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我去抓魚去了!”
“好!快去快回,我們還等著吃飯呢。”
像往常一樣,我拖著破舊中夾雜著魚腥味的漁網向家對麵的大海走去。
自記事起到如今第十五年,我整日的任務便是撈魚刨魚洗網,雖總是累的筋疲力儘,卻樂在其中。
“那是……”
海麵上,我隱約看到一個東西。
不對!那不是東西!是一個人!
“爹娘!有個人!快啊!把他救上來!”
爹娘聞聲趕來。
萬幸,那人成功被撈了上來,保留了一口氣,我爹救活了他。
“濃眉高鼻,薄唇尖臉,生得真是不錯。”
從小到大我從未見過漁村以外的人,這一見就是個俊俏的美男子,我心生好奇,趴在他的床邊細細鑽磨著他的麵容。
他的眉梢動了一瞬,我嚇得蹦了起來。
“啊……我……”他扶額皺眉,好像很痛苦的樣子,“這是哪裡……我那會兒不是在上原嗎?”
我聽他這話,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屋子周圍,暗自嘲笑了他一番。
“那會兒?你都昏迷了四天了,什麼上原啊?估計在千裡之外呢。”
他猛的坐起:“遭了!我的科考!究竟是哪個歹人暗算於我,待我知曉,必千百倍還於他!”
哦~原來是落榜了?
我如是想道。
我覺得我應該安慰安慰他:“那個,沒考上也沒關係嘛,我們可以再來一次,對吧?”
“你在說什麼胡話,我是根本就沒考!都怪那些嫉妒我才華之人!若是……我此時必定在聖上麵前呢!”
“……”
我無話可說。
這人怎麼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我好歹是救了他,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嗎?
想到這裡,我有些氣憤了,說話的語氣也硬了幾分:“那不也是沒考上嗎?行了,你現在剛剛醒來不易動怒,還是好好躺著吧。”
說完,我就想趕緊離他遠一點。
他卻叫住了我:“等等!是,是你救的我?謝謝你……”
‘謝謝你’三個字被他說的極其微弱,我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擺手,裝作不在乎:“小事兒,你餓嗎,我做點吃的給你。”
他搖搖頭。
“那你叫什麼?我以後好稱呼你。”
“我叫李颯,科考生。”
“李颯?好名字,我叫江小魚。”
我記得爹在認識新的朋友時都會說一句,好名字!
子承父業,我在這方麵做的真是妙!
~
這李颯的身子骨屬實好,在水裡不知道泡了多少天,才歇了兩日,就能和正常人一樣了。
隻是……他極度自信的模樣讓我十分想揍他一頓。
可我爹娘好像又很喜歡他,其次他長得也不錯,所以我遲遲沒行動。
這一天,我照例拿漁網準備捕魚,他卻叫住了我。
“怎麼了?”
我疑惑問道,還以為他身體哪裡不舒服。
他撓撓頭:“你去哪啊?”
“去抓魚,不然沒吃的,就得餓肚子了。”
“我跟你去吧?在你這住了那麼多天,無所事事,若不知回報,可不是君子所為。”
這話一出,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這腦回路,是如何科考的?”
“什麼?”
看著他疑惑的樣子,我努力憋笑,揮了揮手示意他跟上自己。
奇怪的是,這一天捕的魚,比之前的都要肥大。
海水冷冽,卻澆不滅內心的那片火苗。我次次捉弄於他,他卻不生氣,隻是笑笑,說,“你這性子當真活潑,與我以往見過的姑娘都不同。”
我假裝生氣:“你是說我潑辣?那你彆與我一起抓魚呀?”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見他吞吞吐吐,我再次忍俊不禁。
這上原人當真是婉婉如柔棉,輕輕一捏就軟的不行。
那天下午,天氣熱的離譜,我隻穿了件短衫都汗珠滾滾,我沒有去捕魚,我向父親請了一天假。
李颯說:"你還沒去過集市吧,我打聽到離這兒不是很遠的地方有集市,說是堪比上原呢,我們一起去吧?”
我隨他驅車前往。
還以為很近,實則趕了一個時辰的馬車。
我確實是第一次去集市。
這種大街上人來人往的那種熱鬨是我第一次見,我衝進人群,看著各種攤販賣的玩物,時而逗逗李颯,笑的合不攏嘴。
多少個瞬間,我觸碰到李颯又裝作不在意的收回手。
這心跳的頻率甚是奇怪,我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陪著他逛完了集市。
~
李颯在我身旁待了有三個月了。
他其實早就已經痊愈,卻絕口不提要離開的事。
我並不希望他提起。
一片青草的空地中,偶爾花開兩朵,便想要萬分嗬護,不願凋謝。
“這緣分可當真奇妙無比。”
這天晚上,我爬到我家屋頂上,看著漫天星辰,感慨道。
李颯忽然出現:“為何如此說?”
