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和走到院子門口,突然覺得身後空鬨鬨的,他回過頭去看了看。
卻見那二人像做賊似地坐在門檻上,一個兩個豎起耳朵明目張膽的偷聽起來……
再瞧那錢餘,五花大綁的被擱在一旁,有氣無力地像條死魚……
王一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那蠢侄兒吳江也就罷了,這孩子不光不講武德,他從來就沒有任何德。
可是韓時宴不一樣,那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如玉君子,怎麼也會如此!
他眨了眨眼睛,見二人並沒有要走的意思,無語地拂袖出了院門。
屋子裡的燈光跳躍著,藥香味在鼻尖縈繞,讓顧甚微覺得口中都清苦了不少,她從袖中掏出了一顆梨膏糖,塞進了嘴中,嘎嘣一聲咬碎了去。
這清脆地一聲像是提醒了曹大娘子似的,她慘白著臉掙紮著坐了起身。
“先前李太醫同我說了,若非你及時點穴止血,我根本不可能還活過來”,曹大娘子說著,苦笑出聲,“今日你救我,我當真是無地自容。”
“我從前還恨過你阿爹,想著若非是他,我這一生也不至於平添這麼多波折,不至於給老頭兒做填房娘子。”
“可我死了一遭才想起來,你阿爹阿娘又有什麼錯。你阿爹救了我,我還對你阿娘做了那樣的事情……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顧甚微,對不起。”
她說著,激動了起來,她一把抓住了顧甚微的手,哭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但是你看在我也是被人蒙蔽的份上,看到我已經險些死了一回的份上……你可以不要提我當年收買鄭老六的事麼?”
“我可以給你補償,我可以給你錢。”
曹大娘子說著,希翼地看著顧甚微,“我的嫁妝裡有田莊鋪麵,我可以讓你選。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真的錯了。可是我……若是當年的事情上了公堂,我就什麼都沒有了啊!”
她也是讀過書識得字的,雖說不通大雍律,但也知曉“買凶殺人”這四個字的威力。
王一和先前那句一定會查明真相,讓她從劫後餘生的喜悅中清醒了過來。
真相是什麼?錢餘為什麼來找她,可以說是被人買凶陷害顧甚微;可是鄭老六呢?顧甚微知曉鄭老六的事。
曹大娘子想著,又嗚咽了起來,“我若當真有壞心,之前也不會對你說出鄭老六的名字啊!”
顧甚微直視曹大娘子的目光,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鬼門關你可以過,開封府不能過。”
她心中像是明鏡一般。
雖說她的母親左棠還有未出生的小弟都是死在了顧家人手中,但是曹大娘子買凶殺人在前,若非左棠行走江湖自有解毒之法,那麼早就一屍兩命,死在曹大娘子的一己之私裡了。
顧家她不會放過,曹大娘子亦然。
“此事我無心也無力。有人膽敢在開封府尹家中殺人,王一和不管是為了仕途還是顏麵,都一定會將這件事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不省人事不知來龍去脈,那鄭老六被毒鏢所傷,根本就走不遠。喜宴尚未結束,他便一定會被捉拿歸案。鄭老六被抓,你的事情根本無所影藏。”
“而且”,顧甚微說著,嘲諷地看了曹大娘子一眼,“你怕是忘記了,你告訴我鄭老六的事情,不是因為你沒有壞心,而是我的劍架在你的脖子上,由不得你不說。”
“倘若你要同我說的是這個,那大可不必浪費時間了。”
顧甚微說著,朝著門口看了過去,“我奉勸你一句,最好現在絞儘腦汁的想清楚,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顧家是怎麼哄騙你說殺了我阿娘,你就可以進顧家門;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賴媽媽被顧家收買了,故意引誘你動手?”
“你若是沒有,顧家再不承認,你就是主謀。顧玉城當給你送牢飯,謝謝你再替他當了一回擋箭牌。”
顧甚微說著,見曹大娘子神色微動,並沒有多說什麼,她朝著門口走了過去。
剛沒有走上幾步,卻是被曹大娘子喚住了。
她緊緊地抿著嘴唇,失望了垂下眸去,過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真的沒有辦法了麼?”
不等顧甚微說話,她自顧自地搖了搖頭,“我其實也知道沒有辦法了。”
她說著,長歎了一口氣,有些懨懨地說道,“我有一樣東西,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證據。我手中有一封信,是當年顧玉城拿給我的。”
顧甚微一愣,又走回到了曹大娘子床邊。
“我當年雖然任性,但也不至於愚蠢到聽了顧家人含糊其辭的幾句話,就去殺人退婚。顧玉城來的時候,給我得了一隻小玉雕,雕的是一對大雁,然後就是那封信。”
“他說那對玉雕是你阿爹送的。再有那封信,那封信是婚書的草帖,帖中寫了你阿爹的籍貫還有生辰。”
曹大娘子想著,不由得回憶起往昔來。
雖然她後來在閨中當老姑子的時候罵了顧右年無數次癩蛤蟆。
可在至今都記得,當初在危難當中第一次見到顧右年時,她腦中騰起的那句話:真他娘的好看啊!
好看到潘安都有了臉,好看到天地變色日月無光,好看到她覺得自己從前那麼多年眼睛就沒有睜開過……
要不色迷心竅這個詞呢?
顧甚微瞧著曹大娘子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蹙了蹙眉頭,“東西在哪裡?顧玉城後來沒有想辦法從你這裡拿回去?他都能從你這裡誆騙錢財了,這東西他會留給你?”
曹大娘子回過神來,她自嘲地笑了笑,“看來賴媽媽一早就是他的人了,那時候你阿爹拒絕娶我,我氣得火冒三丈,直接將那封信還有玉雕給扔到山底下去了。”
“所以顧玉城後來從來都沒有問我要過。可賴媽媽不知道的是,我扔掉之後又後悔了,我那時候當真是太喜歡你阿爹了,於是又偷偷找了我阿弟,讓他幫我去找回來了。”
“東西拿回來之後,我便藏在我梳妝匣子的暗格裡了。後來嫁到伯爵府來的時候,我就把那東西交給我阿娘保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