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周圍是虛無的白。
元惜穿著幾層絨毛衣,外邊套著鬆鬆垮垮的藍白條紋病號服,拖著腳步悠悠跟在護士後麵。
吧噠吧噠”,鞋子與瓷磚地的碰撞聲回蕩在寂靜的走廊裡,顯得有點突兀。怎麼這麼安靜,元惜無聊地想著,還有點熱。這裡的暖氣很到位,熏得元惜臉頰泛紅。
她抬手隨意給自己紮了個低馬尾,額前兩縷劉海被彆到了耳後。
涼快一點了。
“到了。”護士停下來,是304號房前。“你的房間……”
門打開的一瞬,忽然一陣刺風鑽出,“噗”得衝到元惜眼前,攪得剛理好的劉海散落幾根碎發,狼狽地貼在元惜臉上,但她沒去伸手理好。
她聽見了一陣歌聲。
那聲音很空靈,聽的元惜恍惚。她沒聽清歌詞是什麼,伸頭隻看見一個穿著病號服的短發女生,背對著她們,手撐著窗台,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窗簾高高揚起,今天天氣好,外麵的天空是湛藍色的,很乾淨。元惜覺得那少女似乎下一秒就要成為飛鳥衝出天際。
“她唱歌真好聽。”
護士沒有答話,隻是麵帶懊惱地衝上去關小了窗戶,掐斷這場獨唱,念著“你怎麼又把窗戶撬開了…”之類的。少女忙從窗邊讓開,賠笑著道歉。護士不理她,轉身將元惜的行李放在她的病床上,道:
“你稍微休息一下,一會兒帶你去醫生那具體聊聊。”
元惜點頭,護士便匆匆離去。
她回過頭,才發現少女正在打量著她。
少女長著很標準的鵝蛋臉,皮膚勉強算白皙,看著不難受,比起元惜死了三天似的蒼白好看多了。她額頭貼著眉上短劉海,腦後頭發很微妙,介於少年短發與妹妹頭的交接,翹翹的很可愛。最讓人注意的是,天然的微笑唇與下垂眼的搭配,這讓她連眼睛都似乎散發著溫和。
兩人對視她好幾秒後少女才似乎剛清醒一般回過神,笑道:
“啊不好意思。”
“沒事。”元惜答。她不是愛說話的性子。
少女沒看見她不想交流的信息,笑眯眯湊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呀?幾歲呀,我15歲,初三呢。我叫劉笑言,我寫給你。”
劉笑言拉過元惜的手,輕輕在手心一筆一畫寫著,嘟囔:“是語言的‘言’。”
元惜有些不自然地將手收回,沒注意到她寫了什麼,胡亂想著這人怎麼這麼自然熟,“笑顏”這個名字挺美的。
“我叫元惜,元宵到‘元’。”
“‘惜’呢?珍惜的‘惜’嗎?”劉笑言看著她,眼睛亮亮的,看著有點好笑。
“是惋惜的‘惜’。”元惜忽然想起離校時老師家長的遺憾眼神與某些不認識的人的憐憫注視,不由自主地說。
“是一個字呢。”
元惜看向劉笑言,她或許還是笑著,隻是天生的揚起的嘴角不知道為何,元惜覺得帶了點悲傷。
“0301號元惜!請跟我去一下就診室!”
正沒話題而尷尬著的氛圍終於打破,元惜歎了口氣,站起來,禮貌:“我先走了。”
劉笑言立馬咪了眼,用活潑的語調回答:“好的,一會兒再見!”
“你好?”
元惜站在門口,敲幾聲門。
醫生立馬從辦公桌上抬起頭,是個看著很善良的中年男人。他慈祥地招手,示意她過來。
元惜走過去,繞過類似手術台一樣的躺椅,坐在辦公桌前的圓形旋轉板凳上。
“怎麼樣,病房看著可以嗎?”男人轉過頭,靠在椅背上。“喝點水。”
元惜拿起還裝著冒著熱氣的白開水的一次性水杯,抿了一口,隨意道:“挺好的,怪不得這裡貴點。”
她瞟了一眼男人的工作牌,張俊帥。
“……”
張俊帥笑了兩聲:“舍友呢?”
“怪怪的,好自來熟。”元惜仰頭,將劉海彆過去。
張俊帥點點頭,伸手拿出她的病案。
“我看了看,是特殊精神分裂及創傷暫時性失憶,你現在有什麼感覺嗎,或者還記得些什麼?”
元惜想了想:“沒什麼異樣的感覺,精神分裂我一直沒感受到症狀,記憶比較模糊,初中的記憶都記得差不多,初二初三的不太記得了。”
“那最近的記得什麼呢?”
“我媽媽把我從學校帶走,老師和同學都不太敢和我說話。”元惜打了個哈欠。
“那應該是病發了。”張俊帥看了她一眼,貼心道。“你要困了去那個床上躺一下,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你,而且你的病房護士還沒布置。精神病人有些特彆容易累。”
元惜見他不斷在電腦上敲打著什麼,似乎要好一會兒,老老實實去躺著,沒多久意識就昏沉起來。
夢裡胡亂閃現著場景,像幻燈片一樣。她看見班上的同學吵吵鬨鬨,男同學的大叫與女同學特有的尖銳嗓音交替在耳邊環繞;她看見角落裡的曾經的同桌趴著睡覺,緩緩用手堵住耳朵;她看見事不關己的眼睛與木桌上的淚水;她看見班主任向她跑來;她看見人群……
“對不起……”
輕輕一聲如雷,一下子將元惜劈醒。
張俊帥還在敲打電腦,見她醒了,走過來。
“你剛剛一直說夢話,叫都叫不醒。”
元惜努力平複驚醒時跳動的心臟,問:
“還繼續問嗎?”
張俊帥擺擺手:“太晚了,而且你剛剛的夢話信息不少,其他明天再說吧。”
9點。元惜這才知道精神病院居然睡這麼早,按照普通初三生的作息,現在應該才剛放晚自習。
她輕輕回房,大冬天也懶得洗澡,簡單洗漱一下就窩上了床。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好一陣還做噩夢的原因,一直到10點半她也沒入睡。
“你睡著了嗎?”
隔壁床傳出小小的聲音。
元惜猶豫了一下,還是回複:“沒有。”
劉笑言的聲音帶著困倦,但還是堅持道:
“我快睡著了,怕忘記告訴你……”
她打了個哈欠。
“明天是新的一天。”
“好希望明天快點到來……”
對麵沒了聲音,元惜有點無語,這是什麼廢話。
她用被子埋住半邊臉,慢慢閉上眼睛。