我被嚇了一跳,問他怎麼上來的,他卻說:“你家房子如此矮,是個人都能上來好吧?”
他還是像初識那般毒舌又自大。
見我不說話,他再次問道:“為何提起緣分?”
我勾唇笑道:“沒什麼呀,就是抒發感情,你看你來自那麼遠的地方我們都能遇見,還能變成現在這樣無話不說,我心裡高興。從小到大我可沒什麼朋友,你是第一個。”
“你還會想這些呢?我以為像你這樣的人,整日想的都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呢。”
他撇了我一眼,我卻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深情。
是我的錯覺嗎?
我不確定,我好像有點喜歡他了。
“李颯,我……”
“什麼?”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我竟想就這般袒露心聲。
我想,我不過是個漁民,如何能配得上他。
“沒事,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說完,我不等他反應就離開了屋頂。
那天夜晚安靜的出奇,連呼吸聲都聽的一清二楚。
~
“我在這裡逗留挺久了,也……也該走了。”
那是一個陰天,空中烏雲密布,偶爾會有閃電飛過。
我內心猶如萬馬奔騰,表麵卻強裝鎮定。
“你會……想我嗎?”
“我……”
“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可……”
“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
他連著問了三個問題,我一個都沒回答上來。正當我忍不住想要脫口而出表露心意時,他募地抱住了我。
“我心悅於你,這句話我一定要說,否則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那一刻,海水敲打著我的心臟,我雙腿發軟,不知是夢,還是現實。
“你怎麼不說話?我沒有要逼你的意思,我隻是表達一下我的心意,我知道你把我當朋友的,我……”
他明顯的慌了。
“不。”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你錯了,我亦心悅你。”
他愣住了,我有意像以前一樣逗他,隻是忍住了,這樣的場景,打打鬨鬨似乎有些不合適~
我們正式在一起了。
幾天的相處,勝過以往十幾年苟且偷生。
可他卻不得不走了。
“我還是要去準備科考……你放心,我定全力以赴,待我科考上榜,我定十裡紅妝,八抬大轎來接你,一次不成就兩次,兩次不成……”
“彆說了,我懂,我都懂。我願意等你。”
我們相擁在海邊,人群擁擠,卻容得下兩顆熾熱的心。
幾天後,他走了,乘船遠行,三步一回頭的看著我。
我假裝嘲諷於他:“像個女子一樣,要去就快些去,我必等你。”
那天夜裡的風冷的刺骨,我站在屋頂上望月。
月色真美,可心卻涼的很。
叫你不要陷得太深吧,他走了,現在不習慣的是你了?
我這樣勸自己。
我終於忍不住,蹲下身大聲痛哭起來。
窮苦之人命運多舛,這話果然沒錯。
李颯走後沒幾天,我的家鄉鬨了洪災,家家戶戶吃不飽穿不暖,甚至有人因此丟了性命。
沒辦法,我爹娘私下商定,將我賣給了胡地的一個紅樓掌櫃。
就這樣,我成了風流場所迎客的浪□□子。
起初,這裡的氣息叫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紅樓的媽媽將我安排到樓上的一個破舊房間裡,房子透風,晚上睡的根本不安穩。
可比起失去清白,這對我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可該經曆的,終究躲不掉。
終有一日,一位官家來的壯漢點名要我,我害怕極了,我想逃,想去找李颯,甚至想要他像神仙一樣瞬間出現在我的麵前。
壯漢次次逼迫,想要與我做風流事,我憑著自小力氣大傷了他。
媽媽氣急,用鞭子打了我好久。
“把她給我關起來,沒我的允許不準出來!”
我隱約打聽到,隻有自己在公眾麵前一舞驚人,官家才能注意到你,從而脫身。
於是我沒日沒夜練舞,一年又一年……為的隻是逃離這裡,去履行那個縹緲的諾言。
終於,在第六年,我等到了官家到來的那一刻。
媽媽見我能為她掙銀兩,便將我放了出來,出門迎客去了。
挑眉豔唇,舞姿曼妙,我身著紅衣,在舞台下,看到了那個日夜思念的人。
原來,他已經當了官,他來到了胡地?他是來找我的嗎?
音樂響起,我隨之翩翩,在他麵前儘顯身姿。
他卻遲遲不抬頭。
一刻鐘的舞,我像是跳了一年。
他還是沒看向我,他摔杯離開了。
後來,我向人打聽他的下落,原來他已經回去了。
“不得不說那上原新上任的官是真的稱職,事事親為,而且遲遲不肯娶妻,聽說啊,前幾日來到咱們這裡,就是為了他心上人呢!”
“然後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估計是找他那心上人吧,隻是卻匆匆離去,真是可惜,我這輩子還沒見過幾個官呢。”
“估計他那心上人,不在吧?”
