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你我不同(1 / 1)

馬紅英說著,絲毫不見二人臉上的驚詫之色,她瞧著突然心頭一鬆,鼻頭也酸澀了起來。

“同樣是被逼入了絕境,我從光明走進了黑暗裡,成為了一個沒有身份的影子;而你從黑暗走進了光明中,重新找回了屬於顧甚微的姓名。”

“我看著你,總感覺我們曾經在某個分岔路遇見,你看我我看你就像是照鏡子,我們擦肩而過然後各走一邊……”

“也許這種像是命運一樣的東西,在我們年幼之時已經被上天寫好了。”

“我曾經也用劍,但是因為無論如何都超越不了你,所以才放棄了長劍選擇了大錘。”

顧甚微靜靜地看著馬紅英。

蜜罐裡泡大的韓時宴是不可能體會這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心情的,可她很理解馬紅英。

正如馬紅英所言,她們很像,都是死過一回的人。

她知道馬紅英在迷茫什麼,因為絕境就是黑暗地獄,你在其中隻能摸黑前行,每一個選擇都是生死抉擇,你行走的每一步都需要問自己的良心一回,我做得對嗎?

顧甚微想,從前的馬紅英大約隻殺過敵軍。

就像從前的她,練了那麼多年的劍,刺穿的從來都隻有梨花罷了。

這種良心的煎熬,隻有有良心的好人才能體會。

“可能是我的孑然一身,無須顧及他人,而你還有很多在乎的人。”

馬紅英眼眶一紅,她衝著顧甚微笑了笑,扯掉了麵上的黑色布巾,她大口大口的吸著氣,像是一條乾涸了許久的魚。

顧甚微這才發現,馬紅英若是笑的時候,左邊的臉頰上有很深的梨渦兒。

這讓她一下子變得可愛了許多。

她朝著顧甚微同韓時宴的方向走了過來,伸手直接拿走了顧甚微手中的竹筒,仰著頭喝了一大口。

“韓時宴從小就好吃,便是一起在路邊扯草,他都能夠扯到根最甜的那一根。這麼多年過去,竟還是老樣子。我比你們先來這村子,卻是沒有找到這好酒。不然的話就將藥下到酒裡,不弄什麼大骨頭湯了。”

韓時宴聽著,神色複雜的看向了馬紅英,“你死了還不到一年,哪裡有這麼多年過去?”

馬紅英絲毫不在意這種嘴上的攻擊,她搖了搖頭,“禦史打仗全靠嘴,假把式我們行伍之人可不怕。”

馬紅英將那裝著甜酒的竹筒遞回給了顧甚微,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來來來,朝這裡紮,紮得狠一點。就像你當初紮歐陽至一樣,不然的話我就暴露了。”

顧甚微挑了挑眉,“想死在我劍下的人可繞雁門關兩圈,你得排隊。”

“那個讓你引導我查案的人,是張春庭對不對?當初你順利的離開戰場,同朱鹮有關?”

馬紅英身子微僵,過了好一會兒,她方才輕聲說道,“你這個人真的很能猜。”

她說著,餘光瞥了一眼韓時宴,衝著顧甚微挺起了胸膛。

韓時宴一個激靈,就瞧見顧甚微拿起劍對準馬紅英比劃了一下位置,“你往左邊去一點!”

“太左了,再往後邊來一點!你蹲下一點,畢竟我坐著你站著,出劍的位置不對!我打你哪裡需要蹲下往上刺這麼高深的功夫!”

馬紅英牙齒咬得嘎嘣響,她憤怒的喊道,“顧甚微!”

顧甚微哈哈一笑,卻是猛地一下直接朝著馬紅英的胸膛刺了進去。

馬紅英一陣呼痛,待反應過來的時候,顧甚微的長劍已經抽離了出來。隻見她在袖袋中掏了掏,掏出了一顆紅色的藥丸,塞到了馬紅英嘴中。

“吃了這藥,保證死不了。你回去編的時候,記得把我編得厲害一點。畢竟前不久我才打敗了天三。”

馬紅英蒼白著臉點了點頭,她捂住了胸口,看了韓時宴一眼,頭也不回的朝著山嶺的另外一邊飛馳而去。

鮮血落在了地上,滴了一路。

顧甚微長劍收回了劍鞘,看向了一旁的韓時宴,“走罷,放孔明燈的韓禦史。你應該高興才是,馬紅英還活著。要是我阿爹同阿娘還有小弟還活著,我還不在樊樓擺三日三夜流水席?”

“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剛剛那一劍雖然靠近心臟,但馬紅英絕對不會死的。”

“就好比說韓禦史你提筆寫字,一個韓字你寫了千遍萬遍,還能寫錯?我用劍也是一樣的。”

“我可是能從千萬片梨花瓣中,精準的擊中最完美無瑕的那一片的人。”

韓時宴收回了視線,馬紅英已經由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個黑點兒,繼而消失在夜色當中。

夜裡的鬆毛嶺生著薄霧,樹上還有老鴰的叫聲,感覺隨時都能從石頭縫裡,從樹乾當中,從那地底下,蹦出一個黑山老鬼來!

“馬紅英今日既然願意同我們相見,又為何對於戰場之事隻字不提?”

韓時宴看向了顧甚微,他不能理解。

顧甚微看著韓時宴嘖嘖了兩聲,“她不是不想提,是不想在你麵前提。你沒有想過麼?為什麼吳江同馬紅英對戰場之事都半句不提,至少是當著你的麵半句不提。”

“她今日來鬆毛嶺,並非是你的孔明燈招來的。而是我像趕鴨子一樣將她趕上來的。”

“方才我猜她也在給皇城司辦事,馬紅英沒有否認。朱鹮是皇城司在王都的內鬼,馬紅英能夠在戰場死遁,我猜是因為朱鹮的關係,她也沒有否認。”

顧甚微說著,伸手拍了拍韓時宴的肩膀,“你這叫當局者迷,我這叫旁觀者清。”

韓時宴臉色大變,他沉默了半晌,從自己腰間解下了一個竹筒,亦是仰頭喝了一大口。

那甜酒初入口的甘甜,還有後來的辛辣,都讓人回味無窮。

“我與你有何不同?”

顧甚微聽著,晃了晃自己的竹筒,她那一點點甜酒,叫馬紅英最後一口喝掉了。

“當然有很多不同。比如說你是皇親國戚,我可以隨時弑君,殺光汴京城姓趙的,讓這大雍改朝換代,但是你不能。”

“再比如說,你們老韓家占據朝堂半壁江山,你們家族當中有很多人都有那個能力,去當害死馬紅英同那些士兵們的凶手。而我不能,我隻能用劍一個個的戳。”

“再比如說,你同馬紅英有很多共同認識的人,那個秘密她同吳江都不忍心讓你知曉……我們武官知曉了頂多就罵上一句他祖宗八代的,然後甩開膀子開始報仇了。”

“你們文官不一樣,你們悲春傷秋好幾載,臨了老了沒本事混出個人樣來,還要再寫上一篇文章嗚呼哀哉的讓後世讀文章的人鬱悶不已……簡直就是禍害無窮。”

“如此你我簡直是天差地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