁著那天晚上他來了芙蓉巷,將手中的賬冊交給他吧?在關禦史死了之後,你便又在猶豫要不要將賬冊交給韓時宴……可最後你還是作罷了。”
應芙蓉聞言,輕歎了一口氣,“沒錯,我想著那日便是最好的時機。”
“可是沒有想到,關禦史突然死了。我想交給韓禦史,可當時你在那邊盯得緊,我琢磨不透你的想法,也不敢貿然將賬冊交給皇城司的人。”
應芙蓉說著有些唏噓,若是早知曉有今日這麼一出。
當天她便應該立即將這賬冊交給顧甚微同韓時宴,何必兜兜轉轉折騰了這麼久方才真相大白。
真就是一念之差。
顧甚微說著,亦是唏噓不已。
她哪裡曉得,早在她剛回到汴京城的時候,就已經見過了宋雨。
這一錯過,便是這麼久。
甚至她還在想,當初若是她不跟韓時宴那麼緊,會不會應芙蓉早就將手中的賬冊交給了韓時宴……
這麼一想,顧甚微的表情都微妙了起來。
不過若從賬冊開始切入,那他們就揪不出齊王了……
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她搖了搖頭,目光晃過薑太師,又朝著一旁呆愣愣的陶然看了過去。
“告訴你一個秘密,齊王手中並沒有一顆假死藥作為證據。”
若是有,他早就拿出來交給韓時宴,然後遞交給王一和了。
稅銀案作為物證可以釘死薑太師,但此人老奸巨猾擅長狡辯!應該再多釘上一根,叫他毫無掙紮機會才是。
這陶然不是在這裡杵著麼?他可是稅銀案唯一活著的證人。
李京哲同江潯都已經死了。
陶然噌地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他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顧甚微,指向她的手指尖不停的發顫。
那模樣簡直可以用怒發衝冠來形容,他本就是鄉野出生的武將,有些不修邊幅,這會兒氣上頭了袖子一擼,憤憤地就要動手,猛地朝著顧甚微一拳打了過來。
“你驢我!老子要被你害死……”
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尖叫起來。
無他實在是那陶然牛高馬大又是男子,而顧甚微看上去就像是個風得都吹起的紙人兒,那一拳若是砸到她的腦袋上,還不直接將顧甚微的腦漿都給打出來。
那扛著兒子的大漢見狀,伸手一薅直接將頭頂上的孩兒薅了下來,捂在了懷中。
那孩子觸不及防就感覺眼前一黑,死勁地瞪起了白嫩嫩的小腿,“阿爹!你沒洗澡!臭!”
孩子的聲音清脆無比,說的話也格外引人發笑,可是陶然卻是完全哭不出來,他隻覺得喉嚨一緊,整個人的呼吸都困難起來。
先前還站在那裡像個沙包一般等著被他打的顧甚微,不知道何時已經閃現在了他的跟前。
那雙白皙而又纖細的手正毫不費力的掐著他的脖子,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那雙手上的老繭,這不是一個閨閣少女應該有的手,這是一個不知道殺過多少人的使劍的手。
同他這樣半路出家的野路子不一樣,眼前的少女怕不是在娘胎裡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學劍了。
他雖然比她年長,可論修習武功的時間未必就比她多,更遑論她那驚世駭俗的天賦了。
他根本就是在以卵擊石。
以顧甚微這麼高的武功,她願意站在這裡有耐心的給他們擺證據,已經是給了他們天大的臉了。
隻要她樂意,她完全可以直接將站在這裡的她的仇人們全部殺光……
陶然那憤怒的頭腦一瞬間清醒了過來。
他真是壽星公上吊,找死!
“旁人不見兔子不撒鷹,但那是齊王,他隻要抽到了上上簽,你同說他說學狗叫便能做皇帝,他都會狗叫的。”
“你身為薑太師的走狗,未免也太不了解自己的同類了。”
陶然麵紅耳赤,猛地朝著薑太師看了過去,瞧見他無比蒼老的樣子,那周身的火氣瞬間全都消失殆儘了。
背靠的大廈已經傾倒,他再蹦躂還有何用?
倒是突然被罵狗的齊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的確是沒有拿不死丹藥,當時袁惑同他說了會救他的女兒之時,他便抽到了上上簽,然後他就信了他……
當時不覺得有什麼,可如今瞧見周圍人像看傻子一般神色,齊王突然覺得臉燒得慌。
他突然很想抽簽,不過他的簽筒裡應該再也沒有上上簽了。
顧甚微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看著陶然道,“你夥同李京哲還有江潯,在薑太師的指使之下提前轉移了稅銀,將那箱籠當中的金銀錠換成了石頭然後故意沉船,讓它沉入運河之中,可對?”
陶然有些頹靡地瞥了一眼薑太師,最後點了點頭,“是。”
“太師對我們幾個都有活命之恩,我們隻是想要報答他。我也沒有想到,江潯因為良心過意不去,將自己給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