“誰知道呢,可若是錯過了,估計就是一輩子的遺憾。”
“是啊……”
旁人的閒言碎語,聽得我心緒翻湧。
“李郎,上原在哪裡……我要怎麼去找你?”
~
我被一位官爺看上了。
據說這位官爺也是上原人物,我想,這或許是我唯一一次進入上原的機會。
“你叫……江小魚?”
他看起來是個年過六旬的老頭,佝僂著身子,說話聲音也微微顫抖。
我不明白為什麼大把年紀了還要買舞姬,卻害怕他出爾反爾,隻能畢恭畢敬行著媽媽之前教我的禮:“是。大人,您還會回上原麼。”
我感受到周圍氣氛一陣緊張,他身邊的下人似乎很震驚我能問出這樣的話。
官爺卻笑笑,伸手扶我起來:“以後,你便叫我孫老爺就是,上原自是要回的,隻是……你怎麼看著比我還急?”
這話聽著像開玩笑,可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吞吞吐吐,幸而他不再追問。
三天後,我隨著孫老爺去了上原。與他攀談之際,我才明白原是我的容貌神似他多年未見的故人。
我深感驚奇,這世上當真有異父異母,卻容貌相當的兩人麼。
想到在漁村的父母們,我心裡難掩悲哀,不禁哭出聲來。
孫老爺問道:“你這丫頭,不知道女孩子在人前哭是有失禮數的麼。”
我不知道哪裡來的情緒,此刻見老頭甚是親切,哭的越發大聲起來:“我來自漁村,禮貌什麼的自然是從未學過的。隻是許是我爹娘不夠憐惜我,那年旱澇就那般將我賣了出去……我本不在意這些,可現在回想,卻像是萬箭穿心般難過……”
孫老爺停頓不語,像是回憶到什麼。我擦掉眼淚後掩飾情緒,生怕他生氣。
孫老爺又笑了,他好像無時無刻都在笑著:“我們的命,應該掌握在自己手上。這一生不知道會遇到什麼形形色色的人,壞的也好,好的也罷,都不過是過客罷了。”
……
之前聽李郎提起過上原的繁華,抵達後,才曉得他為何讚不絕口。
阡陌縱橫,城闡不禁。彆有深坊小巷,繡額珠簾。巨大的城郭在殘陽下泛著古銅色的光澤,九扇城門像巨獸一樣吞吐著百姓。登攀小亭環顧遠眺,隻見南麵故宮的金色琉璃瓦頂籠罩在淡淡煙霧之中。
我不禁看瞎了眼,不知不覺中隨著孫老爺走進了孫府。
我被安置在西邊的一處廂房。
據下人說,我住的廂房並不算好,甚至有些偏僻,我聞言四處張望,心中想著哪怕再差,也比先前過得好。
更多的,是來到了上原。這樣一來,便與李郎的距離又近了些。
不知……他會在哪裡住著呢。是不是也同這孫老爺一般有一座府邸呢。
~
“小姐,奴日後來伺候您起居,奴叫……”
我被安置好後不久,就有一個長相還算清秀,卻也不失淩厲的丫鬟過來,可她卻欲言又止,像是被我的樣貌驚訝,遲遲不肯回神。
我摸摸臉,不明所以的問道:“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麼?”
那丫鬟竟就那般雙膝跪地:“主子,真的是您?自從那日彆離,阿雪日日渴盼著能與您再次相見……您近來可好?……”
我怔愣在原地,細細回想剛剛這人說的話,又想起孫老爺提起的故人。
應是認錯人了。
我勾起唇角,將阿雪扶起後,拍了拍她的手背:“彆怕,我並非你的主子。你叫阿雪是吧?照顧起居什麼的就不用了,不過你過來的話能給我解悶,倒也不錯。”
我注意到阿雪驚詫的神情,卻不予理睬,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本不是上原人,因孫老爺成全這才有機會來這裡。若可以,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當做主子看,我不喜尊卑,更不願居高臨下,你明白嗎?”
阿雪恍然大悟般點點頭,情緒也微微收斂起來:“嗯,你們雖然樣貌相似,性子卻是天差地彆。或許,當真是我認錯了……”
我不再說話,揮揮手讓她退了下去。
自從入住孫府,我日日渴盼著能夠出府尋找李郎。花樓之日暗無天地,我曾整日整夜被悶在房中,本以為出去就好了,現在看來,我竟早已養成了不敢獨自出門的習性。
就連帶著阿雪,在街上走路也甚是難堪。
孫老爺偶爾來看看我,問的卻隻是一些瑣碎小事。
直到那一次,我終於找到了機會。
“後日宮中設宴,朝廷百官到時皆會到場,不知道,我能不能帶你去?”
