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時宴覺得,他多多少少出了些問題,竟是覺得這回從開封府衙走到桑子巷比從前用的時間短了許多。
他聽顧甚微說兒時趣事,正聽得興致盎然,卻是不想已經聽到了十裡的聲音了。
“韓禦史,那我便先回去了。你來桑子巷這邊,可是要繼續去吃下一家?這附近有新的美味麼?”
韓時宴一怔,他該怎麼說?
他想著夜深了送顧甚微的回家,可仔細想來,好像同某人對比,他才是柔弱不堪的那個。顧女俠摘葉飛花,蘭花葉子都能當劍使,哪裡需要他相送?
狐狸送老虎回家,心思簡直昭然若揭。
韓時宴腦中千回百轉,好不容易想到該怎麼回答,卻發現顧甚微早就已經跑到了門前,她依舊不敲門,直接腳輕點地一躍而起,飛入了院中。
韓時宴瞧著,啞然失笑。
他搖了搖頭,轉身離去,不知不覺的便哼起小曲兒來,待走不得幾步,瞧見有人衝著他笑,耳根子一紅後知後覺立即住了嘴,又板起臉一本正經起來。
話分兩頭說,顧甚微一個閃身卻是沒有進自家院中,而是輕輕掠過拐了個彎兒朝著夜色中疾馳而去。
她腳不停歇,七彎八拐了好一通,然後方才一個翻滾,直接落入了一座三層酒樓的頂樓的憑欄上。
這酒樓尚未開張,門前新掛了個匾額,寫著“正旦樓”三個字。
一樓大樓緊閉,二樓烏漆嘛黑,三樓卻是燈火通明,笑鬨之聲不絕於耳。
顧甚微瞧著輕笑一聲,她腳一勾窗,魚躍而入。
這屋中擺著一張團桌兒,上頭坐了五個人。顧甚微破窗而入,眾人眼睛一亮,皆是起了身。
“你可算來了,若再不來,酒就要被說書人喝光了。”
說話那人穿著一身黃衫,瞧著約莫二十七八歲的模樣,端是生得風情萬種的,說話之時眼波流轉看得人骨頭都酥了。
說書人被她這般一說,拿起酒壺替顧甚微斟上了滿滿一杯,衝著她招了招手,“快來快來,這可是陶掌櫃的珍藏,平日裡舍不得拿出來好酒。”
見顧甚微瞧他,他立即放下了酒盞,衝著顧甚微佯裝做了個拍驚堂木的手勢,“你且將心放在肚子裡,最近韓春樓定是日日說那偽君子的真醜事。我這邊口一開,整個汴京城裡說書人都得跟上。”
“不出三日,汴京周邊人儘皆知,不出七日,便是在那蘇州城的黃口小兒,都能嚼上一段了。”
顧甚微哈哈一笑,衝著說書人豎起了大拇指,“如此盛景,當真是一絕。”
她說著,拿起桌上的酒盞,一飲而儘,又衝著在座的人抱了抱拳。
“諸位,我且來晚了,先自罰一杯。今夜還多虧了你們替我攔住顧言之那老賊。”
顧甚微的話音一落,一個拿著玉骨扇的中年書生卻是搖了搖頭,“我們是去攔了,但是根本就沒有人。原想著緊趕慢趕,比預計的提前進了汴京城,能夠幫著你一二,卻不想還是沒有派上用場。”
“那顧言之不用我們攔,馬車行了半道兒,便又自己折返回去了。”
顧甚微一愣,她一直以為是她派的人起了作用,卻沒有想過顧言之壓根兒就沒有來開封府。
她沉思片刻,自嘲地笑了笑,“倒是我天真了,那老賊瞧著情形不對,立即將顧玉城當成了棄子,這是壓根兒就沒有想再在他的身上使勁了。”
“也是,顧玉城的用處已經沒有了。他雖然是個廢物,但卻是給顧老賊生了兩個有用的兒子。”
什麼叫做蠢竹出聰明筍,便是如此。
顧玉城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生的兩個兒子倒是很會讀書。顧言之有顧均安同顧均寶一明一暗兩枚棋子在手,要什麼廢物顧玉城?
玉骨扇聞言搖了搖頭,“這姓顧當真是聞所未聞。便是魔教教主那也想著虎毒不食子。他卻是捅起自己人來當真是毫不留情。”
“樓主,先前你安排的事情,兄弟們都辦妥當了,就看你什麼時候動手,將那老賊給掀翻了。”
顧甚微頷首,“不急。有個人你們聽說過沒有,他叫李茆,江湖人送外號撒紙錢。”
“撒紙錢?”
“他從前可不叫李茆,而是叫做李勝。從前是華山外門弟子,後來被家中婆娘送了綠帽兒,一怒之下便動手殺了妻子一家七口。”
“他那嶽丈不是江湖中人,是個秀才。之前在華陰縣衙裡做先生。惹上官非之後,他便離開了華山,改頭換麵去了蘇州。雞鳴狗盜之輩,頂多算個江湖宵小。”
“膽大如牛,本事如牛毛。”
說書人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猛地一下站了起身,他興許是做慣了說書先生,說話有些一驚一乍的。
“樓主若是著急要尋這李茆,得立即去。他有個固定的行船人,名叫韋一潮。那韋一潮手底下有一整套的船夫班子。韋一潮開哪條船,撒紙錢就在哪條船上開賭局,畢竟有人庇護著。”
顧甚微一愣,她來不及多想,看向了一旁一個吃得兩腮鼓鼓的胖乎乎的小姑娘。
那年輕姑娘之前一直沒有言語,見顧甚微看過來,眼疾手快的抓了一個雞腿,一個閃身就消失在了屋子當中。
說書人瞧著,忍不住感歎出聲,“安慧的輕功愈發出神入化了。”
顧甚微勾了勾嘴角。
她在外三年,總歸是認識了一些人,做了一些事。
從前正旦樓在蘇州城中,她隨著皇城司先來了一步,其他人這幾日陸陸續續地都過來了。
她想著,朝著最後一位憨厚無比的男子看了過去,“安朝,滄浪山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這安朝是之前安慧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兄妹二人是最先跟著顧甚微的。
安朝搖了搖頭,“沒有什麼特彆的,滄浪山徐家的確是都死絕了,無一生還。我在墳頭蹲了好幾日,宋雨沒有出現不說,隻有兩個人來祭拜。”
“其中一個人很麵生,我打聽過了,是時常同樓主在一起的那個韓禦史身邊的常隨。”
“他是同韓知州一起去的,韓知州沒有穿官服,穿的是便服。”
顧甚微點了點頭,認真地看向了在場的四人,“大家今晚好好吃一頓,接下來是我們登場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