“設宴?所有的官員都會去麼。”
“嗯,不過這樣一來人定會很多,我見你不喜熱鬨,所以前來問問你的意見。”
“孫老爺,我定會好好準備。”
我果斷答道,眼中難掩笑意。
孫老爺點點頭,囑咐了幾句後便離開了。
我高興極了,滿心歡喜,似是到時真的會見到李郎一樣。
~
宮宴那天順利到來,我特意打扮了一番,帶著阿雪上了孫老爺的轎攆。
他上下看看我,一手遞給我一條紗巾,一手摸著自己花白的胡子道:“戴上這麵紗,你出身舞姬,要想進宮並非易事,就連我也……到時你隻要在聖上麵前獻舞一曲,我必會保你平安。”
我點頭,身不由己,我也沒理由拒絕。
轎子行的慢極了,搖搖晃晃,我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夢裡,李郎曾經的模樣重新浮現在我的眼前,這麼多年,其實他的樣貌我已經記不大清了,唯獨聲音,深刻地印在了我的心裡。
“娘子,你終於來了。”
“你叫我什麼?”
“娘子啊,我們不是說好了,待我金榜題名,我定會娶你。”
“我以為……”我忍不住哽咽,聲音中都帶著一絲顫抖,“這些年我身如浮萍,你都不知道我怎麼熬過來的,我以為你已經忘了我……李郎……”
我抱住了他,我們還像當年一樣,那一刻,好像什麼都沒變。
轎子越過一顆石頭,我在顛簸中醒了過來,心中猛然像是被大掌蹂躪一般痛苦。
我第一次進宮,難免對景色好奇,卻引來一眾路過之人的竊竊私語。
鄉野之人粗鄙不堪,我隻能匆匆前行。
宮宴正式開始,觥籌交錯間,達官顯貴們互相寒暄,其間有歌姬在翩翩起舞。我看見高台之上,那萬人之上的一城之主。
他一身金貴華衣,其上小小的圖案都巧奪天工。
我想,我或許是有幸的,畢竟有些人窮儘一生都見不到這睥睨天下的皇上。
“李尚書到!……”
尖銳的嗓音衝破喧囂的人群,我正奇怪為何這公公單單報這人名號時,那個我日日夜夜思念之人便走進我的視線。
他一身紅色官服,頭發束在帽裡,一步一步堅定地走進殿堂。
我看到所有人的視線都轉向了他。
原來他現在已經是尚書了,雖不曉得官位如何,可看這架勢,定是深受皇上青睞。
“聖上,臣惶恐,但今日不得不言,否則抱憾終身!”
李颯雙膝跪地,語氣儘顯哀愁。
“無妨,愛卿且說。”
“臣已然拿到孫丞相通奸敵國之證據,請皇上明查!”
“哦?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李尚書,你可要謹言慎行。”
“是。”
隻見李颯不知給誰使了眼色,人群中便有一位矮小瘦削的男子將一個匣子遞給公公。
公公呈送皇上後,周圍一陣沉默。
這時,孫老爺跪爬到殿堂中央:“皇上明鑒啊,老朽為朝廷效力幾十餘年,若有異心,為何現在才……”
“那這些你怎麼解釋!”
皇上震怒,將匣子丟到孫老爺麵前。
孫老爺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後拿起裡麵的東西,不過片刻,隻見他雙手顫抖直達身體,須臾間便暈了過去。
“把他給朕押入大牢,跟隨下人就地斬殺!”
“……”
~
萬幸的是,我並沒有被斬,而是被李颯以喜日不宜見血給推脫了。隻是隨孫老爺入了獄。
我回想那刻,我從他身邊被拖走時,他明明看到了我……
他是在假裝不認得我麼。
也是,我那會戴著麵紗,他沒認出我也是應該的。
我正安慰自己,對麵牢房的孫老爺便道:“你可有受驚?本想在聖上麵前為你美言,你隻需獻舞一曲,或許便能……”
我打斷他:“老爺,江小魚能受您照拂已然萬幸,哪裡敢求彆的。”我看著他纖瘦的身子,不由得鼻頭一酸,“您定是被冤枉的吧……您這麼善良的一個人怎麼會……”
腳上的鐵鏈極重,我看著孫老爺雙手雙腳都被鐵鏈束住的樣子,心想他這般瘦削老人,怎能受得了這牢獄之災……
孫老爺卻道:"我在這朝廷幾十年,能走到這個位置也是不易,你彆擔心,我沒事的。"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這話似是在安慰我,卻又像實話實說,一國丞相……應是有不少後路的吧……
牢裡潮濕,吃的飯也是難以下口,隻是餓急時,不得不囫圇吞棗般地吞咽兩口。
我們在裡邊已經待了三天了,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我無從得知。
我發現鐵鏈已經將我的腳踝磨掉了一層皮。
牆上的窗戶時常有陽光照射進來,我日日坐在日光下,心中想著那日李郎究竟有沒有認出我。
或許一彆經年,他也與我一樣,連我的樣貌都記不太清了。
我好想再見見他。
"大人,這牢裡環境差,您來這兒乾嘛呀。彆臟了您的……"
“少廢話,我有事找孫丞相。"
"得嘞,您慢走!"
“吱呀”一聲,好似是門被打開的聲音,我走出那透著陽光之地,扒著欄杆望著那即將到來的人。
是李郎的聲音,是李郎來了,老天並未虧待我……
鐵鏈摩擦的聲音猶如利刃般剝削著我腳踝上的皮肉,雖疼,我的心裡卻是美滋滋的。
下一刻,我便看到了我心心念念的那人。
我忍不住理了理臟亂的頭發,企圖自己能漂亮些,再漂亮些。
可惜的是他並未看我,而是直麵孫老爺,質問道:“丞相,你為國效力多年,我並不願相信那是你所為,你現可一一道明,我會求聖上饒你不死。”
孫老爺沉默了好一會,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嗤笑:“一個無名新官便如此是非不分,善惡不辨,真乃國之大禍!”
“你說什麼?你這話什麼意思?我李颯一生清白,豈容你一句話隨隨便便否定?”
孫老爺不說話。
李颯拿他沒辦法,隻好甩袖:“好,既如此,那你就等死吧。”
我見他要走,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李郎!”
"你叫我什麼?"
他先是詫異回頭,見到我後,又是震驚,好長一段時間都一言不發。
我想,他定是認出我了,我將語氣放軟,企圖好好與他敘舊:"李郎,你現如今可還好?孫老爺他定是被冤枉的,我希望你能查清楚。"
"娘娘?"他眼神迷離,隨後狠狠搖頭,"不,你這聲音與她截然不同,……可你,你這模樣怎會..”
我怔愣在原地,想起阿雪初見我時說的那番話,又想起孫老爺說的那位故人。
“我不是你口中的娘娘,我也知道我可能與你說的那個人長得相似,以至於你根本難以分辨可是李郎,你好好想想,我是江小魚,你說過的,你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轎迎我進門,你都忘了嗎?"
“放肆!區區丫鬟,也配與本官相提並論?"
他一陣怒吼震的我啞口無言,那一刻,我腦子裡似是有什麼東西一直嗡嗡作響,我忍著腳踝上的痛將手伸出去,拽住他的官袍放低姿態道:“我知道這麼多年你一定淡忘了我,我蹉跎多年找到你,就是為了履行我們當初立下的誓言……李郎,你好好看看我,我是小魚啊,我們曾經一起打魚,一起嬉鬨,你一定還有印象的對不對?"
他看看我拽著他的那隻手,又抬頭看向我的臉,如同玩弄般捏起我的臉頰。
我瞧見他眼中蔑視一切的神情,那是我從未在他臉上看見過的:“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還真是這個世界上最深入人心的規則。你和她,竟長得一模一樣。可是境遇卻可謂是雲泥之彆,可是誰又能改變呢。怪就怪在你命不好。"
他甩開我,我由於失去支撐力跌在了地上,還沒緩過來,就聽他繼續道:"將死之人也難怪會癡心妄想,那麼本官便圓了你這癡夢,你放心,在你死之前,我會不斷來看你,讓你死的時候少些遺憾。"
言罷,他不再看我,帶著下人匆匆離去。
我整個身子僵在原地,思緒淩亂地結成一張網,越網越緊,直達心臟,最後隻剩一陣隱隱作痛,方才罷休。
他究竟是沒認出來我還是故意說那些話來刺激我……我不得而知。隻是不管什麼結果,都與我日夜思念的那個李郎大相徑庭。
他為何要這般待我,羞辱我,他分明不是那樣的人....
曾經的一切,真的已經付之東流了麼。
我聽見了孫老爺的呼喚,卻靜不下心來回應他,他似是也沒了辦法,任由被拷著鐵鏈的我絕望痛哭。
原來一瞬間的不得愛要比日日苦苦追尋所念之人要心痛的多,願來這世間多的是一廂情願和趨炎附勢。
原來須臾的快樂,都要用萬分痛苦作為交換代價。
後來幾天,李颯真的如他所說不斷地來看我,可是幾乎每次都要將我與他口中所謂的“娘娘”做比較。
我看得出來,他對那位“娘娘"有情。
可是我又算什麼,我這麼多年的苦,莫非都喂了狗去?
~
“看你越來越瘦,我今日給你帶了些好吃的。”
李颯還是那身紅色官服,他將匣子中的飯拿出來後,香味隨即飄到我的鼻子裡。
好香。
我忍不住狼吞虎咽。
他好似是歎了口氣:“命運弄人這四個字果然不是空穴來風。你們明日便要被斬首……死前,你可還有什麼遺言?”
我努力咽東西的嘴刹那間停下,我抬頭看向他,他眼裡還是無儘的冷漠與無情,好像我們從頭到尾都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我將嘴裡殘留的食物吐了出來,嗤笑:“我真的很想知道,那廝究竟是何方神聖,竟叫你完全忘記你我相守的時光。
六年了,我每日每夜期盼著和你相遇的場景,可我寧死也想不到竟是如此……
你既絕情,我自沒什麼可說的。”
“……”他抿抿嘴,“或許,是你認錯了人?”
“不可能,那日在紅樓見你,我便一眼確認是你,你就算化成灰我都能認得。”
“紅樓?胡地那個?”
我不說話表示默認,他像是想起來什麼,帶著一些慚愧繼續道:“我那日不過是賭氣,想知曉娘娘的心意……可是沒想到……罷了,不提也罷,都過去了。”
“你與她,長得當真是相似。可惜你終究不是她。”
那一瞬間,我心中似是萬箭穿心般大慟:“好一個我終究不是她。李颯,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非常高尚?……原想我半生須臾,做過最不後悔的事便是來找你。現在看來,竟是最後悔的事。”
反正也快死了,後不後悔也無所謂。
……
如他所說,我們明日被送往刑場。在刀落的電光火石之際,我看到一位身穿貂皮大衣的壯漢帶著一支隊伍趕來。
我們成功被救,乘著馬又回到了胡地。
在路上我了解到,原來救我們的是胡人的大王,而孫老爺,原祖籍則是胡人。
可我……我看著富麗堂皇的馬車,不禁懷疑我為何會有這般待遇。
“老爺,這胡人大王的個中緣由,你可願告知我?”
我看向孫老爺,我必須弄清楚。
孫老爺沉默了好一會,隨後連連歎氣,摸摸花白的胡子娓娓道來:“二十年前,胡王之妻誕下雙生子,這本是皆大歡喜的事,奈何被人造謠,說什麼雙生子之次子是災禍。胡王偏信這民間傳言,我當時已然在上原,知曉這事後,便立即通曉在胡地的親信,將次子賣給了沿海的一家漁民。就這般平靜了二十餘年,沒想到終究是天意弄人,留下來的那位公主被迫和親,她日日不從,皇上就日日折磨於她,幸得李尚書照拂,日子才顯得沒那麼困難……可我實在看不下同族被這般對待,於是傳信給胡人大王。誰想,竟就這樣被人構陷,造成現在的境地……”
聽完這番話,我腦子中的似是有什麼攪動一般:“所以,我是那次子?”
孫老爺點頭。
我恍然大悟:“那看來,估計是胡王把我認成了那公主……”
“你不恨嗎?僅僅作為次子便就這樣被拋棄,於情於理,都不公平。”
“恨有什麼用?我現在恨李颯,他也不能得到報應。”
我低頭,狠狠攥起自己的衣服,不由自主的哭出聲來。
~
胡地的建築與上原截然不同,宮殿也是彆有韻味的美。
幾日的相處,我已然確認胡王將我誤認成了公主。我不願揭穿自己,畢竟除了這個地方,我無處可去了。
胡王用曾經對待那公主的姿態來對我,或許是王室終究事務繁忙,無論怎麼也顧不上自己的兒女……
我這雙胞胎姐姐雖然錦衣玉食,卻不得雙親所愛,也是個可憐人。
我想到在牢裡時,李颯一口一個娘娘的神情。
是可憐人又能怎麼樣呢,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可憐人。
我隻是搞不懂他究竟是如何將我忘得一乾二淨的,哪怕是一絲小小的記憶輪廓他都想不起來。
我看向在我身後的阿雪,想起她認錯我的場景,問道:“你之前,是她的奴婢?”
阿雪聽出我說的那個她是誰,她躬了躬身回道:“是,奴曾照顧公主起居,隻是在宮中,奴犯了些事被趕了出來。”
“那你可知道李尚書和她的關係?”
阿雪點頭,試探性的看了我一眼,隨後繼續回道:“公主不肯從了皇上,是因為她想尋一位真心相愛之人。那日在街上閒逛,公主慘遭賊人,是李尚書救了她。隻是那時李尚書或許心裡有人,無論公主如何做他都無動於衷……於是便……”
“於是怎麼?”
我見她吞吞吐吐,急切追問。我的手越攥越緊,眼裡也不由得沁出淚來。
誰料阿雪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主子,奴知道您對李尚書情深義重,在牢裡的那幾日奴也看在眼裡……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奴求求您了……”
“……”我皺眉,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天大的事竟讓她這樣,“你告訴我,究竟什麼事?”
“……”
“說啊!”
“是!是……蠱術,是胡地王室的秘術,奴也不曉得公主是何時習得的,隻知道一旦中蠱,就會愛上下蠱之人,甚至會把自己的心中所愛轉移到她的身上……”
聞言,我踉蹌地後退兩步。
這樣一來,他所有的行為便說得通了。
~
許是對我有愧,阿雪並沒有在胡王麵前揭穿我的身份,私下裡也對我愈發恭順。
我過上了這麼多年來最安穩的一段日子。
我想,他要是愛上了彆人,那就相當於是負了我,可他現在是無辜的,我又該怎麼辦呢。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想象著在那上原與我樣貌相同的公主,不由得咬牙切齒。
“你位高權重,從小便養尊處優。可我卻一無所有,就連有多年養育之恩的父母都能輕輕鬆鬆拋棄我……我什麼都沒有,這麼多年我唯一活下去的理由便是李颯,可是你卻奪走了他的愛……
你說,我該恨你嗎?
你若知道自己還有個妹妹……會是怎樣的一副表情呢。”
“丫頭,丫頭!李尚書的人追到了咱們這裡,你快跑,這裡交給我!”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李老爺拽了起來。
他身子骨看著弱,力氣卻大。我努力拉回思緒,急切問道:“李颯來了?”
“他沒來,他派了幾個高手,揚言要將我們殺無赦,沒時間了你快走,快去通知胡王,我在這裡撐一會。”
“他們怎麼發現我們的?”
隻見孫老爺連連搖頭:“都怪我……都怪我!我以為是我府上的下人……”
話音剛落,一陣腳步聲便越來越近。
我看著那幫人拿著劍衝進我的屋子,他們神情嚴肅,好像一個個死神。
阿雪剛剛跑走了,我不能丟下孫老爺一個人,我想,她定會去通知胡王。
我努力拖延時間:“你們主子呢?”
最前麵的那位哼哧一聲,吐了口唾沫後不屑道:“主子說了,你們這些逃犯用不上他親自出馬。將死之人,也配?”
我的心裡如同被紮了一刀。
李颯他真的變了,變得攀附權貴。三六九等已經全然刻在了他的內心
孫老爺顫抖著身子向前一步:“區區死士也配在此處說話?你們老子我在朝廷多年,還從未見過如此狂妄之人!什麼李尚書,早晚世風日下,家破人亡!”
“死老頭,真是活膩了!”
頃刻間,鋒利的劍刃穿透孫老爺的身體,我如同被定在原地,眼裡的淚也呼之欲出。
壯漢將劍拔了出來,鮮血濺到我的臉上。“撲通”一聲,孫老爺直直地躺在地上。
我雙膝跪地,一手抱住他,一手捂住他的傷口,努力控製住顫抖的身體:“沒事,你……你會沒事的……一會兒胡王就來了……你堅持,堅持……”
他卻笑笑,如同初見我時的神情,隻是嘴裡的鮮血不由淌出:“老朽這輩子從未對不起任何人……唯獨你,老朽當年……若不賣你……你也不會受苦……這麼多年……”
他伸到半空的手又落了下去,如同含苞待放的茉莉瞬間枯萎。
我發不出聲音,努力搖晃著他,就好像這樣他就能醒過來一樣。
“你也去死吧!……啊!”
“給孤抓住他們!”
“是!”
胡王走到我的麵前,看看我滿臉的血和已經死去的孫老爺,鬆了口氣:“幸好我今日就在附近,不然的話……”
我顫抖著扭頭看向他,質問:“幸好?孫老爺他死了!……他救了我兩次,為什麼……明明該死的人是我啊……”
我緊緊摟著他,不斷告訴自己他隻是睡著了而已。
胡王停頓片刻,歎了口氣後放低聲音道:“既然他救過你,那他也算是功臣。這樣,我給他封一名號,你看如何?”
我不說話。
“怎麼,你以前不是最看重身份地位什麼的嗎?為何不……”
“那是她不是我!李颯的愛我不要了,我也沒有恨他們,可是為什麼還不放過我……好不容易有一個對我好,我亦想報答的人,可最後還是死了。”
我失聲痛哭,阿雪在一旁為我苦苦哀求:“王,主子她不是公主,她是您的次子,次子帶來災禍這等流言終究是空穴來風,求王饒過她,放她一條生路吧!”
我感受到胡王將要伸出卻又收回的手。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甩袖哽咽:“罷了。此事不得對外宣揚,違者死!”
“是!”
他離開了,頃刻,屋裡隻剩下了我們三人。
~
我將孫老爺安葬後,問胡王為他要了一個名號。阿雪見我日日憂鬱,雖擔心我卻也不知該怎麼辦,好幾次都是欲言又止。
又過了幾天,我為孫老爺守完靈後,便請求離開了。
在這王室住的越久,就越容易發現我是次子,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胡王沒有推脫,並賜我黃金百兩。
我沒有拒絕,他也是我的生父,這錢於情於理,我理當收的。
我帶著阿雪回到了那個小漁村,經過多方打聽,才知曉我那爹娘找到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後,便隨著她走了。
也好,這樣一來我也沒什麼牽掛了。
我站在海邊吹著風,回想起曾經與李颯在此嬉鬨的場景。
我不由慘笑,心想自己真是個小醜。
“姑娘在此作甚?”
忽然,身旁一位高我半頭的男人問道。他一身魚腥味,我多年未沾染,竟有些聞不慣了。
他好像是意識到,後退半步後憨笑著解釋道:“在下陳楚生,是一名商人。這地方雖然位置偏僻,可這條河卻是連接上原。我想,若是把這河開發成水路,在輔以賣魚到上原,定會大賺一筆。”
我怔愣片刻,心想原來這小子是個愣頭青。
他撓撓頭,有些難堪般地繼續道:“隻不過我呢……沒錢,隻能想想罷了。”
“我有,我可以幫你。”
我果斷回答,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脫口而出這句話。
“真的?不如你直接入股,我們一起將這生意做大做強,如何?”
海風吹著我的頭發,我像是沉醉在這少年的狂妄中,不自覺的應承下來。
三年過去了,小漁村成功變成了碼頭,而我與陳楚生,也成為了富甲一方的商人。
我們招攬了許多人力,他們都算憨厚老實,人也肯吃苦賣力。
隻是阿雪整日魂不守舍,在碼頭邊對著那幫男人癡癡發呆。
我偷笑,常常拿她逗趣。她這模樣,定是看上了其中一位男子。
隻是感情,還需她自己來把握。
~
歲月漸漸沉澱,曾經那段回憶也隨之掩埋,這裡的人除了阿雪沒人知曉我的過往,我也不願提及。
我偶爾衝著海風大喊,心想就這般了了餘生倒也不錯。
可老天終究還是沒放過我。
“老大,那邊有人找!”
“誰啊?”
“不知道,說是你的故人。”
我聞言,不禁抿唇。故人?莫非是胡王?
我點頭答應,隨這人走了過去,在看清來人的時候,隻想轉身跑掉。
“小魚,我是李颯!”
“李颯”這兩個字如同一把利刃穿過我的心臟,我回頭看他,強忍著淚水道:“怎麼,你非要這般趕儘殺絕,殺了孫老爺還不算,還要將我弄死嗎?”
“你彆急,我知道我錯了,朝廷那些人將罪惡嫁禍到孫丞相的身上,是我識人不清誤信讒言,傷害了他……可孫老爺並非我所殺。是他們假借我的名義才……”
“閉嘴!要不是你在宮宴上上表皇上,他根本就不會死!”
“……我知道,是我錯了,我千不該萬不該,將你我相處的日子全然忘記,還該死的在你麵前提了那麼多次那個女人的名字。我現在隻慶幸我清醒的早,讓我用餘生來彌補我認錯人的誤會吧,好嗎?”
聽完他這番話,我不禁慘笑,雙手也鼓起掌,好像這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李颯,有些事光靠時間是抹不去的。孫老爺於我有恩,可他卻因你而死。這件事我早已不在乎,可對於你我之間,早就已經回不去了,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也實實在在的發生了,你可知道我曾經想,哪怕我在那紅樓之中被打死,我也要留一絲魂去找你。怪隻怪我當時太愚蠢,從不相信人都是會變的。”
“你還喜歡我嗎……”
“我恨死你了,你怎麼不中蠱一輩子,繼續被你口中的娘娘玩弄呢。
我討厭你那身官服,討厭你在上原擁有的一切,你趕緊去死吧!”
“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肯相信我?”
“相信你?你讓我如何說服自己,難道要跟你一樣,簡簡單單的勸自己說那隻不過是一個誤會,然後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的去接納你,反正還有半生的時間可以彌補?李颯,我不是你,我也做不到。你放過我吧,我也早就放過你了。我們就當從未相識,我求你了。”
說完,我頭也不回的走開了,就算他說自己已然辭官,我也不願停留半分。
陳楚生在一旁看著我,他向來表情管理的很好,此刻,我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你做的很不錯。”
我有點不相信這話是從他的嘴裡說出來的,我不由得看看他,嘴角勾起一絲弧度:“你個未經世事的人知道什麼?”
他咂嘴,扣扣耳朵笑道:“我是商人,你可知商人最得心應手的是什麼?”
“什麼?”
“玩弄感情。商人這一行最忌重情重義,我能做到現在,你覺得我難道僅僅靠這身才華麼。”
“切。”
我給了他一個白眼假裝看不起他,繼續任由海風吹打在我的臉上。
他說的是對的,其實無論是商人還是什麼,太過重情重義,早晚是要付出代價的。
後來,我不再理會李颯,隨著陳楚生四處漂泊經商,也因此變得越發富有。
又過了六年,我成為了首屈一指的商人,並借此名義定下規矩:商官勢不兩立,相戀者亂刀砍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